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白帮忙,回头给你拉几只老母鸡。”
第七大队的确准备开春去场部买几只鸡养养,听到这话,大队长终于不再多言。他扬起马鞭,赶着马车慢悠悠出了大队。
衣秀玉几人又随车跟了几步,口中不停歇地唠叨:
“大队长,牧场上日子苦,你看见林雪君,多关心关心,她那边缺啥,你问问清楚,我们多给准备准备,下次再有人去送物资,好给她准备上。”
“知道了。”大队长点头。
“大队长,牧场上吃的喝的穿的都缺,你想想还有没有什么是我们能给林雪君捎带的啊?”衣秀玉还有点不放心,他们可以把所有东西先往林雪君那边送,毕竟他们想备齐东西容易,林雪君在草原上却叫天不灵叫地不应的,太难了。
“能准备的也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我去看看,要是再缺啥,下次送也行。这趟物资里米面油盐都有,放心吧。”大队长摆摆手,不耐烦地轰他们抓紧回大队,别送了。
大家这才依依不舍地停步。
“林雪君是谁啊?怎么都来给她送东西?我咋没听过这个名字?”嘎老三盘腿坐上马车板,好奇地问。
“我们大队新来的知青,第一次跟着去春牧场,大家都不放心。”
“你们大队来的这帮知青们处得还怪好的,我们大队那几个知青互相之间都不咋讲话,也不知道因为啥,闹矛盾呢,吵得嘎嘎厉害。”嘎老三叼了根不知道从哪拽的草棍,干脆躺在了车板上,也不嫌冷。
大队长嘿嘿一笑,他们大队这些知青孩子啊,还真都不错。
但中国人讲究财不外露,锦衣夜行,咱不炫耀,免得嘎老三要嫉妒地发狂。
……
大队长赶着马车来到母牛群所在的春牧场,将嘎老三留在胡其图家跟庄珠扎布老阿爸聊去第八大队看草场的事儿,自己则骑着马又赶往几公里外的乌力吉家。
当他看到林雪君的时候,愣了一下才认人。
一路上他脑海里浮现的都是林雪君被累瘦或饿病的样子,万没想到,眼前的小姑娘不仅没黄叽叽弱恹恹,反而还长高了,变得白胖了。
大家都想着她是吃苦呢,瞧这满面红光的样子,也不太像啊!
“这是你4月份的工资,工分底薪给你涨到了40元,加上几次诊费,转场的辛苦工分,还有这几百头牛的接犊费用,共计68.53元。”
大队长先掏出兜里一小碟钱,塞到林雪君手里后,又叮嘱:
“你有啥想买的直接跟我说,我让下次来送物资的人给你捎过来,花销可以从你下个月的工资里扣,这些钱你先揣着。”
接着又举起给她带来的大包小包:
“这是大队里霞子他们几个担心你吃不好饭,托我给你捎的酸菜、干蘑菇、白馒头、小蛋糕。
“这是知青们给你带的一条猪五花、一把糖果、两个发糕。”
将东西放上小毡包里唯一的木桌,大队长抬头看看林雪君红扑扑的圆乎脸,忽然觉得,该补一补这些好吃的、不要太苦太累的人应该是自己,反正不该是面前这个养回婴儿肥的林同志。
林雪君不敢置信地捏着大队长塞给她的钱,这么多……
10块钱可以买80斤大米,手里这块70块钱,够买近600斤大米,我的天啊!
70块钱啊,光买鸡蛋就能买3500个。
林雪君搓着手里的毛票子,眼睛都要开始冒金光了,再抬头,发现大队长已经将吃的喝的掏出来,摆了满满一桌子。
驻地里的大家都好好啊,呜呜,想他们!
她惊喜得抿紧嘴巴,深呼吸压下情绪,忽然跨前一步冲到门边,一把撩开毡帘,探头朝大毡包里喊道:“琪琪格,小托雷,过来吃糖!”
琪琪格立即牵着弟弟托雷跑出大毡包,林雪君又更大声地喊:
“阿如嫂子,晚上吃五花肉炒蘑菇,还有发糕!”
阿如嫂子哎一声从大毡包里探头,放下手里的活,赶过来便将蘑菇和五花肉拿回大毡包去处理了。
琪琪格和小托雷一进林雪君的小毡包,林雪君便将托雷抱到怀里,先塞了一颗糖到托雷嘴里,又抓一小把糖揣进琪琪格的袍襟。
大队长来之前还有点担心林雪君不适应这边的扎包生活,担心她跟乌力吉家人或胡其图家人不和,怕乌力吉家的婆娘阿如温查斯照顾不好林雪君,如今看来……林同志哪用得着他操心,她这都快跟乌力吉家人处成一家子了!
啧啧两声,大队长准备去隔壁跟乌力吉商量事儿,才要抬脚,忽觉后脚跟一股拖拽力。
低头一看,竟见个黑乎乎的毛团子正死咬住他后脚跟,使出吃奶的劲儿低吼着撕拽。
他抬高脚,小东西直接被拎得四脚悬空,仍没松口,真倔。
“你哪儿又捡了条狗崽子?”大队长捏住小东西后颈肉将之提到眼前,“这长得好啊,爪子大、嘴宽、后腿长,以后得是条好狗啊。”
“你再看看,是狗吗?”林雪君将被糖甜得眯眼睛的托雷放到自己床上,掐着腰站到大队长面前,昂起头,挑高眉,笑得得意兮兮。
“?”大队长看了眼林雪君,又扫一眼手里嗷呜着被拎高了不仅不害怕,还想回头咬自己一口的狗崽子,又打量了下狗崽子脸上未褪的胎毛和夹着的尾巴,忽然瞪圆眼睛,不敢置信地问:“狼崽子?”
“嗯。”林雪君骄傲地点头。
“草原狼最记仇,你偷人家狼崽子,就是跑出去百公里,狼群也要追着你把狼崽子抢回去,还要报仇,咬你的牛羊。这你也敢养?”大队长瞪住手里的小狼崽子,再也不觉得它好了,只觉得是块烫手山芋。
“不是我偷的!母狼千里迢迢送到我面前,非要给我的。”林雪君迈出毡包,手挑毡帘回头,朝大队长笑笑便潇洒离开,独留下一个昂扬的背影。
“……”大队长拎着狼崽子,眉心因为惊异而卷在一起成个麻花团。他不置信地回头,以眼神询问琪琪格。
正含着糖幸福嗦吮的琪琪格对上大队长的眼神,那张孩子脸上仍挂着大人般的严肃表情。
她认真点头,表示林雪君同志没撒谎,狼崽子就是母狼亲自送来的,而且——
她吸了吸鼻子,将糖粒从左腮卷到舌底,压低童音,一副老成模样道:
“林同志还用火烧牛屁股呢。”
说罢,也撩帘出了毡包。
“???”啊?
大队长张大嘴巴,转头发现小毡包里已经没人能解答他的问题了。
跟捧着脸吃糖的托雷大眼瞪小眼几息,他豁然转身大踏步追出毡包——
都给我等等!话不能说一半!
一大一小两个臭丫头片子,给我解释清楚哇!
什么叫母狼亲自送崽子给人类?
什么又叫火烧牛屁股?
可惜,大队长注定要被好奇心折磨一整天了。
他才追上林雪君,草坡子另一边便赶来快马加鞭的塔米尔。
“林雪君同志!有一头母牛自己把犊子生下来了,犊,犊子活的,但母牛还生下来一团血瘤子,挂在屁股后面,你,你快去看看吧。”
塔米尔距离他们还有七八米时便从马上跃下,几个冲奔逼到林雪君跟前,伸手拉住她,急得满头满脸的汗:
“你的黑马呢?咱们得快点。”
林雪君当即喊了阿木古楞,背上小药箱,纵马随塔米尔绝尘而去。
目送他们离开的大队长吃了满嘴灰,好奇心是无法得到满足了,但他总算明白为什么乌力吉和胡其图两家人会把林雪君喂得这么好了。
瞧塔米尔赶来时的样子,望着林雪君仿佛看着救星一般,眼里除了她没别人。
林雪君虽然还年轻,却已成了牧民们的主心骨啊。
牵过自己的马,大队长转头跟阿如道:“我也去看看。”
说罢,一夹马屁股,也得得得追了过去。
第51章 护犊子
“听我的,一刀两断,切了干净——”
带着林雪君往回赶的路上,塔米尔急得一直想要加快速度。
草原上的马增膘不易,每天半夜起来顶着寒风喂野草都是最苦的活,一旦快跑起来,马出一层汗,就是掉一层膘,之前半个多月的夜草都白喂了。
草原人心疼马,不舍得让马出汗,林雪君爱惜苏木,非是超级急事,也不想耗掉苏木身上这一层自己一颗颗糖、一把把野草好不容易给养起来的油膘。
“塔米尔,你别急。”林雪君骑着苏木凑到塔米尔身边,拉着他手臂喊他慢下来,“我问你,母牛垂坠在屁股后面的东西是不是全红的,看起来像血淋淋的内脏一样?”
“可——”塔米尔才想告诉林雪君不急不行,忽听到林雪君的描述,回想了下,便应道:“是的。”
“上面是不是一个又一个血色的凸起,看起来像瘤子一样?而且这些血瘤子大小不一,遍布在脱坠下来的‘血布袋’各个地方?”林雪君又问。
“……是的,是这样的。”塔米尔眼睛睁大,终于随着林雪君的速度慢下来,注意力全集中在了林雪君的话上。
“母牛是不是卧倒的时候,那‘血袋子’会全掉出来,当母牛站起来的时候,那‘血袋子’又会缩回去一些?”林雪君收回拉着塔米尔手臂的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淡定从容,以此安抚塔米尔的心。
“你怎么知道?”塔米尔不可思议地惊呼,怎么林雪君描述的仿佛她亲眼看到了一样?
“这头母牛是生第三四胎了吧?或者更多胎?是不是这样?”林雪君又问。
“是第三胎了!”塔米尔砸吧了下嘴,“你早知道它要生这病?你是不是知道是哪头牛?”
林雪君莞尔,“我又不是算命的,哪知道母牛早就要得这病呢。转场那么多母牛,我也不能完全分清谁是谁。我是根据你说的信息,猜测出母牛得啥病了而已。”
“是吗?你还没看到,就知道得啥病了。”塔米尔啧一生,“那能治吗?严重不严重?是怎么回事啊?”
“具体的还是等我看到牛再说吧,总之你别急。”
经林雪君这么一通安抚,塔米尔额头上的汗总算消了,人也平静许多。
大队长追上来后,一行四人很快便看得到胡其图家的毡包和畜群。
……
病牛身边空地被清理干净,其他牛只得在远处探头探脑看热闹。
林雪君和大队长几人赶过来时,胡其图正蹲在母牛身边,跟第八大队副队长嘎老三说话。
“这种病我见过,这个血袋子不是畸形胎,是母牛的子宫,孕育小牛犊子的东西。这些瘤子都是营养。”嘎老三指着母牛体外的血袋子,五官都皱到一起,血淋淋地,真不忍看。
他唉声叹气摇头道:
“母牛不得嘎嘎难受啊。
“当时场部的兽医遇到这病,是拿酒瓶子将子宫怼回去的,还把酒瓶子也塞进去了。当时倒是不往外掉了,结果过几天母牛不吃不喝还拉稀,发烧发得站那儿都打晃。兽医给打了两天针,没治好,牛烧死过去了。
“后来那兽医来我们大队给马看病,招待吃饭的时候提起这事儿,兽医当时脸拉这么老长,人都颓了,好半天说不出话。
“咋回事?后悔呗,那母牛死后好几天,他都睡不着觉。
“要是当时就动手术把子宫切除就好了,虽然母牛以后不能产犊,但喂肥了还能当肉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