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有什么新的打算吗?”制片人又问。
“现在手头还有一个职业剧的项目得盯着呢,等这两部剧都差不多了再看吧,”顾盼揉了揉额头,“我也得好好歇几天,从《惊雷》开始几乎就没闲着。”
“职业剧,可不太好做啊。哪方面的?”制片人诧异地问,王猛导演也投来关注的目光。
“医疗相关的。好不好做的,试试水,顺带培养新人。”顾盼不欲多说,转了话题,“现在这个环境,赚钱的项目真不少,可一群人挥着钞票排队等着,也轮不到我插手。真正能有影响力的好项目,那就难找了。”
“年前那一阵儿我得空,有不少人找上门,看了一圈没一个能过得去的。”她微微摇头叹气。
那两人听得也是深有感触,连连点头。
……
他们这边一面吃喝一面谈论着行业内的现状,秦舒雅早就凑到了徐景洲旁边。她跟着来凑热闹的一大主要原因就是来见见他,偏偏他一下午都腾不出空来,这会儿才有了机会。
和喜欢的偶像近距离接触,哪怕身为豪门千金见惯了大场面,一时间也难以克制激动的情绪,这也算是人的天性吧。秦舒雅难得有些羞涩地送了礼物,要了签名小心放好,矜持忸怩地与他搭话。
徐景洲知道秦舒雅与顾盼是朋友,想来身份也不简单,但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就刻意迎合或是怎样。他的心态十分平和。
经历过大起大落,他早就明白,粉丝的热情是难以持久的,开心、感念是应该的,沉浸其中就过了。如今他也不靠人气吃饭,就用不着像流量明星一样,看重壕粉。更何况,他也看得出来,秦舒雅对自己的那种所谓“喜欢”,其实虚得很,更多是一种好奇的兴趣。
也正因为这种态度,秦舒雅反而觉得舒服,自在起来,心态也慢慢有了变化。又有顾盼这一层关系在,更像是朋友之间相处了。
有一搭没一搭地叙着闲话,她无意间一扭头,发现左边不远处坐着的那人,面部轮廓看着似乎有点儿眼熟。她假作无意地瞟了几眼,微皱着眉思索一阵,蓦地想起来,这不就是之前被顾盼注意到,还特意问了一句的那个叫白聿的演员?
一想起这个事,她越发按捺不住探究之心,注意力不自觉地发生偏移,眼神一个劲儿地往那边飘。这实在是因为她太了解顾盼,深知自家闺蜜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关注某个人。顾盼后来那个笑,分明是上了心的样子——这人到底有什么与众不同,出类拔萃到让人“一眼荡魂”?
白天那会儿距离远,再加上白聿带着头盔,还化着满是风尘血汗的妆容,看不大清楚他究竟长什么模样。这会儿细细端详,她忽地发觉,单论颜值冲击,这人看着比徐景洲还胜了不止一筹。
一方面是由于徐景洲的长相更偏重于前几年那种英俊硬朗的阳刚风格,翻红之后更偏向于 “行走的荷尔蒙”这个路线,以气势取胜;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白聿的五官细节确确实实要比徐景洲精致许多,甚至与那些以颜值著称的当红流量比,也不落下风。
更绝的是,他气质极佳,虽然五官精致但并不显阴柔,更不待丝毫脂粉气,莫名地让人想起萧萧翠竹,只觉他一身清隽风骨。
“这丫头的眼睛是真的毒,不服不行!”秦舒雅远远眺了顾盼一眼,忍不住低声感叹。
徐景洲早就发觉秦舒雅心不在焉。就知道小姑娘的兴趣难以持久,他不禁失笑,倒也不以为意。顺着她的目光追溯过去,发现对面是白聿,竟然没觉得意外。
第64章
若是在当年年轻气盛目无下尘时遇上这样的事, 徐景洲心中难免不忿,甚至由此对白聿印象大跌也是可能的,如今他经历过磋磨, 心怀开阔,哪儿会放在心上?只觉得很有趣儿了。
况且,他也必须得承认, 就白聿这颜值, 不管什么地方, 吸引很多人的目光,那都是自然而然顺理成章的事情,若是没有,那才很奇怪了。
这部戏中,他饰演杨云烨,白聿演的是杨云烨的副将, 戏份比他的更少,还基本都和他的戏在一起。虽然认识的时间尚短, 没来得及深交,但几天接触下来, 印象很不错。白聿年纪不大, 但为人谦逊热忱, 拍戏认真用心, 性格也真诚爽朗,并不是能够假装出来的。踏实得不像才刚二十岁出头的,也没有那些油滑习气, 自然讨人喜欢。
白聿向来五感敏锐, 对周围的环境极其敏感,早就发觉有人在关注自己。他平常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目光, 也不放在心上。只是那道目光开始还飘飘忽忽,这会儿干脆不加遮掩,让他有点儿局促。
进组好几天了,也该习惯了吧,怎么还带这样的?他心中纳闷儿,忽地回头,刚刚好逮到了“罪魁祸首”。
秦舒雅猝不及防之下与他四目相对,偷偷看人被抓个正着,顿觉窘迫,脸颊一红,热得发烫,不自觉地低头。她没想到,白聿的反应更加强烈,还更出人意料——他几乎是本能地扭头看向徐景洲,俊秀的脸上写满了困惑。
徐景洲顿时哑然。白聿的表情很好读懂,像是自带着声音:这不是你的粉丝吗,为什么总盯着我看?
“小朋友,你是否有许多的问号?”秦舒雅脑子里瞬间就响起了魔性的BGM,一个没绷住,直接笑出了声,眼神放光,越发热切。一个俊朗如竹的大帅哥,却无意识地流露出呆萌的气息,这种反差,就真的让人捧脸尖叫。
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几个来回,白聿一头雾水。他也不知道这女孩子为什么忽然看着自己就笑了,只是也没察觉恶意,便礼节性地回应了一个淡淡地微笑。黄晕的灯光下 ,他深邃的眉眼平添了几分柔和,温润如玉。秦舒雅呼吸一窒,周围的喧嚣似乎在一瞬间都远去了,耳畔余下淡淡的风声。
一直到晚餐结束,秦舒雅都有些心不在焉,大半心神都不知在什么地方飘着,回到顾盼身边也不说话。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顾盼得了闲就发觉她不对劲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纳闷儿问道。
秦舒雅这才回神,直直对上闺蜜探究的眼神,不知怎么心里一虚,脸颊也不由自主地发起热来。她扯开顾盼的手,羞恼地瞪了一眼,故作凶狠道:“眼比针尖儿还尖!”
“我没惹着你吧?”顾盼一时无言,不明所以满脸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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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拍戏本身就比白天来得更加复杂一些,更何况,今晚要拍的戏份,还不止是文戏。
夜里第一场拍的,是鞑靼王庭的聚会。剧情中,也就是在这场聚会上,鞑靼上层一致通过了决议,率大军南下叩边。
这场戏的拍摄在提前搭好的一顶毛毡帐篷中进行。布景、道具在晚饭前就已经大概布置好了,这会儿工作人员又入场进行细节上的检查,调整补充一些东西。灯光师进去调试灯光,摄影师进去调整固定机位。本来挺宽敞的空间里,一时之间人影如织,人声鼎沸,忙成一团。
另外一边,演员化妆之前先得去换戏服。戏中鞑靼人的衣服主要是以皮毛为主,厚重到几乎臃肿的样子,色调灰扑扑的,很符合古代北方少数民族的特点。因为这场戏拍的是鞑靼贵族,衣服的细节上又添了些质地轻薄、颜色绚丽的修饰,还挂了一些金银、宝石、骨头做的装饰品——当然,不论是皮毛,还是金银、宝石、骨头,都是假的。
“那个时候,虽然两国连年交战,但仍旧有不怕死的商人私底下往来,所以鞑靼的贵族是能够得到一些来自南方的丝绸的。”顾盼指着戏服上一处与整体风格不大相同的装饰向秦舒雅解释道。
演员的妆容也很有特色。草原苦寒,鞑靼上层还没发展到像近百年后那样骄奢颓靡,哪怕是贵族,也多长期征战,日子并不舒坦,所以要呈现出久经风霜的黝黑粗粝。脸颊、胸膛上还要加一些神秘古怪的图腾,头发披散下来,插上长长的羽毛做装饰。
顾盼在这儿呆了一会儿,等帐篷里弄得差不多了又进去转了一圈,看了看道具布景。
地面上铺了皮毛,墙上挂着弓箭、皮囊之类的东西,帐篷的边缘插着火把,正对帐篷大门放着一张桌案,左右分列了两溜矮桌,上面摆着大块带骨头的烤肉和碗一样的酒杯,矮桌下扔着皮质的酒囊。整体上风格粗犷。
正式开拍以后,帐篷中还点燃了熊熊的篝火。一条拍下来,连导演、摄像都满身大汗,穿得厚实的演员就更受罪了。
顾盼在一旁看着默默点头。这才是正经拍戏的样子!
她自个儿见多识广经验丰富,这会儿当然也看得出来,这场戏从服化道到演员的台词动作,都是特意请了专家指点过的,讲究。
前面几场文戏拍得都还算顺利,但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接下来要拍的是一场夜战。杨云烨率骑兵夜间奇袭一处鞑靼部落。
骑兵突袭的戏,白天拍尚且十分繁琐,而且具有相当危险性,需要提前排练,更不要说是黑漆漆的深夜。
白天的时候,就提前确定了场地,铺设好了轨道,演员也都骑马熟悉了走位,这会儿工作人员又重新检查场地安全性,做好防护,反复调试灯光,固定机位角度,又让演员骑着马慢慢地过两个来回,进行适应。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将危险的几率压制到最低,才正式开拍。
顾盼专注凝神盯着监视器的屏幕。她对这场戏很感兴趣。更确切的说,她是对现在拍摄古装正剧时,怎么拍武戏很感兴趣。
之前,刚刚恢复了上辈子的记忆,决定继续做导演之后,她曾专门拿出时间来浏览观看这个世界的影视作品。当时她就发现了许多差异,有一点就是,这个世界没有出现真正意义上的动作电影。
动作片相关元素很常见,各种题材的作品中也免不了打斗场景,但没有真正将武术、格斗引入,就更不要提专业的武行。所谓的武戏,全都主要是靠镜头切换和特效来完成的,良心一点儿的会吊个威亚,用鼓风机吹一吹。
精彩是不可能的,全都是王八拳还连不成套,那叫一个糊弄。吊威亚都掉得摇摇摆摆如弱柳扶风一般的镜头,屡见不鲜。
就这还不算最差劲的。最敷衍的是那种,一个镜头是“唰”一下子抽出刀,下一个镜头就是地上就骨碌碌掉了一颗人头,或者墙上溅了一行血迹……至于中间怎么打斗的,全凭观众自己脑补。
想想上辈子,动作电影可谓是手工业电影的巅峰,是一个时代不可磨灭的印记,电影史上无法忽视的的辉煌。两相对比之下,这个世界就简直草率地让人无言以对。顾盼一方面忍不住心酸,另一方面又着实忍不住感到好笑。
她一琢磨就明白,这大概是因为遭到科技挤压的缘故。那个年代,大量炫目奇异的特效自然要更加吸睛,自然就没了动作片扎根发展的土壤。
第65章
只是, 到底这么多年过去了,滥用的特效已经让人习以为常甚至开始腻味厌恶了。顾盼心中隐隐觉得,动作片未尝没有大爆的基础。但这也只是个隐约的想法而已, 还需要进一步的考察完善才能着手。
她对《昭武风流》中的武戏怀着一种不太现实的期待,但结果情理之中地没能脱开窠臼,还是她认为最敷衍的那种。一时间, 她不由地皱眉。大失所望不至于, 有些郁闷在所难免。
制片人注意到她的表情, 明显是觉得哪里有问题,便试探问道:“这场戏,顾导有什么新的想法吗?”
“没有没有,”顾盼蓦地回神,笑着摇头,“新的想法谈不上, 就是在想,特意突出这场夜袭, 但作战的戏份是不是有些简略了?”
“这就是你有些经验不足了。咱们这是正剧,讲究的是武戏文唱, 那种花里胡哨吊威亚的拍法可不能用在这儿。”王猛听见两人对话, 回过头来。
制片人连连点头, 赞同道:“没错, 那种太不现实,风格不搭,拍出来也让人笑话。”
行吧!一听两人这话, 顾盼就明白了不用多说了。她挑挑眉, 从善如流地笑了笑,表示受教, 不再多言。
从武戏文唱到吊威亚飞檐走壁之间,明明还有那么大的余地呢,怎么就非此即彼了呢?本来是不足之处,却当做是优势,这还是圈内数得上的导演、制片人的看法。顾盼心中长长地叹息。
就隔着一层窗户纸,捅破了也就那么回事,但想不到就是想不到。这大概就是思维局限的问题了。不过,反过来这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做动作片其实是大有可为的。
顾盼从不怀疑功夫片的商业性,另一个世界有大把的例子可以证明,所欠缺的只是恰当的时机。而且,从观众的角度来讲……想到这儿,她忽然又联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上辈子,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盛行所谓的大IP,很多影视作品都不是原创,而是改编于当红的网络小说。她也专门研究过这方面相关的东西。
她发觉,女性向的网络小说中有一大爽点是同态复仇,读者喜欢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而男性向的网络小说,尤其是玄幻仙侠类的题材,大热的基本上全都是“战士流”肉搏路线,什么飞剑、斗法都不如拳拳到肉来得痛快。由此也足够证明一些东西了。
很多时候观众的内心深处,都是很渴望这种酣畅淋漓的感官刺激的。暴力的后面可以添加一个美学,这并不是随便说说玩儿的。
心里的如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顾盼时不时扫过某个人眼神就越发灼热起来。她不会无缘由地特别留意一个人,之所以这么关注白聿,不单纯是因为他长得出众,最关键的就是,他十有八、九是有一些武术的底子在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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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聿正在候场等着下一场戏的安排,手里拎着上一场的道具长刀,闲着无聊便甩来甩去,随手挽几个刀花。虽然是无意之间的动作,却漂亮潇洒得紧。
见此,顾盼越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也得归功于她上辈子的经验。她的主业是导演,也喜欢深入了解相关行业的东西,虽然没拍过正统的功夫片,但也和不少武行打过交道,别的不好说,眼力是足够的。
她隐晦地招招手,把身后的助理叫过来,趁没人注意时小声嘱咐:“你去查一查那个白聿的底,看他签的哪家公司,尽快。”
顾总这么吩咐,意图非常明显,就是看中了人,琢磨着挖墙脚呢。助理不动声色地点头应是,心里十分好奇。
她从拍《惊雷》那会儿就跟着顾盼做助理,别人不知道,她是很清楚的,顾总对工作室的初期规划中,其实并没有签艺人的打算。徐景洲那是自己主动的,签了他之后,也没有继续签人的打算。怎么来探个班,就忽然改变了主意?
况且,顾总对这个白聿,别说交流了解,就连正面接触都没有吧!就这么远远看几眼就看中了,这是什么惊世骇俗的狐狸精!
本来是来探班的,结果却看上了其他人……这要最后真把人签过来……助理看看徐景洲,又瞟一眼白聿,不自觉地脑补了好大一出明争暗斗争风吃醋的好戏。
白聿忽然间鼻子发痒想打喷嚏,无端地感觉后背发毛,就这么一晃神间,道具长刀脱手甩了出去。他“哎呀”一声,本能地向前一扑,另一只手把刀从半空中捞了回来,这才摸着“通通”狂跳的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向周围被吓到的人歉意笑笑,他不敢再玩,老老实实把刀抱在怀里。想着自己失误的缘由,他四下里看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倒是又一次和从吃饭那会儿就盯着自己不放的女孩子对上了眼神。
见人姑娘嘴角带笑,显然是看见了刚才的事,白聿心中大囧,窘迫地抬手捂脸。
嗷嗷嗷嗷嗷~~~他真可爱啊啊啊啊~~~秦舒雅心中的小人捧脸尖叫,眼睛都在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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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戏收工的时候,已经过了凌晨三点,等收拾收拾,开车回到宾馆的时候,夜色都开始消散了。熬了快通宵,回到房间的秦舒雅精神非但未见半点萎靡,还挺亢奋,哼着欢快的小曲儿。
“你可消停一会儿吧,”顾盼一脸无奈地摇摇头,笑着打趣道,“一点儿都不矜持,也不怕把人家给吓着。”
“啊?”秦舒雅顿了一下,脸上的笑有点儿僵硬。她扭过头,看着单手托腮,一副“你什么都别想瞒过我”模样的顾盼,说话声不自觉地打了磕绊:“不,不是吧,你又知道了?”
“你指的是,”顾盼慢悠悠地拖着长音,“你明明声称是徐景洲的粉丝,却在探班过程中当场爬墙,数个小时都没看徐景洲一眼,反而对着白聿一脸痴迷的事?我确实是知道了!”
秦舒雅的脸“腾”得一下子红了,指着顾盼又羞又恼:“你是后脑勺长眼睛了还是属监控镜头的!”
“我的秦大小姐啊,”顾盼以手扶额,揶揄笑叹,“你看人家的眼神是什么样,自个儿就没点儿数吗?”
“好家伙,那眼睛跟灯泡似的,幽幽地往外放绿光,猛一回头,吓了我好大一跳,还以为草原上的野狼摸过来了!”
这话一出,秦舒雅如遭雷击一般,整个人呆若木鸡,僵立当场,半晌不发一言。
“不是吧?喂,回神了。”顾盼还等着她回击呢,见此情状,反倒有些气虚,寻思自己的玩笑是不是开大了,便一面伸手往她眼前晃晃,一面小声试探地问。
秦舒雅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扭过头不搭理她。顾盼讪笑一声,往近凑了凑:“真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