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要如何转移注意力呢,安清法子很简单,当然就是干活了啊。
不过,她这活不是体力活,而是脑力劳动,只见她转身就进了书房,拿出纸,又拿出一根炭笔,在那里开始写写画画了起来。
直到胤祺过来时,她才从书房里出来。
经过这一下午的专注工作,安清自认已经完全从那种颓废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了,谁知,胤祺却还是将她识破了。
用完晚膳后,两人照例在房间里各忙会各的事。
谁知,胤祺突然开口道:“你,是不是想家了?”
安清“啊”了一声,下意识便想否认,但当她看到胤祺眼底闪过的那抹担忧之色后,还是点了点头:“有点吧。”
胤祺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发现安清有些报喜不报忧的性子,她同人相处时,不管自己心底情绪如何,但面上却总是表现一副乐呵呵的样子。
就比如今日,要不是他瞧的仔细,怕还真会被她表现出来的样子给骗到了。
但瞧出来了又能如何呢,胤祺不禁有些气馁,他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他们不得随意离京,而蒙古的王公贵族则无召不可入京,即便知晓安清想家了,他好像除了口头上关心一下,旁的真的无能无力。
“抱歉啊,”胤祺声音低哑,但说到一半,却突然意识到什么,苦笑道:“我好像……总是和你说这两个字。”
安清见他这样,有些无奈道:“真没事,这又怪不得你,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她的现状又不是他造成,他有什么好抱歉的啊。
不过,安清也不傻,自也发现胤祺今晚的情绪也明显不对,他好像很沮丧,又好像有些难过。
容她猜猜是怎么回事……
听说康熙今日早朝后并未召见任何一位阿哥,胤祺也是在工部忙活一整天直接回来的,这些都是他们用晚膳时随口聊到的。
那既然这样,便只有一种可能了,和四公主出嫁之事有关。
“你是不是在为没能护送四妹北上的事沮丧?”安清问。
胤祺怔怔地看着她,似是没想到安清会发现,又或者是确认她是否真的发现了。
然后,在对方那坦然无波的双眸中,他发现她真的都知道。
是啊,她一向聪明伶俐,对很多事都心如明镜,只是不宣于口罢了。
胤祺也没否认,轻点了点头。
他今日确实是挺沮丧的,或者也可以说有些难过,但他难过的点并不是不能送莫雅里出嫁,而是他皇阿玛的态度。
这次派皇子北上送亲是皇阿玛临时决定的,按理说,若是从众兄弟间同莫雅里的亲疏远近来看,怎么都应该是他和小九去比较合适。
毕竟,她姨母郭贵人因位份低,生下莫雅里后不能亲自抚养,便记在他额你娘这个一宫主位名下,他和小九同莫雅里间的情分,打小也就与其他兄弟亲厚不少。
可他皇阿玛这次却偏偏跳过了他和小九,而选择了七弟和十弟,其用意也是显而易见了。
他皇阿玛在防着他们,当然,主要是在防备他!
因在皇玛嬷膝下长大,胤祺早早便明白,自己和蒙古那边有着牵扯不断的联系,如今又娶了安清,这牵连则就更深了,他皇阿玛是怕他再因着莫雅里的关系,同漠北蒙古搭上线。
但他却真的没其他想法。
这些年,他已经尽量和其他兄弟保持距离了,就是不想牵扯到皇子间的结党营私中,没想到还是到了这一步。
安清也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天家向来便是如此啊。
以前她觉得胤祺是懂这个道理的,特别是上次经历过太子的事后,只是如今才发现,有些道理懂归懂,但事临己身时,接受也是需要一个过程的。
其实,康熙此次的用意并不难猜,清廷对蒙古各部的态度向来都是既笼络又制衡,更是时刻提防着蒙古的王公贵族和皇子搅和在一起。
毕竟,蒙古各部的铁骑,那可是实打实的兵权啊,这要是牵扯到皇储夺权之中,那必然是有损国之根本的事,这也是他最不能容忍的。
在某种程度上,安清也是理解康熙的,他是封建的帝王,本就敏感多疑,有些事防患于未然可能只是本能反应,并不见得他是不信任胤祺这个儿子。
“你对皇阿玛会失望吗?”胤祺看着安清,问道。
毕竟,这事防的也有科左后旗,也就是她的阿爹和哥哥们。
安清回道:“不会啊,皇阿玛这么做,也有他的苦衷。”
说罢,她觉得说的有些太官方了,像是敷衍人的套话,于是又补充了一句,“这是真心话,不是因为你是皇阿玛的儿子而故意说给你听的。”
这确实是她内心里真实的想法。
胤祺轻‘嗯’了声,“我知道,没怀疑你。”
安清笑了笑,问道:“那你现在还难过吗?”
“有点。”胤祺点了点头,说道,“在这点上,我不及你。”
安清却摇了摇头。
哪有什么及不及的啊,因为康熙对我而言,一开始就是帝王而已,或者说,她对康熙从未抱过期待吧。
胤祺不同,他对康熙是先有父子之情,然后长大后才不得不将其先当帝王,后才父子。
但他在内心深处对康熙还是有期待的,一个儿子对父亲的期待。
她看着胤祺此时的样子,感觉他好像都要碎了,于是实在于心不忍,默默朝着他伸出双手,想给他一个拥抱安慰安慰他。
胤祺本来还陷在低落的情绪中,但见她这样,却不由愣了下,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
她这是……要让他抱她去就寝?
他耳朵不由一热,虽说两人早已经……但安清却从未这般主动过,可是,她这跳跃会不会太大了,他们方才不是还在说正事吗?
算了,既然她……
安清见胤祺迟迟没有反应,皱了下眉,直接一个起身向前,给了他一个大熊抱。
“来来来,给你一个抱抱,别难过了啊。”
胤祺:“???”
所以,她刚刚只是想安慰他!
安清可不止胤祺这丰富的心理活动,抱了大概有一会后,她也觉得安慰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她准备转移下他的注意力。
毕竟,总是沉溺在悲伤的情绪中,只会越来越悲伤罢了,最好的法子就是翻篇。
“行了,咱俩都别提这些不开心的了,你先等我会,我有点事想找你帮忙。”
说罢,安清便直接撤回了拥抱的手,转身朝着外面走去,简直不要太潇洒。
胤祺怔怔地看着空空的怀抱,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她这安慰人的法子也太草率些吧,他才刚刚反应过来,就被她给推开了。
还有,那刚刚令人误会的一幕……
但不得不承认,经过这一番乌龙,他好像还真没这么难受了。
不一会,安清终于回来了,手里还捏着一张纸。
“给你。”
胤祺下意识接了过来,但待看清纸上的东西后,不由地一脸茫然,“你这画的是什么?”
安清大手一挥,十分豪气回道:“我叫它麦苗镇压机具。”
这就是她今个一下午完成的,从构思、设计、画图到旁边各种细节注释,应有尽有,简直不要太详细。
当然,这和后世的麦苗镇压机自是没法比,就是她用石滚子简单改造出来的,但即便如此也让她很有成就。
至于这麦苗镇压机具是做什么用的,其实很好理解,就是压麦用的。
而压麦,这也是小麦分蘖期管理中非常重要的一步,通过拉着这个麦面镇压机具在麦田里来回滚压小麦,能使其暂时镇压住麦苗地上部分的生长,也就是控制小麦旺长。
“为何要控制小麦生长啊?”胤祺不解道,“而且,地里的庄稼不都是长得越旺盛越好吗?”
因着安清的关系,他如今对地里的活计也算有了了解,特别是最近,他还特地去请教了农政司的官员如何种植小麦的事,但并未听说有什么压苗的说法。
安清只能尽量简单化地给他解释了起来,“现在小麦扎根不稳,若是地面上的部分长得太快,那地下部分的根系便没办法得到很好的生长,根都不稳了,庄稼后续又怎么可能长得好。”
其实,这也就是大家潜意识里可能会有的一个错觉,觉得小麦长得越快越好,但实则在越冬前,小麦长得太旺,反而是不好的。
旺长的小麦茎秆是比较细嫩的,同时它们养分储藏的也少,那相应的抗冻能力也会大大降低,所以啊,很多冬小麦在冬季时就非常容易遭受冻害,倒春寒时则更易导致枯叶死蘖的情况,甚至还会冻死幼穗,即便是成功越了冬,那中后期容易造成倒伏,直接便影响到了产量。
而压麦便能很好地解决这一问题,碾压麦苗可以使土壤变得更加紧实,也能增强根系对水分的吸收,从而提墒防旱、抗倒伏,同时呢,还可以促进分蘖生根,墩苗壮秆,有“控上促下”的作用,也是为了控制旺苗、促进壮苗。
所以,在小麦越冬前压苗一是控制长势,二是增加抗寒能力。
这也是后世农学院经过反复试验得出来的结论。
胤祺听她这么一说,倒也觉得有道理,“所以,你是想让我帮你把这东西做出来?”
安清使劲点了点头,“可以吗?”
主要是这东西太大件,宫里实在没法子弄,所以她只能找胤祺帮忙了。
胤祺轻‘嗯’了声,这倒没什么不可以的,瞧着这图纸也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他去工部营造处找几个人就能做出来。
因着怕安清要急用,胤祺第二日就拿着安清画的那图纸来到了工部便直接去了营造处。
那营造处的人一看是五阿哥交代的事,那办起来也叫一个麻利,三天不到的时间便按照图那图纸完成了。
不过,这东西做出来个头还真不小,胤祺当天还是用拖车运回的宫里,这一路可没少引人注目,自然是造成了不小的动静。
众人纷纷都纳闷了起来,五阿哥这往回搬个石墩子做什么啊。
此时的乾清宫内。
康熙刚召见完户部以及农政司的官员,商讨了下各地小麦的情况。
近日,山东、河南、陕西等小麦种植重要省份,纷纷递上来奏折,说是近几个月的雨水还不错,不少地方的小麦长势都很是喜人,预计明年定是丰收的一季。
他听完自是心情大好,还有什么能比丰收更让喜悦的啊。
等官员都告退后,梁九功便端着茶水,进来服侍了。
他边把康熙面前冷掉的茶水换掉,边说道:“皇上,您之前不是问五福晋那块地种了什么吗,奴才方才让人去打听了。”
康熙愣了下,反应了下才想起来之前随口一问的话,没想到梁九功还真去打听了。
“哦?她又种了什么啊?”
这会冰天雪地的,总不能再种那些瓜瓜果果了吧。
梁九功回道:“回皇上,五福晋在那块地里种了小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