翻越高坡时,一个石子险些将一马车的人都颠进坡后的石滩子。一位坐在马车边缘的同志掉下马车,摔得膝盖腿上都是伤。
大家经历了这些,才知草原原来如大海般波澜起伏。
紧赶慢赶一整天,斜阳遍洒金光时,他们终于在漂亮得让人挪不开视线的晚霞映照下抵达了第七生产队冬驻地。
远远看到高坡上的木亭子,和亭子上站着的一圈儿小麻雀。
穿过门柱踏上碎石路,草原局田主任跳下马车左右张望,忍不住道:“第七生产队弄得真不错,这路比许多公社场部的路都好,雨季也没踩成烂泥滩。”
再望路两边哗啦啦流淌的水渠,便知大雨多的时节能保持住干净无泥泞的驻地环境,靠的一个是高一些的碎石路盖住了泥土,再一个就是低洼的两条穿过整个驻地的水渠。
“整挺好。”杜川生也跳下马车,好奇打量四周时,脑中浮现林雪君信中关于她的生产队和他的家的描写。
【我们生产队是草原上最好的生产队】
【背山面草原,风景一绝】
他忍俊不禁,伸展了下手臂,大步走入她的生产队。
塔米尔大步走在前面,路过大食堂的时候,见到王建国正将刷锅水倒入水渠,立即摆臂喊道:
“王同志!”
王建国愕然地看着这群人,他们生产队鲜少有这么多人来串门的时候——又不是冬天,有一队人来跟林雪君学习。
目光最后落在塔米尔身上,他砸吧嘴,不敢置信地问:
“塔米尔?”
“哈哈哈,大半年不见就不认识了?”塔米尔向王建国介绍:“是农大的教授和研究员,这边是咱们草原局的同志,我们过来做研究的,接下来几个月都住在驻地里。”
“啊。”王建国目光扫过一队人,一时茫然不知该如何应对。
塔米尔却已带着大队人马越过大食堂往知青小院去了。
王建国忙回头喊一声司务长:
“大师傅,出来看教授啦!”
…
夕阳将一切都照得橙黄一片,知青小院边的菜园子外坐了一排老人,他们眯着眼睛沐浴在夕阳中,唠着嗑,嗑着瓜子,瞧见忽然涌进来的一群人,全沉默下来拿眼睛向客人们行注目礼。
塔米尔刚要过去跟老人们打招呼,知青小院里忽然冲出来一只巨大的猛兽——它头生繁复树枝般的巨大尖角,低沉地哞呦嗷叫,跑起来如一头大象、一只恐龙般咚咚大响。
客人们只觉得地面仿佛都震动了,吓得不约而同向两边让开。
猛兽冲出人群,引发一阵低呼惊叫。
大家听到猛兽身上发出女性低喝之声才纷纷回头,终于瞧见了骑坐在猛兽身上的年轻人。
“小梅!”塔米尔仰头看着那个骑在大驼鹿弟弟背上的人,扬起笑脸,高声呼喊。
“林雪君!”杜川生摘下头上戴着的遮阳草帽,被夕阳晃得微微眯起眼,目光追着被大驼鹿驮着跑向草原方向的女性背影,下意识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驼鹿背上抱着大驼鹿的脖子,努力控制大驼鹿不让它乱跑的林雪君顾不上这些忽然冒出来的陌生人,可听到自己的名字,还是忍不住在颠簸中回头去望。
骑在驼鹿背上时视野很高,她一眼便瞧见了人群中高高壮壮的朗笑青年,和那位脱帽仰头微笑着望自己的儒雅中年。
脑内灵光瞬现,林雪君瞳孔猛地一缩,啊一声大叫,脱口而出:“塔米尔,杜川生教授!”
抱扶着大驼鹿的粗脖子,她被颠得上下晃荡,却还是瞧见儒雅中年朝着她点头。
“杜教授——”她激动得伸出左手用力摇摆,脸上浮现惊喜笑容。
可下一瞬驼鹿奔跑中的颠簸便又迫得她伏低身体抱紧驼鹿脖子,她微恼地拍抓大驼鹿的脖子,低喝:
“乖一点,别蹦跶了,我们来客人了!”
“喂!宝宝乖,回去给你吃苹果——”
“狗蹦子嘛你!”
“好鹿,好鹿,别玩啦~有贵客上门呢!”
“吁——吁——”
“臭驴!”
一众人就这样听着林雪君单方面跟大驼鹿吵着架,渐行渐远……
杜川生看着林雪君骑着蹦跳奔跑的大驼鹿直奔向驻地外,夕阳已在天际拉出淡紫色的晚霞。
霞光四射,清风游走。
他只觉无穷朝气扑面而来。
迟予教授等几位首都来客和个别草原局的年轻研究员从没见过驼鹿,直觉得林同志骑着个仿佛从鬼怪故事中跑出来的凶狠奇诡的大东西,咚咚咚着跑走了。
才想发问那是啥,忽然觉得背后发麻,一种奇怪的感觉顺着尾椎骨直窜上天灵盖。
转过头,下一瞬迟予教授几人不由自主发出低呼。
只见知青小院外一棵大树的阴影中,立着两大一小三条透着阴森气氛的大狗。
它们垂着尾巴,幽然的眼睛轻描淡写扫过一众散在小院外的陌生人。
终于发现它们的田主任定睛细看,忽地倒抽一口凉气:
“狼!”
第272章 网友线下大型不翻车现场
杜教授奔赴千里见笔友!
大驼鹿载着林雪君跑得欢腾,非要来一次迎着夕阳的狂奔。
幸而被大驼鹿信任的阿木古楞快步追上,一边与它并排奔跑,一边拽住它的鹿角低声吆喝:
“吁,吁,吁~”
大驼鹿转头扫一眼阿木古楞,快活地呦嗷一声,反而更高兴了。
阿木古楞忙掏出苹果,在驼鹿弟弟面前摇晃。这一下总算好使了,大驼鹿不再前奔,转头来咬阿木古楞手里的苹果。
林雪君忙趁机跳下驼鹿弟弟的背,双脚落地后,她反手照着驼鹿弟弟的屁股就是一抽,接过阿木古楞手里的苹果,另一手拽住绑在驼鹿角上的麻绳,带着它往回走。
驼鹿弟弟一点没觉得自己人来疯有什么不对,一直探头想要吃林雪君手里的苹果,她总是躲开手,它终于不高兴地仰头嗷呦嗷呦地叫,惹得四周树杈上落着的麻雀通通噤声,全低头来看这个大家伙。
林雪君伸手从上往下完整地撸过它长脸,见它呲牙咧嘴地傻样,终于将苹果塞进它嘴里。
驼鹿弟弟总算得偿所愿,开心地咔嚓咔嚓嚼。可惜它嘴太大,一个苹果嚼了两下就无了,再低头拱林雪君的手,发现里面空空如也,被勾出馋瘾的驼鹿弟弟悲伤地再次呦嗷。
在气氛组大驼鹿的低鸣中,林雪君终于折返知青小院外的碎石路。
一众客人的注目礼中,她迫不及待地小跑至近前。
还不等她走到迎上来的杜教授面前,塔米尔已越众而来。他大展开双臂,眼睛映着晚霞和背负晚霞跑回来的林雪君:
“小梅——”
才要抱上去,斜刺里忽然迎上来另一个高大而有力的拥抱。
阿木古楞收拢双臂,塔米尔感受到背上的轻拍,发现抱住自己的少年居然已经长得几乎跟自己等高了——
阿木这臭小子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有感情了?居然主动拥抱自己?
难道阿木其实是个情感内敛的人,对他这位大哥哥的友谊一直很深厚,只是羞于启齿而已?这次分别太久,终于忍耐不住才表露出来了?
抿唇疑惑地反拍拍阿木古楞后背,掌心硬邦邦的结实。
两人终于松开各自环抱对方的手臂,塔米尔扫一眼阿木古楞的表情,见对方淡淡的,只朝自己点点头,又生出疑惑——怎么瞧这也不像是思念的表情。
再转头,发现想拥抱林雪君的契机已经错过了,塔米尔只得悄悄叹气。
抬眼见阿木古楞默默帮自己拎了行李,随在身侧,塔米尔只得原谅了这个横插一杠的勤快好小伙。
……
夕阳照在杜川生面上,中年教授五官端正,属于肉薄皮薄的干净清爽长相。整张脸上所有线条都流畅,尖削的眉和薄薄扇形的双眼皮,偏瘦的鼻梁和微笑时显薄的嘴唇。
这真是个看起来十分冷感的人,38岁的年纪仍未能积累出慈祥气质,大概因为是专注的学者,生活中简单得除了研究学术外没有其他俗尘,所以眉眼间还有学生气,笑起来仍澄澈。
林雪君对杜教授模样的记忆,来源于后世农大荣誉墙上挂着的、受万千学子仰视的那张老照片。
可面前的人与严肃望镜头的长辈形象完全不一样,那位骄傲而冷峻老人的模样忽然变得模糊,渐渐被双眼灿亮、用欣赏而愉悦眼神望着自己的年轻面孔取代。
更生动的杜教授,更青俊柔和的杜教授,更富活力也更轻快的杜教授。
“杜教授!”林雪君双手齐出,用力握住杜川生的手——祖师爷的手!她握到,天呐,她见到杜川生教授真人了,还握到了他的手。
被他用这样高兴的眼神看着,被他用力握住,被他用感慨的语气点名:
“林小梅!”
她已经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了!
要是让后世的同学和老师们知道她居然有这样的待遇——杜川生教授认识她,认可她,来到草原站在她面前,笑呵呵地喊她名字,与她握手——同学和老师们一定会嫉妒得吐酸水!
一人吐一缸!
哈哈哈!
光是杜川生教授认识她林雪君这号人,就已经足够全国农大子弟嚎叫羡慕了吧?
林雪君握着杜教授,简直不想撒手。
“哈哈哈!”杜川生看着终于见到的小梅小友一副傻呵呵的样子,忍俊不禁。
他千里迢迢充满期待地来到这里,感受到她超乎寻常的热情,还有那两道仰慕崇拜的眼神,实打实地取悦了他。
不止是他想要见到这位才华横溢、聪明勤奋而充满干劲儿的小同志,原来她也像自己一样渴望相见。
草原局的田主任和专家张胜利几人站在边上,看着杜川生教授和林雪君相认的场面,脑中莫名浮现亲父女、亲兄妹、亲叔侄多年不见后千里相认之类乱七八糟的故事。
怎么就这么热烈呢?那么高兴地打量对方,那么快活地相对着大笑,他们可还连一句话都没说呢,光喊对方的名字就好像已经说了千言万语似的。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知己吗?
子期死后伯牙终生不弹琴的那种知己,相见的时候原来是这样的场面吗?
传说中农大傲慢难相处的教授,拒绝了草原局局长的宴请,一下火车便马不停蹄地来见的,就是这位年纪轻轻的女同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