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祺回来是有差事在身的,他白日里确实是没有时间,所以接下来的一系列工作便是由着安清领着院里的人完成的。
当然,又是暴晒又是拉着石磙碾压麦子的,已经算是比较重的体力活了,所以安清也就是口头上指挥指挥,都是她院里的那几个小太监轮流干的。
经过这大半年的辛苦劳作,终于到了最终的给粮食称重的环节了,这也是安清那本《小麦种植实验指导》册子上最后的落笔。
这天,胤祺专门找来了米斗,一种专门称量粮食的度量衡器具。
两人也不让旁人插手,自个亲自上手称了起来。
等称完后,胤祺不可思议地抬头安清,“竟然有三斗半!”
安清也不由有些意外,她是想过会丰收,但却没竟然这么多,可以说是远远超过了她的预期。
一斗约是17.4斤,那三斗半大概就是六十斤啊。
要知道现下一亩小麦的平均产量在150-220斤之间,其中南方平均产量较高,北方平均产量较低。
所以说啊,这会亩产一百多斤的小麦才是常态,那些遭了灾的地,一亩地才三四十斤,甚至更少的都有。
后世那种小麦动辄亩产过千斤的情况,是因为化肥、农药的大规模应用,还有杂交育种的出现的缘故。
而且,即便是在后世,小麦优良品种的培育也是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才开始的,七十年代培育成功,化肥也是在八十年代之后才开始大量使用,也就是说,在此之前,粮食产量一直都是很低的。
安清这块地大概也就一分半,那按照这么算的话,她这个亩产估摸着能达到350-400斤,怎么可能不让人激动啊。
胤祺当场便愣了好一会,因着近些日子他皇阿玛经常带着他们兄弟了解民生方面的国事,他对农事这一块知道也比往常多了不少,所以,他自是想到了这个亩产意味着什么。
他一把握住了安清的手,满脸期待道:“若是都按照你的法子进行种小麦,是不是都能有这个收成?”
什么浸种、施肥、压麦等等,就是把她那个册子上东西严格执行,就可以了!
安清却冲着他摇了摇头,“那些法子是能提高一部分产量,但不会像我这块地这么高。”
胤祺怔了几秒,突然想到之前安清说他皇阿玛那御稻每年都比旁人种的好的原因了。
难道她这地种的这般好也是有那个原因?
安清可不知胤祺的想法,但她也没绕弯子,径直解释道:“重点是在这个小麦种子上。”
古代人不会育种,种子不好,其实后续再多的努力也是白搭,她这些年一直在培养良种的路上努力着,但因各方面条件的限制,进展不是很快,但也算是有成果的。
胤祺顿了下,突然明白了什么,“你是不是暂时不打算禀告皇阿玛?”
“这里面涉及很多东西,我还要整理一番。”安清也没瞒着她,说道:“而且,我也有些旁的打算。”
说罢,她不由顿了下,“这些都是之前在科尔沁我和哥哥们尝试了多年的结果,所以,我想给我阿爹他们……”
胤祺轻摇了摇头,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不用同我解释这些,我懂的,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你尽管开口。”
安清心口不由一暖,轻点了点头,“好,等我理清楚了,定是要细细和你说的,我们夫妻一体,我不会瞒你。”
胤祺也笑了笑,“好。”
说罢,他似是迟疑了下,问道:“我能问问,大概什么时候吗?”
安清回道:“木兰秋弥吧。”
那会,他二哥那里应该也有消息了。
不能零零散散地给到康熙,届时两相结合一下,加重砝码,让他不出点血都说不过去的那种。
胤祺一听这话,顿时就放心了。
木兰秋弥的话,那今年的冬小麦越冬的事就来得及了,至少安清那些压麦什么的措施可以推广开来,只希望去年那么严重的冻害能避免些,百姓们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安清自是明白胤祺的用意,心里也忍不住感慨一二。
其实,这段日子康熙带着一众儿子有意让他们了解民生疾苦的事,她也大概听说些,旁人反正她是不知道,但胤祺似乎真的体会到了。
大概只有像他这种无心争斗,又心性良善之人,才能轻易与那些贫苦百姓共情吧。
两人这次一共在宫里待了五日,等他们再次回到畅春园后,安清算是对畅春园和皇宫的区别有了实感。
怪不得康熙夏季都要来这边避暑呢,这边真的凉快的不是一点两点啊。
特别是安清这院子三面环水,夜晚寒气上来,这种天然的凉意可比屋里放冰舒服多了,她每晚都能一觉睡到大天明,不会再一夜被热醒个几次了。
相比于去年的夏天,今年明显没这么难熬了。
安清也没这么惫懒了,现在没事就钓钓鱼,要不去宜妃和太后那里转一圈,当然,她还是经常回去西围墙内的稻田里转转,日子过的很是惬意。
去年,康熙大手一挥在南苑给她划出的那块瓜田,安清虽自己个没法子过去种西瓜,但却把去年留的种子给了胤祺,让他专门派了些擅长种瓜的人过去给她种。
当然,这些人在此之前都是经过安清专门培训后再上岗的,而且这些人还必须定期来给她汇报西瓜的生长情况,她也会时不时派小喜子过去瞧瞧。
总而言之吧,结果还很是客观的,但和她的关系却不是很大,因为那超过一大半的西瓜都进了康熙的口袋里。
不过,这也是安清预料之中吧,毕竟那是人家的地盘,说的好听是给她划出块地,但归根结底不还是他说的算嘛。
但安清也不在乎这些,反正只要不缺了她的西瓜吃就成,当然,她和胤祺送礼的那部分也是要宽裕的。
据说康熙今年仍旧在前朝赏赐一波,不过,她这西瓜已经没去年新奇了吧,去年不少得了赏赐的人也都是留了种子的,但总归是皇上赏赐啊,大家还是很稀罕的。
再说了,她这西瓜也是真的好吃啊。
日子还是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不知不觉就进到了七月中下旬。
随着酷暑天气的到来,即便是在这畅春院,白日里还是热的不行,安清又开始了每天都在冰盆边过日子了。
没法子,她真的是太怕热了,每每这个时候她都无比怀念后世的空调。
但在这边比皇宫好点的是,这会白日里虽热,但傍晚后还是能出来活动一番的,但安清所谓的活动,也仅限于坐在河边钓鱼。
不得不说,随着日复一日的坚持,安清现在的钓鱼技术总算是有了点长进,当然,随着这一点点的长进,她也终于找到钓鱼的乐趣了,于是钓鱼的时间也越发长了起来,只要外面不晒,她就会准时地背个鱼竿出现在河边。
这天正好是个阴天,但又没下雨,于是,安清从一大早就开始坐在了河边,一直钓到了下午,收获可谓是颇丰啊。
她看着水桶的鱼,突然心血来潮,想吃烧烤了。
想吃就吃,安清在口腹之欲上向来不会委屈自己,当然,有时候麦冬会给她委屈受,比如不让她吃冰这事吧,大夏天的就很难熬。
当然,烧烤麦冬却是不会管她的,毕竟,蒙古人本就吃烤肉吃惯了,再加上她近来苦夏实在没什么胃口,这会好不容易有点想吃的麦冬自是求之不得呢。
不止麦冬求之不得,她院里这些人一听她想吃立马就行动了起来,没多久,院子里已经摆好了烤炉和烤架。
春晓更是按照她的口味准备好了配菜,还调好了蒜蓉以及各种调料。
蒙古人吃烧烤,一般都是烤牛羊肉比较多,但安清却不太爱吃这些,总觉得太腻了,她还是比较喜欢烤素菜,烤茄子,烤韭菜、烤鸡翅、烤土豆片等等,都是她的最爱。
当然,牛羊肉也会来一些,但这次最少不了的就是烤鱼啦,毕竟她今个忙了一天,可钓上来不少呢。
胤祺过来时,安清正绑着袖子在烤架前忙活,刚把几串烤茄子放在炭火上。
“爷,快来吃烤肉。”她愉快地朝他招手。
胤祺愣了下,他是知道安清怕热的,所以看到她站在炭火前不由有些意外。
“今个怎的突然想起来吃烤肉了?”他走过来后,问道。
安清耸了耸肩,“不知道啊,就是突然想了,馋的厉害。”
胤祺笑了笑,也顺势从旁边拿了几块肉串过来,径自在旁边烤了起来:“那正好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安清挑了下眉,“呦,看爷这架势,应该是很擅长烤肉啊。”
胤祺还没说话呢,旁边的马祥却忍不住炫耀了起来,“福晋,那您是不知道啊,咱们爷可是最会烤肉的了,以前每次出去围猎,皇上都夸咱们爷肉烤的好呢。”
安清不禁有些意外,“那我待会得多吃些。”
两人烤了一会,觉得差不多了,便端着烤好的一盘去了旁边桌子上边吃边聊了起来,当然,主要是交流烧烤心得。
胤祺烤肉的手艺确实不错,安清也很捧场,不仅口头上夸奖了一番,还以实际行动吃了好几串,同时胤祺对她烤的素菜也赞不绝口。
两人这波着实有点商业互夸那味了。
没过一会,春晓那边的蒜蓉烤鱼也出炉了,别说,闻着味就把人香迷糊了。
看到桌上的那烤鱼,胤祺似是愣了下。
安清没太注意,她的注意力全在这鱼上了,一筷子鱼肉入口,鱼肉鲜嫩,外皮酥脆,不错不错。
“这烤鱼不错,等明个让春晓再做些,给额娘和皇玛嬷送去。”
胤祺顿了下,突然转头看向她,道:“这些日子你暂时别去额娘那里了。”
安清“啊”了一声,有点没反应过来,“怎、怎么了?”
但她随即想到了什么,“是不是十一弟的忌日……”
胤祺轻点了点头,“十一弟是在畅春园走的。”
安清顿时明白了,去年这会她刚进宫没多久,那段时间她去宜妃那里比较勤,也是胤祺提醒她的,但也只是提醒她当天别去翊坤宫。
那时见宜妃并无异常,还以为她是看的比较开呢,但现在回头想想,估计都是在强撑罢了。
十一阿哥不是襁褓中离去的,他是在宜妃膝下长到了十一岁才离开的,她教过他说话,牵着他走路,也听过他读书,这样一个活生生的孩子离开了自己,又能看得多开啊。
而如今在这畅春园中触景生情,宜妃应是连强撑都做不到了吧。
夜幕降临,院子里也陆续点上宫灯。
两人坐在屋前的台阶上,看着星星点点的夜空,径自发起了呆来。
安清不知要怎么安慰他,只能静静地陪着他。
过了好半晌,胤祺突然说道:“其实,十一弟也喜欢看星星,他小时候经常缠着我和小九陪他看。”
安清转过头,恰好看到了胤祺面露哀伤的侧脸,“爷,你是不是很想十一弟?”
他是个极重感情的人,平日里见到兄弟相争都会不忍难过的人,面对自己亲弟弟的离世,又怎么可能不伤心啊。
胤祺的呼吸忽地顿了一下,他压抑着喉头的哽咽轻‘嗯’了声。
怎么可能不想啊,那是他从小背到大的弟弟,会在他沮丧时给他糖吃的弟弟,会……
安清虽没这种至亲离世的经历,但看到他那隐忍紧绷着的表情,也知道他这时候定是极难受的。
也许只有把心里一直压抑的东西都说出来,才能好受一些吧。
“爷,你若是愿意的话,可以同我讲讲十一弟的事。”她轻握着他的手,道。
胤祺沉默了一会,回握着她的手,道:“好。”
这一声‘好’后,他又望着夜空沉默了许久,似是在想从哪里开始说起,又似是再次陷入了那些回忆忘记了开口。
安清也不催他,就这么静静地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