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淳雅还未说完的话被屋里突然传出来的声音打断,弘时识趣的无声离开。
这是年淳雅第一次来书房,原主却来过多次,所以年淳雅不着痕迹的打量过书房后,只觉得有一种熟悉的陌生感。
四爷仍旧坐在那把太师椅上没起身,也没出声打断她的视线,而是等到年淳雅自己打量完了,朝他随意一礼时,才问道:“雅儿在看什么?”
年淳雅笑着绕过桌案,走到四爷身侧:“妾身瞧着,爷这书房里似乎格外冷清,一点生气都没有。”
家具都是古朴又庄重的深褐色,博古架上的珍宝摆设之类的物件,反倒是成了书房里唯一的亮色,可这亮色却并非生气。
四爷不以为然:“书房重地,庄重大气即可。”
若是如雅园的屋子里那般陈设,如何接见门下奴才幕僚?
年淳雅把手中握着的团扇和帕子放在旁边,殷勤的揉捏四爷的肩膀:“妾身知道,只是妾身想着,若是在书房里放一些花草,爷看着也舒心不是?”
四爷放松了身子,靠在椅背上,那点子微末的力道,并没有多舒服,但机会太过难得,四爷并不想叫停,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年淳雅的讨好:“什么花草?”
年淳雅扬声喊了金风进来,就见金风手里捧着一个插了粉白相间的百合花花瓶进来。
把花瓶放下后,金风没有多留就退了出去。
“这百合花是妾身今日去花房亲自挑选插瓶的,花房的奴才说,百合花香味持久浓郁,还有提神的效果,摆在爷的桌案上,再合适不过了。”
花瓶里除了百合,还有几朵颜色艳丽的玫瑰花,在百合花中间高低错落着,瞧着很有意境。
年淳雅嗓音轻柔,手下的按摩的动作也没停,讨好的意味溢于言表。
四爷挑了挑眉梢:“雅儿今日怎么有如此兴致?”
他嘴上问着,心里却在盘算着那百合莲子粥往雅园送了几日了。
明明没几日,人却忍不了了。
啧,耐性真差。
一句话把年淳雅给问住了。
要不是为了不再喝那苦的跟药似的莲子粥,她才没兴致跑这一趟,舒舒服服的待在屋子里想做什么做什么不好吗?
仗着四爷看不见她的表情,年淳雅朝着四爷的头顶呲了呲牙,腻歪道:“爷都有好几日没有去看妾身了,妾身只好来见爷。”
乌雅氏的事情发生后,四爷除了早上上朝,连户部也没去,其余时间都在府里,乌雅氏的事情一点也没参与,就像是为了避嫌。
当然,为了表现出忧心不安,四爷也没进后院。
“妾身知道爷很忙,但妾身也帮不上爷什么忙,就想着从明日起,每日都来亲自给爷送碗莲子粥,只是妾身又怕打扰爷,所以特意来请示一番,爷觉得可好?”
如意算盘打的啪啪响。
给他送粥?怕不是他命人送去雅园的那碗吧。
年淳雅如此费尽心思因为一碗粥和他周旋的样子,很是灵动活泼,比起之前的多愁善感,眉宇间总是有挥之不去的病弱忧愁,四爷竟觉得这样的她更让他喜欢了。
不知怎的,四爷就是不想如了她的意。
他拉过年淳雅放在他肩头的柔荑,心疼道:“天热,你身子又弱,爷不愿叫你辛苦,不过是一碗粥罢了,爷让苏培盛吩咐前院膳房就是了。”
“这怎么行?”
年淳雅一个没忍住,不小心声音有点大。
见四爷诧异的目光向她投来,年淳雅讪讪找补:“妾身是说,妾身不怕辛苦,总归是妾身的一份心意。再说了,妾身也是有私心的。”
她俯下身,下巴抵在四爷的肩头,声音越来越低:“妾身,想与爷日日常相见。”
日日常相见,岁岁长相见。
四爷浑身一滞,那五个字在他耳畔不断回响,一遍又一遍。
声音明明很轻,他却觉得震耳欲聋。
屋里的冰鉴一点点化开,不知过了多久,四爷握拳抵住嘴唇轻咳了一声,像是在掩饰什么:“既然你想送,那便送吧。”
第37章
自这日后,年淳雅每日前院一行成了后院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从最初只送莲子粥,看着四爷一点不剩的吃完就离开,到后来在书房待的时间,从两刻钟延长到快一个时辰,这么长的时间,总是够年淳雅在书房里和四爷做些什么。
讨论一两首诗,给四爷弹首琵琶,一起设计秋日要做的衣裳,一起商议着要给指甲染什么颜色的蔻丹好看,偶尔兴致来了,还让四爷教导她下棋……
这日,四爷有几份紧急密函要处理,年淳雅就在一旁捏着棋子摆弄。
四爷眼光极高,寻常的物件都入不了他的眼,所以这棋子都是用粉玉和白玉做的,个个大小相同,颜色纯净,捏在手里触手生凉,再舒适不过了。
处理密函用了两刻钟,等他再回到年淳雅对面时,看着摆满了一整个棋盘的棋子,愣住了。
“这是你下的棋?”
四爷指着棋盘,眼里满是惊愕。
年淳雅得意洋洋:“爷觉得如何?妾身听说爷喜欢狗,但妾身书画欠佳,所以特意用棋子给爷摆了一只出来,爷可还喜欢?”
一只粉白卡通形象的玉桂狗,正捧着腮,看起来乖巧又可爱。
历史上的雍正喜欢狗,喜欢到痴迷的程度,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
据说还养了两只狗,一只叫百福,一只叫造化,不仅亲自给这两只狗设计衣裳,还让内务府造办处给狗做狗窝,一只狗窝足足做了一年多才让雍正满意。
只是她却没在前院发现狗的踪迹,想来是登基后养的了。
四爷看着那一对长长的白色耳朵,罕见的沉默了。
他怎么看怎么不像是狗,若非没有特别突出的两颗牙齿,他都要以为是兔子了。
没听到四爷开口,年淳雅又歪头问了一遍,四爷这才违心的夸道:“不错。”
为了防止年淳雅又问出什么让他难以回答的问题,四爷一颗颗的把白色棋子捡回盒子里:“不是说要爷陪你下棋,爷此刻有空,正好教教你。”
要下棋是年淳雅提出来的,四爷肯教,年淳雅也愿意学,只不过年淳雅的天赋好像都用在了弹琵琶上,于下棋对弈一道,着实没什么天赋可言,下的棋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到了最后,四爷瞧着都觉得心梗的厉害,他就没见过这么蠢的学生。
“罢了,今日就先到这里吧。”
一听陪练没了,年淳雅还有些失落:“爷有事要忙?”
她下棋是不好,但是下棋有意思啊,这就像是游戏一样,越是不过关,就越是心痒难耐,不肯罢手。
四爷面不改色的点头:“爷让苏培盛送你回去,这副棋子也带回去吧。”
年淳雅没再多问,利落的起身离开:“那妾身先回去了。”
四爷说是有事,也不算是骗人,年淳雅几乎是前脚刚离开,几位幕僚后脚就进了书房,为的还是最近闹的沸沸扬扬的乌雅氏贪墨一案。
虽然乌雅氏被弹劾,但缺乏最关键的证据,这件事就一直僵持在这里,不得寸进。
四爷骨指敲在桌案上,扫视了一圈坐在下面的几人,开始议事。
大约又过了不到十日,乌雅氏贪墨案才有了定论。
乌雅氏一族为了自保,推出了旁支作为替死鬼,保住了嫡出一脉,乌雅氏中在前朝为官的官员大部分遭了贬谪为结局。
对于乌雅氏一族,虽然因为德妃的关系,对四爷没有任何帮助,但四爷也没有想过真的要乌雅氏全族尽灭。
不管怎么样,名义上乌雅氏也是四爷的外家,要是乌雅氏真的面临抄家灭族,四爷却无动于衷,难免让人在背地里议论四爷凉薄,再者,有个获罪的外家和额娘,对他日后的路,到底是有影响的。
十四爷因为此事和八爷有了裂痕,四爷更是趁此机会,砍了八爷一部分人手,成了这次事件的最大赢家。
转眼间,酷暑难耐的夏日过去,在下了几日的雨水中迎来了秋天。
“中秋过后,宫里赏赐了不少料子,本福晋已经让人按照位份分好,待会儿你们走的时候让奴才带走,送去绣房多做两件新衣也是好的。”
乌拉那拉氏笑着施恩,众人也都笑着谢恩。
格格位份的份例并不多,衣裳每个季度也只有四件,要想再要多的,就只能自己出布料,使了银子让绣房的人做,要是没银子,又想穿新衣裳,就只能让自己的丫鬟做。
有了乌拉那拉氏这句话,布料是现成的,送去绣房也不用再给银子,白得的便宜。
乌苏里氏一双精明的眸子转了转,突然就在氛围正好的时候叹了口气,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乌拉那拉氏笑意一顿:“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叹什么气。”
“回福晋的话,奴婢是想着,您赏赐布料给奴婢们添置新衣本是好意,只是……”
乌苏里氏微微抿唇,胆怯的往年淳雅那儿瞟了一眼,“只是爷久不来后院,即便是奴婢们做了新衣,也没人看呐。”
最近这快两个月的时间里,四爷但凡留宿后院,去的必定是雅园,本来还能偶尔喝口汤的格格们,这下是连汤都喝不到了。
什么东西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年淳雅独占春色,凭什么她们就得守活寡?
“乌苏里格格说的不错,都说女为悦己者容,我们这些容貌不及年侧福晋,又不得爷喜欢的人,哪里配做新衣裳,福晋还是把这些布料都给年侧福晋吧,毕竟这些布料也只有穿在年侧福晋身上,才能发挥作用了。”
李氏早就不满了,若不是乌苏里氏先说了出来,她也是要说的。
近两个月里,四爷一次都不曾踏足她的院子,这可是之前从未有过的。
钮祜禄氏和耿氏虽未说话,但那神情,明显也是对年淳雅有所不满。
郭氏见状,怯怯开口:“李侧福晋这话就不对了,虽然爷不曾来奴婢的院子,可是奴婢要是能多些布料做衣裳,又怎会不高兴呢。”
这是郭氏小产后第一次请安,就面临了府中最受宠的侧福晋被围攻的局面,她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在这个时候帮衬年侧福晋一把。
虽然年侧福晋不缺锦上添花,但想必年侧福晋也会记得她的这份情的。
年淳雅不慌不忙,着了淡淡妆容的脸上挂着一抹浅笑:“郭格格说的有理,谁也不嫌好东西烫手不是,若是谁真就不想要,本侧福晋也不介意再多几匹料子。”
众人听着年淳雅把李氏和乌苏里氏指责她独占恩宠的话,扭曲成了她们不愿意要布料做衣裳,脸色当时就变了。
她们只是想逼着年侧福晋让一些恩宠出来,什么时候说了不想要布料了?都是女人,谁都不会嫌新衣服多。
武氏忙解释道:“许是年侧福晋您会错了意,福晋赏赐,奴婢们再高兴不过了,又怎会不想要呢。”
话落,武氏立时收获了李氏恶狠狠的白眼,蠢货!
众人暗地里的讨伐因为武氏的一句话,无疾而终。
出了正院,郭氏疾步追上年淳雅:“侧福晋。”
因为刚刚郭氏的出言相帮,年淳雅不吝啬给郭氏个面子,停下脚步等待郭氏的下文。
郭氏屈了屈膝,扬起一抹讨好的笑,里面藏着不易察觉的紧张:“听说侧福晋最近喜欢下棋,不知奴婢可有这个荣幸与侧福晋对弈解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