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的话就像是一道雷,在她耳边轰的一声炸开。
原来如此。
年淳雅困惑了好几日的谜底,就这么解开了。
还没等她深想,李氏又道:“还有,别以为你给本侧福晋送了两匹散花锦,就能让本侧福晋对你有什么好脸色,你得宠一日,本侧福晋就看你不顺眼一日。”
被警告了的年淳雅:……
真的是窦娥都没她冤。
她给后院所有人都送,只是因为东西太多,给一个人用也用不完,放久了还容易过时。
谁曾想就这么简单的心思举动,就能让旁人补脑这么多。
年淳雅看在李氏不经意间点醒了她的份儿上,没有回嘴,默默记下了这次教训。
没有下次了。
一回生二回熟,中秋入过一次宫,第二次入宫也没那么生疏了,尤其是这次跟在乌拉那拉氏后面,除了直接点了她名字的,她需要回话外,其他的都有乌拉那拉氏顶着。
而宫里的主子们除非有意,否则也不会把皇子阿哥的侧室看在眼里。
即便是这样,一整日下来,也还是累的不行。
晚上一回到雅园,连首饰都不想卸,直接倒在床榻上不肯起来。
还是金风玉露哄了又哄,才把人给哄起来洗漱。
颁金节过后没几日,初雪就到了。
年淳雅来了兴致,嚷嚷着要赏雪,院子里的奴才们顿时忙了起来。
一刻钟后,年淳雅坐在廊下的躺椅上,身上盖着厚厚的大氅,看着院子里的几个小太监给她表演杂耍,身旁是四个桃准备的红泥小火炉,上面烤着些吃食,炉子里是桃灵调配的奶茶。
郭氏捧着泥金手炉在院门外,就看到了这样一副美人赏景的热闹景象。
她脚步不停,抬脚跨进院子,踩着台阶走到廊下,从一侧绕到年淳雅身旁见礼:“侧福晋好兴致。”
年淳雅抬了抬下巴,立即有人给郭氏搬了绣凳:“坐吧,下着雪怎么来了?”
郭氏选择依附了年淳雅后,也是常来雅园,只不过每次都避着四爷在的时候,所以雅园的奴才们也愿意给郭氏好脸,每次郭氏来都不曾怠慢过。
这不,桃灵不言语的给郭氏递了一杯奶茶。
郭氏把手炉递给巧菁,接过奶茶抿了一口,这才笑道:“奴婢来,是因为再过一会儿,正院怕是就要闹起来了。”
院子里的杂耍还在继续,年淳雅却被郭氏一句话给吸引了心神。
她转头看向郭氏,“怎么回事?”
郭氏也没卖关子,“今儿个奴婢让底下奴才去膳房拿点心,他回来的时候路过玉萃轩,玉萃轩里不似往常一般安静,就偷偷打听了一下。据说是宋格格的侄儿昨日在京城一家酒楼吃饭,结果被人打断了腿,说是没钱吃了霸王餐。”
得益于前几次的吃亏,这次年淳雅听了郭氏的话,并未第一时间就问郭氏怎么回事,而是先自己猜。
能让郭氏特意来告诉她的,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巧合。
若说最近宋氏得罪过谁,无非就是钮祜禄氏。
但这个答案猜着太简单,简单到年淳雅有些不自信。
郭氏停顿了片刻,正欲开口,便听到了和她要说的分毫不差的答案:“是钮祜禄氏?”
郭氏点了下头,又摇头:“昨日是十五,宋家递了家书,信今日才递到宋格格手里,想来信里是说了什么,奴婢出来时就见宋格格拿着信,怒气冲冲的往正院去了。至于是不是钮祜禄氏,得看宋格格有没有证据了。”
年淳雅抿了口热乎乎的奶茶,早已换成车厘子色蔻丹的指尖无意识的点着杯子。
钮祜禄氏……
“钮祜禄格格和耿格格最近还是没有接触么?”
不知是在问谁,但回答的是郭氏:“除了请安时在正院能见到,耿格格就再也没有去过钮祜禄格格的院子了。”
“不少人都在猜她们二人还会不会和好。”
第42章
年淳雅和郭氏二人正在谈论,就听奴才来报,说钮祜禄格格被福晋叫去了正院。
一旁的桂圆被烤的外皮爆开,露出些许白嫩的果肉,年淳雅扫了一眼,那枚桂圆果肉就被剥了壳,送到了她的唇边。
郭氏见年淳雅没有继续再说起钮祜禄氏,眸子轻转,抿嘴笑着转移话题:“侧福晋身边伺候的人,都这般伶俐么,可是羡煞奴婢了。”
她在宫里也伺候过主子,当然知道有眼色是身为奴婢的必备技能,很多时候还关系着能不能活下去。
这夸奖的话,也不过是为了拍马屁。
被夸奖的桃灵只是笑了笑:“都是奴婢该做的。”
站在郭氏身后的巧芸也算是个伶俐的,跟着凑趣儿,佯装委屈:“格格这样夸侧福晋这里的姐姐们,可是嫌奴婢伺候您伺候的不够好?”
郭氏笑着骂了巧芸一句,转头朝年淳雅道:“侧福晋您瞧,这丫头竟还吃起醋来了。”
正好院子里落了一层浅浅的白雪,杂耍也告一段落,年淳雅扬起一抹浅笑,开玩笑似的:“那还不赶紧哄哄?”
说完,不等郭氏开口,她看向玉露,交代道:“让茶水房熬一锅浓浓的姜汤,给方才表演杂技的人一人一碗,去去寒气,也能少生病。”
被赏姜汤的人听了,当即面露感激的谢恩,比得了银子还要高兴。
这个时候的小小风寒都是会要人命的,奴才又命贱,做着最辛苦的活计,很多时候还吃不饱穿不暖。
像他们这种有主子的奴才还好,主子时不时的有赏赐,冬日的棉衣姜汤什么的,也能花些钱买到。
最可怜的就是没主子的,像是洗衣房,花房,恭房里的奴才,都是王府最底层的奴才,拿着最少的月钱,干着最脏最累的活,到头来累死累活赚来的月钱,连一碗姜汤都喝不起。
正是因为如此,每年宫里和各个王府里因为得了风寒不治而亡的奴才不知凡几。
郭氏将那些奴才的感激看在眼里,情绪复杂。
身为主子,是要施恩奴才,让奴才忠心办事,但她却从未见过替奴才考虑的主子。
想起她刚入府不久,还对年侧福晋因四爷杖毙了她院中的奴才而病倒的事颇有微词,觉得年侧福晋矫情。
而现在,她不这么想了,她反而觉得是年侧福晋心善。
郭氏心中微微松了口气,依附于这样的人,总比依附于面慈心狠的人要好太多。
等她回过神,就见巧芸一脸喜滋滋的蹲下朝年侧福晋道谢:“奴婢多谢侧福晋赏。”
不止是巧芸,院子里的所有奴才都是一脸喜色。
见郭氏恍了下神,年淳雅犹豫了下,补了句:“也少不了你的。”
郭氏一直在雅园待到了晚膳前才离开。
这一日,有郭氏陪着,有院子里的奴才想着法儿的讨好她,年淳雅过得还算充实。
至于宋氏和钮祜禄氏的纠纷,年淳雅是在第二日才听桃香说了结果。
“昨日正院闹到了许久也没个结果,宋格格非说钮祜禄格格是罪魁祸首,但又没具体的证据,福晋也不好处罚钮祜禄格格,又因为宋格格是苦主,福晋不忍责怪宋格格无事生非,所以只是不轻不重的斥责了两句便作罢了。”
年淳雅本以为这件事情到了这里也算是结束了,但她万万没想到,这日刚从正院请安出来,经过花园时,就听得啪的一声脆响。
她下意识的寻声望去,就见钮祜禄氏捂着脸颊摔倒在地,她面前是一脸怒气的宋氏。
宋氏好像有些激动,嗓音都有些尖锐:“钮祜禄氏,你别欺人太甚!”
那一巴掌,宋氏毫不留情,钮祜禄氏被打的嘴角都出了血。
泽兰一边慌乱的去扶钮祜禄氏站起身,一边不甘示弱道:“宋格格,到底是谁欺人太甚?你凭什么动手打人?”
借着泽兰的力道站起身,钮祜禄氏垂眸,看着指尖上的一丝血迹,眼底的阴霾骤起。
只是当她抬眸时,那阴霾早已被委屈和不解取代:“宋姐姐,不知妹妹做错了什么,竟引得宋姐姐动怒,不顾规矩也要教训妹妹?”
宋氏气的呼吸急促,再也不似往日那般冷静自持:“这么多年了,我竟没看出你钮祜禄氏竟然是头披着羊皮的狼。我侄儿的腿,究竟是不是你做的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又何必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自小和她相依为命的兄长膝下只有这一个儿子,在读书上还算是有慧根,本想着等侄儿考上了举人,她就豁出自己在四爷那儿的体面,给侄儿求一个官来。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是内宅争斗,钮祜禄氏竟然这么狠,直接对她家人下手。
兄长给她递来的信里可是说了,她侄儿的腿很是严重,有落下残疾的风险,而身有残疾的人,是不能入朝为官的。
钮祜禄氏一出手就断了她侄儿的前程,如此不给人留活路,这让她怎能不恨?
顶着宋氏似要吃人的目光,钮祜禄氏红了眼眶:“妹妹知道姐姐这几日心里不痛快,可府中有府中的规矩,再是如何,姐姐也不能动手打人,若是...若是姐姐肯给妹妹道个歉,那这事儿也就罢了。”
“你做梦!”
宋氏恨不能上去再给钮祜禄氏两耳光,怎么可能给她道歉。
京城的冬日气候干燥,寒风凛冽,就这么一会儿,年淳雅的脸就有些僵,她不打算再看下去,正要抬脚回雅园,人就被叫住了。
“年侧福晋,您要为我家格格做主啊。”
是钮祜禄氏的丫鬟泽兰。
年淳雅脚步一顿,无奈转身。
只一瞬间,被众人围观的目标里多了一个她。
上次被福晋敲打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年淳雅可不敢应承泽兰的话,“后院事宜,理应都由福晋做主决断,桃枝,去请福晋来。”
“不必去请,本福晋已经来了。”
花园的事情刚闹起来,乌拉那拉氏得了消息,赶到花园门口,就听到了年氏的话,眼里闪过一丝满意。
众人一惊,忙蹲身行礼。
乌拉那拉氏没有立即叫起,厉声道:“整日不是吵吵闹闹就是惹是生非,没有片刻消停的时候。”
宋氏脸皮一涨:“福晋息怒,都是奴婢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乌拉那拉氏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是府中资历最老的老人了,向来稳妥,最让本福晋省心,本福晋也常在爷面前夸你。可你瞧瞧,你今日都做了什么?”
“钮祜禄氏和你同为格格,更是阿哥生母,你怎能打她?”
宋氏低头,讷讷不语。
她何尝不知道,不管因为什么,只要她先动了手,占理的一方就不会是她,可她实在忍不下心里那口气,明明知道钮祜禄氏是罪魁祸首,却偏偏没有证据,还要看她在自己面前假模假样,别提多憋屈了。
钮祜禄氏在旁配合的捂着红肿的脸颊,默默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