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首领太监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有些欲言又止,道:“只是……”
“只是什么?”康熙忍不住皱了下眉。
首领太监忙回道:“只是,奴才们瞧着,那岱布郡王似是不太瞧的上五贝勒。”
康熙愣了下,似是完全没想到,“这话怎么讲,说清楚些。”
那首领太监忙一五一十把他们的所见所闻讲了出来,原来是岱布父子几人私下里言语中隐隐透露着对胤祺这个女婿的不满意,其实也不是不满意吧,最多算是老丈人/大舅子看女婿/妹夫越看越顺眼的意思。
“岱布这个老匹夫,他还瞧不上朕的儿子了!”康熙突然气笑了,内子里护犊子的秉性立马显现出来了,“怎的,他的女儿也……”
康熙刚想以牙还牙嫌弃下他女儿,但转念一想到安清,又及时把话收了回来。
好吧,岱布那老匹夫女儿确实还不错。
康熙虽护犊子,但也不是那种颠倒黑白的人,特别安清还是他打心眼里认可的人,所以,这会也只能默默地咽下了这口气。
但不得不承认,在经历过下意识的护犊子反应,康熙平静下来后,心里对岱布的此番行径却有了不一样的解读。
他们嫌弃胤祺这个女婿,从某些角度来看,他们并没有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否则他们上赶着巴结奉承还来不及,有怎会有这一出,岱布那厮是个真心疼女儿的啊。
最重要的是,他们父子几人也确实都堪重用。
底下那汇报的首领太监把康熙的反应都看在了眼里,心里忍不住感慨,五福晋这一家人都不简单啊。
自去年皇上赐婚后,便一直都有叫粘杆处的人盯着科左后旗,而这一年来,岱布父子的表现显然也得到了皇上的认可。
而且,之前五福晋解决了‘青风病’事,以及给出了那防治小麦冻害的法子,在此之前,皇上一直压着不封赏,而是让他们盯着岱布父子几人,明显是考验一番。
很显然,不管是五贝勒五福晋,还是科左后旗都经受住了考验。
五贝勒这边暂且还看不出什么,但五福晋的娘家科左后旗,之后怕是要走上坡路了啊。
*
此次木兰秋弥中,科左后旗算是蒙古各部中独一份的存在,过去一年多,女儿嫁给了当朝五皇子,两个儿子都领了康熙的差事,还办的很是出彩。
最重要的是,岱布那已成为皇子福晋的女儿,还入了康熙的眼,关于那日康熙在营帐中说给科左后旗及岱布父子记功劳的话也都传开了,众人都在纷纷猜测,这次康熙怕是对科左后旗有重赏。
对此,有人羡慕自是也有人嫉妒,即便岱布父子几人已经尽量低调行事了,但也扛不住有人看不顺眼牟足了劲想找茬。
这不,伊德日和牧仁刚从摔跤场下来,便迎面遇上了他的死对头,科左前旗的小王子托恩多。
两人打小就不对付,但凡碰上必是要呛上一番的,轻则口头上交锋几句,重则打一架也是常有的。
伊德日想起他阿爹的嘱咐,不想节外生枝,于是便想拉着牧仁躲开,但托恩多显然并不想轻易放过他,直接几个大跨步挡在了他面前。
“呦,这不是伊德日嘛,你不是去种地去了吗,怎的还来这摔跤场做什么,你现在还摔得动跤吗?”托恩多出言讽刺道。
伊德日气的攥紧了拳头,恨不得立马上去揍这小子一圈,但始终记得他阿爹的话,他们得低调,不能给小妹惹事,所以硬生生把这口气忍了下来。
“摔不摔得动又与你何干。”他面无表情道。
托恩多见伊德日这副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其实,两人之所以能成为这么多年死对头,除了彼此看不顺眼外,主要还因为差不多的家世。
两人分别是科左前旗和科左后旗的小王子,而科左前旗和科左后旗这些年的待遇差不多,都不太受清廷重视,两个部落也都只有顺治年间与清廷联姻过一次。
且两旗与科左中旗多个亲王爵位不同,他们也都只有一个札萨克郡王的爵位。
所以,家世相当的两人,谁也看不惯谁,谁也不怕谁。
但谁知科左后旗突然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女儿竟被康熙赐婚嫁给了当朝五皇子,两个儿子还被康熙另派了差事,这明显就是要看重的科左后旗的意思。
特别是最近那些科左后旗要被重赏的传言出来后,他阿爹整日拿伊德日和他比,说什么他们年岁相当,伊德日却明显要出息了之类的话。
每每听到这些,托恩多就恨不得立马找伊德日打一架,但偏偏这些日子又见不到伊德日的人影,今日好不容易碰到了,他自是不能错过。
牧仁知晓伊德日不想闹事的苦衷,见托恩多有动手的意思,直接把伊德日拉到身后,“托恩多,我们不想惹事,但也不怕事,你若执意找茬,我来奉陪!”
托恩多见牧仁挡在了伊德日身前,更气急败坏了起来,“伊德日,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躲在旁人身后算什么本事!”
伊德日却难得的没有被激怒,反而异常淡定道:“我有没有本事不是你说的算的,反正我今日不和你打,你若真想打的话,那便和牧仁打吧。”
托恩多见伊德日始终不接招,气的就要跳脚,眼瞧着事情要闹大,他身旁的伙伴见状忙去拉人,“算了,伊德日不愿和你打,你若强行动手动话,此事咱们不占理,真闹大了你阿爹定不会放过你。”
若是伊德日接招的话,那两人打上一架也没什么,草原上的男儿,打架什么的本就是家常便饭,而且两人以往哪次不是一言不合就撩拳头的,反正彼此有意,打也就打了,谁没本事谁挨揍呗。
但若是一方都说了不想打,另一方强行动手的话,那就是惹事了。
届时真闹大了,闹到双方父母面前,惹事的人就处于下风了。
更何况这会还是在木兰围场,万一再闹大些,闹到了御前,科左后旗如今在皇上那可是风头正盛呢,再加上人家还有个皇子妹夫,届时也定是他们科左前旗吃亏啊。
托恩多自是懂这个道理,只能强行咽下这口气,看着伊德日和牧仁两人扬长而去。
被留在原地的托恩多越想越生气,他身边的伙伴劝道:“别生气了,如今科左后旗风头正盛,咱们先躲躲,以后再说,好汉不吃眼前亏。”
托恩多冷“哼”了一声,很是不屑道:“有什么好嚣张的,我就不信了,难道还能给他们科左后旗、给他岱布提爵位不成,笑话,还从没见过种地就能封爵的呢。”
那伙伴也忍住跟着点了点头,不以为然道:“这还真是。”
蒙古各部的人祖辈都游牧惯了,向来就不重视农耕之事,也是打心底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不止他们俩这么认为,不少蒙古的王公贵族在听说了这次康熙会给科左后旗重赏的传言后,除了羡慕他们部落被康熙重视外,其实也都没太当回事。
毕竟,就种地那点子事,就算是重赏又能重到哪里去啊。
第57章 五福晋57
从摔跤场离开后,伊德日表现的异常淡定,似乎完全没有被死对头托恩多影响到的样子。
牧仁不由有些诧异,他可从来没有这般过。
以往每次遇到托恩多,即便是占了上风,伊德日都会气上好天,更何况这次他还没有接受对方的挑战。
对于草原男儿不服就干的一贯作风,这已然是熟悉下风了。
伊德日挑了下眉,沾沾自喜道:“你看刚刚托恩多气的那样子啊,以前我把他压在身上打的时候,他都没那般跳脚过啊。”
牧仁一想还真是,但有些不解道:“今个你怎的没生气?”
伊德日摆了摆手,一副老神神在在的样子:“我小妹教了我特厉害的一招,之前我还不信,现在我是彻底服了。”
因着科左后旗这些日子要低调,所以,伊德日这些日子一直都在躲着托恩多,否则他真怕自己忍不住和他打起来,而安清在知道这件事后,就给他支了一招。
牧仁“哦”了一声,眼底不由闪过一丝异样:“你小妹教了你什么?”
伊德日回道:“我小妹说,无视是对一个人最大的侮辱和蔑视,对待讨厌的人,只要你去无视他,他定会气到跳脚,她之前就让我拿这招对付托恩多。”
就像刚刚托恩多一个劲找茬,他就不接他招,无视他,他果然比平时更生气,瞧方才那架势,他最低得气一天。
气死他才好呢,伊德日突然发现,原来不用拳头解决事情也很爽啊。
“我小妹说的果然没错啊,只要我表现的够淡定够无所谓,对方必然会更生气。”伊德日还忍不住感慨道。
听到这话,牧仁嘴角忍不住扯了下,她向来古灵精怪,像是她能说出来的话。
*
这天晚上,难得康熙没有把皇子们抓去当壮丁,也难得没召蒙古王公贵族去伴驾左右,于是,安清便拉着胤祺去和她阿爹阿娘他们用膳。
草原上本就不像宫里这么讲究,他们家人聚餐也不是规规矩矩坐在大帐内,吃着那些摆盘精美的佳肴美食,而是围在篝火前,吃着烤肉,把酒言欢。
篝火点起来后,烤肉也被架在火上,美酒也端了上来,没过多久,烤肉香夹杂着美酒的香气萦绕在鼻尖,随即飘荡在星星点点的夜空下。
随着夜色的降临,整片草原上陆陆续续燃起了火堆,大家像同时约好了一般,似乎每个大帐前的草地上都瞬间热闹了起来。
有歌声,有蒙古胡琴的奏乐声,还有时不时夹杂在人声中的欢歌笑语。
安清端着她的酒杯和烤肉碟子,挤挤挨挨坐到她阿爹和阿娘旁边。
娜仁王妃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这丫头都嫁人了,怎的还这般黏人啊。”
明明旁边就有很大的空位,还偏偏和他们挤在一起,和小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岱布却‘哼’了一声,道:“嫁人怎么了,嫁人了也是我们的闺女,黏着我们天经地义。”
安清‘嘿嘿’笑了一声,顺着她阿爹的话接道:“就是就是,我可是从小就发愿,要黏阿爹阿娘一辈子的呢,你们甩不掉我的哦。”
说罢,她还故作突然想到什么,伤心地捂住了胸口,“唉,难道真的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阿爹阿娘这就嫌我了?”
岱布立马表明立场:“阿爹可没有啊,阿爹怎么可能嫌弃你!”
安清秒变脸,一副很是感动的样子,“呜呜呜~我就知道阿爹是最疼我的,能做阿爹的女儿是我最大的幸福,我下辈子还要能给阿爹做女儿。”
“不!每一辈子都要做阿爹女儿。”
岱布这个女儿奴显然就很吃甜言蜜语这一套,听到这话眼睛笑的都要睁不开了。
安清可是出了名的端水大师,把她阿爹哄开心后,自是不会忘了她阿娘,“虽然阿娘有些嫌弃我,让我很伤心,但我不嫌弃阿娘啊,所以,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我都要给你们当女儿。”
娜仁王妃看她这搞怪的样子,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张嘴啊,真是哄死人不偿命。”
但她说归这么说,但明显也是很享受和女儿这般亲近的,毕竟,她那满脸宠溺的表情根本骗不了人。
安清耍了一番嘴皮子后,突然觉得饿了,于是,大快朵颐地吃起了碟子中烤肉。
嗯,这肉烤的不错,表面金黄酥脆,内里却多汁鲜美,吃起来外焦里嫩的,很是爽口。
最主要还是这肉好,这只烤全羊选的是草原上肥壮的黑山羊,以天然牧草为食,肉质鲜美,细细品尝下,还能吃到一种富含草本植物的香气,这大概就是后世之人最向往的那种纯天然无污染的原材料吧。
安清吃的欢快,不知不觉一小碟子的烤肉就见了底,很快又给她送来一碟刚切好的烤肉,她一口肉一口酒,吃的很是满足。
只是,当她再次喝了口杯中的酒后,视线不经意瞥过她阿爹面前酒壶上。
“阿爹,你那酒给我尝尝点呗。”安清很是眼馋道。
她酒量不好,平时就能喝点那种度数很低的马奶酒,这种酒在草原上一般都是小孩子当饮料喝的。
像他阿爹和哥哥们喝的那种烈酒,她阿娘是根本不准她碰的,当然,身为以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著称的草原儿女,能被她阿娘禁止喝酒自也是有缘由的。
大概十三四岁那会,她被她三哥拉着偷喝过一次这种烈酒,结果人愣是醉了两天两夜才醒过来,当时可把她阿娘给吓坏了,她三哥更是被阿爹阿娘混合双打了一通。
而她,自此之后,就很光荣地被归类到了小孩那桌,且永不特赦。
但偏偏安清是那种人菜瘾还大的选手,越是不能喝吧,就越馋,这不,一瞧见她阿爹的酒壶,肚子里的馋虫立马被勾了出来。
“不行!”娜仁王妃瞪了她一眼,警告道:“你自己什么酒量,心里没点数吗!”
安清讨好地抱着她阿娘的胳膊,伸手比了个一丢丢的手势,“就倒一点点就行,我就抿一小口尝尝,不多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