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宁跟他们闲聊,“你们哪儿来的?”
“北、北墙F-03口。”有个男的说。
在墙外相遇,一般都说自己从哪个墙出发,这几人竟然长了心眼,北墙很大,跟祝宁不是一个点出去的。
祝宁一伸手,说:“我叫白澄。”
“啊?”那人吓了一跳,他们都听说过白澄的名字,但没见过,原来这人就是那个天才少女,杀了三个雇主的白澄,难怪气质这么特别,还这么有安全感。
他竟然一下子不怕了,邪恶组织才可怕,这种杀雇主的赏金猎人,在他看来是反抗资本主义压迫的勇士,怪不得人这么好,还愿意给他们一席之地。
他们原来是同类啊。
“我叫郭资临。”男的介绍了自己的同伴,“这个是秦雅黎,王威,金珊。”
祝宁点了下头,“你们挺厉害啊。”
“不不不,”郭资临一脸崇拜地看着她:“你才厉害。”
祝宁又跟他们聊了几句,近乎套得差不多了,问:“你们要去乌托邦?”
郭资临一改脸上的恐惧和懦弱,说到自己的信仰,腰杆都挺直了,“对,我们要去。”
祝宁:“乌托邦真的存在?”
旁边的王威切了一声,他们可能路上遇到太多这样的人了,都看不起他们,觉得这是小年轻天真做梦。
祝宁:“我随便问问,好奇。”
郭资临犹豫了一下,大概觉得祝宁人很好,“真的存在,我没骗你,不然你觉得我们傻吗?我们一路都……”他哽咽了一下,“死了一百八十九个人了。”
祝宁没想到会听到这种伤亡数字,毕竟一支北调小队也才十几个人,她明白这四个怎么活下来的了,数量取胜纯靠运气。
祝宁:“为什么啊?”
她是真的不懂,怎么知道外面有人,就这么一路送死,肯定有什么确切证据吧?
郭资临说到这儿停了下,转移话题,“你要是想去,可以跟我们一路走,我们不会害你的。”
祝宁知道问到核心机密了,四个人明显警惕,绝对不再多说,祝宁换了个话题,拿出医疗包给他们,让他们上药,还分了一罐可乐给他们。
郭资临出门在外就没遇到这么好的人,刚开始对她还有疑心,莫名其妙对他们这么好肯定有所企图。
直到祝宁拿出一罐可乐,郭资临愣了下,打开小心翼翼喝了一口,又传递给其他伙伴,四人就这么轮流喝一瓶。
可乐很甜,气泡在舌尖上炸开,他们几个细细品味,这是墙内的生活也是工业成熟的印记,跟废土的野蛮残酷截然不同。
他们几个缩着膝盖,心头涌上来一股很复杂的情绪,很委屈,他们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想喝多少可乐喝多少,走了这么远,已经出墙一个月了,乌托邦真的存在吗?他们付出了这么多值得吗?
郭资临想得太深入,或者意识已经有点恍惚了,连祝宁的手逐渐接近都没反应过来,祝宁的一只手指轻轻碰了下自己的额头,他愣愣地看过去。
祝宁对这四人释放了精神污染,她本来就有这个异能,本来想循循善诱,但还是不如自己直接看对方脑海里的记忆方便,反正只需要触碰额头就能接收到。
那一瞬间记忆纷杂,祝宁脑子里是个电脑,每次阅读他人记忆都要经历一段混乱期。
像是不断倒带,她看见郭资临死里逃生,大喊死去同伴的名字,背着同伴走,背后是爆炸的火光。
他们六十个人在马路上走,遇到了一个易拉罐,刚开始都没放在心上,直到这东西跟了他们一路,然后危险降临……
记忆是倒着的,人数越来越多,直到出墙前的那一夜。
祝宁看到北墙顶部,他们当时路过的时候看到几个房子,裴书解释说是稍岗,也是避难所,有人会在这儿休息。
祝宁他们没休息只是路过,但这批人很有仪式感,他们在上面庆祝,像是开了个什么仪式,大喊:“这是我们出墙的第一站。”
“我们明天就是墙外人了!”有人把自己象征联邦身份的芯片卡牌和通行证从墙外扔下。
就像高考后有大批人会撕书扔卷子,大家被某种氛围传染,石头一样往下丢东西。
“我们自由了!”
“乌托邦!乌托邦!”他们大喊:“乌托邦!我们来了!”
祝宁总感觉地上有个图腾,是用火烧出来的,留下黑色的炭迹,但因为看记忆是看本人视角,没有上帝视角,像管中窥豹看不出整体。
突然,祝宁在人群里看到了一个人,那人很像祝宁印象里的教导主任,有点古板,又像是什么修道院院长那种形象,穿了一套全黑的衣服,脖子上挂着一个项链。
她露出非常欣慰的微笑,几乎有些宠溺地看着这些孩子。
她隔壁还跟着一个男人,那人穿着打扮跟她差不多,可能是同事。
有人叫她:“齐老师,谢谢你照顾我,要不是你我……”
他好像一只小绵羊找到了方向,非常感激,郭资临跟他隔得太远,祝宁看不见这人说什么。
郭资临那天是喝醉了,一直很嗨,视角杂乱无章,听到别人的对话都很稀薄。
祝宁只好把注意力放在这个齐老师身上,她倒着看过郭资临的记忆,知道他们在墙外的冒险里没这个人,所以这人没跟他们出去,应该是导师送行。
朝圣者果然有个组织,祝宁想看清楚齐老师脖子上的项链,只能看到是个圆环,完全看不清上面的具体图案。
祝宁想让郭资临走近点,郭资临踉踉跄跄,被人推了一把,他同伴大喊:“喝喝喝喝喝!”
祝宁感觉他们几个特别烦,视角反而越来越远了。
嘟嘟嘟——
祝宁突然收回手,记忆瞬间被切断,她听到了蟾蜍的叫声。
又来了,那只蟾蜍到底在哪儿?而且距离更近了,叫声也更响亮,好像有成千上万的蟾蜍就蹲在他们身边,鸡皮疙瘩一样的表皮上流出粘液,让人闻了就想发疯。
祝宁舌头上又出现了那种触感,好像自己在舔蟾蜍,她这辈子都没舔过,那种感觉反而异常清晰。
阅读记忆挺快的,又被施加了精神暗示,郭资临本人只感觉祝宁快速碰了下自己的脑袋又收回手,祝宁:“你这儿有伤。”
郭资临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刚才那个男的踢他,有一脚踹在脑袋上,确实有个伤,额头被蹭破皮了。
郭资临手指挠了挠破皮处,“谢谢啊。”
祝宁没完整阅读他的记忆,她猜测这不是意外,他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阻止她,其他同伴也一样,再看一次也看不到太多。
难道这些人脑子里出发之前被种下什么东西?
祝宁耳朵边已经越来越吵了,嘟嘟嘟嘟叫个没完没了,好像有蟾蜍跳到她身上,她怎么甩都甩不掉,蟾蜍趴在她脸上,冰冷的蟾蜍皮贴着她,对她疯狂大吼:
嘟嘟嘟——
这叫声让她心情有点烦躁,连她听了都想发疯,绝对精神系污染。
祝宁问:“你听到叫声了吗?”
“什么叫声?”
祝宁:“蟾蜍叫。”
郭资临挠着自己的额头,好像祝宁刚才碰了他把他弄脏了,又好像他那个地方奇痒无比,一个劲儿挠,挠到头破血流,露出白色的头骨。
祝宁皱眉看着他,郭资临的同伴可能是吓呆了,竟然也没有阻止,郭资临像是中邪一样挖,她以为挖到头骨会停止,但他没有,还在一个劲儿往里扣,终于扣进了一根食指。
食指塞进了头皮和头骨的缝隙里,郭资临松了一口气,在里面搅和了一下,好像终于不痒了,整个人都舒坦了。
好舒服。
他突然意识到四周非常安静,祝宁皱眉看着他,他对那种眼神很陌生,好像在看什么怪物,他问:“怎、怎么了?”
他嘴连带着脖子的部位已经充血,里面好像包着一个装满水的气球,准确来说应该是蟾蜍的鼓膜,说话时一张一缩在鼓动,脸颊上长出了一点橄榄绿的疙瘩,像是蟾蜍的表皮。
他明明在问怎么了,但祝宁听到的根本不是人说话的声音,而是蟾蜍叫。
嘟嘟嘟——
第320章 蟾蜍人(二)
郭资临好像意识到什么,人在死之前都有一种预感,他浑身哆嗦,突然反手扣住自己嘴巴,发黄的舌头快速隆起,鼓起几个水泡,什么东西在舌头表面跳动,他用手指进去探,整个人浑身一僵。
有活蟾蜍在他舌头上!
蟾蜍占满他的口腔,堵住咽喉,发出嘟嘟嘟的叫声。
郭资临忍不住想要呕吐,他一手捶打自己的胃催吐,另一手想要把舌头上的蟾蜍拽下来,但不论郭资临怎么用力都拽不下来,蟾蜍跟他舌头完全黏在一起了,准确地说那只蟾蜍就是从他舌头长出来的。
郭资临抠挖喉咙,嘴里只能发出嘟嘟嘟的声音,四肢在快速变异,大腿肌肉膨胀。
他满脸通红,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似乎在用最后的生命力求救。
祝宁知道这种污染程度已经没救了,她只能把这人整个吃了,或者给他一枪来个痛快。
砰——
不知道从哪儿飞出来一颗子弹,精准打在郭资临的脑袋上,从左到右贯穿,子弹叮咚一声掉在地上。
祝宁反应速度很快,但跟郭资临之间的距离太近,手背上被溅到一滴血,不像是人血那样滚烫,竟然有点冰。
血液触碰到祝宁之后,四周微微颤抖,好像什么活物一样翻滚了一下,然后祝宁脊椎处黑色粘液翻腾,血液滴答一声落在地上。
郭资临的同伴终于控制不住,压抑到极致的精神崩溃,惊声尖叫慌不择路开始逃跑。
开枪的是个男人,祝宁认识他,就是他刚才踹郭资临,嫌郭资临哭得让人厌烦,吵得他没法睡觉。
他开枪之后很解气,“让你不要吵,让你不要吵,烦死人了!”
郭资临明明都死了,他冲着尸体又砰砰砰补了五六枪,“还吵!还吵!别叫了行不行啊!”
郭资临腿和手一直抽搐,就像是水产店杀牛蛙,老板把牛蛙皮整个剥下来,但是这玩意儿依然会扑腾四肢,神经还在动。
现在郭资临完全蟾蜍化,尸体抽搐不停,开枪者挠着头,被烦得精神衰弱,把郭资临打成筛子,尸体终于不动了。
停了,嘟嘟嘟的声音没了。
男人把最后几颗子弹打光,竟然还想补枪,其他帐篷的人惊动,纷纷钻出头,“怎么回事儿?杀人了?”
“不对,”那人把头缩回去说:“有污染物,戴头盔去。”
剩下几个人没钻出帐篷,都返回去戴头盔。
祝宁后退了两步,她反手戴上头盔,不是怕被感染,而是怕自己成为众矢之的,毕竟刚才她跟郭资临在聊天。
祝宁退到身后,低声对帐篷里说:“戴头盔,出事了。”
白澄和裴书早醒了,一直没擅自动作,听到祝宁的嘱咐戴着头盔出来,白澄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立即皱眉。
这人死得太惨了,而且整个人已经蟾蜍化,大腿特别粗,像是过度健身,又像是蟾蜍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