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宁立好碑，把上面缠绕的衣服重新打个结，好像在给一位陌生死者穿衣服。

　　裴书：“我们所有人都觉得，死了埋在飞鱼线很荣幸。”

　　那是很好的结局，有坟墓，有碑文，很多人还是信奉入土为安，想有个自己长眠的地儿。

　　祝宁突然理解了谢家祖为什么要守陵园，如果她退休了，她也很想干这行。

　　白澄带路，他们在墓地行走，越走越偏，走到一处石头下，一块儿空墓碑，没写名字。

　　白澄解释：“这边人多，麻烦。”

　　鬼头坟场没什么人去，她可以立碑，飞鱼线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了，所以白澄也是让他们去鬼头坟场找的人，要是来飞鱼线挖坟，挖一辈子都找不着。

　　这次有白澄，也没其他意外，就是埋得比之前深很多，足足八米，只有林晓风这个巨力异能没反应，祝宁都觉得手酸。

　　白澄的尸体包得很严实，能看出人形，下面的人肯定在呼吸，因为塑料袋那块儿正在收缩。

　　白澄小心翼翼拨开土，解开塑料袋像是在拆礼品盒，好像里面是她最新购买的手办。

　　塑料袋解开，露出另一个苍白的白澄，她眼睛都是睁着的，锋利短发，精致五官，毫无血色的皮肤，让祝宁想起小时候玩的芭比娃娃。

　　祝宁都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些白澄，算是五号吧。

　　祝宁被她看得有点头皮发麻，伸出一只手，“欢迎加入？”

　　五号白澄僵硬地抬起手，跟祝宁握了一下，果然一点体温都没有。

　　他们挖坟折腾太久，从坑里出来的时候即将日出，祝宁：“留下来看日出吧。”

　　祝宁说干就干，反正她跟大橘说是出来旅游的，她手上还有污泥，也不在意，跳上飞车，像是个山大王一样坐在飞车顶部。

　　林晓风坐在自己旁边，白澄抱着另一个自己坐在车头，裴书实在是没地儿坐了，就靠着飞车站着。

　　祝宁猜测，他们乍一眼看去，肯定很像那种野猫，占据了人家的车睡大觉。

　　四周是荒凉的坟墓，数不清的衣服发出猎猎响声，太阳没出来前，世界显得很冷，不只是温度很冷，看上去色调也是冷的。

　　日出前没人说话，裴书本来觉得祝宁很幼稚，打了个哈欠，白澄也没什么兴趣，她在墙外走了这么久看腻歪了，什么没见过。

　　但祝宁感染力太强了，“快看！出来了！看看看！”

　　他们抬起头，下意识眯了下眼睛，日出的光线很刺眼，挺奇怪的，这个世界什么都在变，太阳没有，跟以前人类看到的没有区别。

　　那点光越来越亮，后来简直像是要炸开，到最后，全世界只剩下刺目的光，一切都消失了。

　　咔嚓——

　　裴书反应过来时，祝宁放出了一架侦察机，拍了一张合影。

　　好幼稚，好中二病，裴书有点受不了，但也没偏离镜头，老老实实给祝宁拍。

　　旁边白澄对着镜头机械地比了个耶，好像很想跟上祝宁的中二病步伐。

　　日出从飞鱼线上穿过，将巨大的飞鱼照得透明，折射出奇异的光。

　　祝宁举起副脑拍下飞鱼线，相机已经进化很完备了，但拍摄不出一半的壮观。

　　祝宁拍了好几张，选了一张最好看的，她知道发给沈星乔什么了。

　　……

　　103区，康复医院。

　　沈星乔受伤太重，脊椎骨断裂，身上有百分之六十只能替换机械义肢，她在康复师的辅助下练习行走。

　　叶飞一般都会陪着她，沈星乔恢复的速度挺快的，祝宁的账户都被冻结了，他俩积蓄也不够，看病贵得要命。

　　霍文溪出的钱，找的最好的医疗团队，他们没人脉看这种医生。

　　叶飞总觉得是祝宁付出了什么，是不是祝宁卖身给霍文溪了？

　　叶飞心想他们花的钱是不是不干净？他都脑补了自己跟沈星乔是人质，霍文溪以此要挟，所以他们才能过好日子，这钱花得不踏实啊。

　　沈星乔没心理负担，大骂：“老娘就要痛痛快快治，累死她算了。”

　　叶飞吞了口唾沫，心想沈星乔真可怕，不过祝宁挨骂不冤枉，半年了一个消息都没有，知道她可能怕联络他们危险，想起来真不够朋友啊。

　　沈星乔提起祝宁就骂人，叶飞小声辩解，祝宁有来看你来着，只不过你那时候昏迷。

　　沈星乔才不管，该骂就骂，突然叶飞副脑叮咚了一声，叶飞愣了下，腾的一声站起身，说：“祝宁来消息了！”

　　沈星乔吃力迈开腿，咬牙切齿：“她还没死呢？”

　　叶飞咳了一声，心想你这样怪不得她不敢来找人，有点拿不准沈星乔的意思。

　　沈星乔走了一圈，累得满头大汗，没听到身后的声音，问：“她说什么？”

　　叶飞：“……她发来一张照片，好漂亮啊，哇塞，真的，太美了。”

　　沈星乔斜眼看他，叶飞看副脑认真，突然意识到什么，沈星乔这是想看啊！

　　他屁颠屁颠拿着副脑凑过去，沈星乔假装自己不感兴趣，赏个脸勉强看看。

　　祝宁像是出门旅游了，发来明信片，是一片很壮观的风景线，还有一张，里面有五个人的剪影，应该是祝宁的新团队。

　　“我很好，希望你们也好。”

第344章 出发

　　飞车停留在联邦第三十号研究所门口。

　　飞车内部一片蓝光，自动系统驾驶还开着，普罗米修斯控制了整辆车，因为路遇沙尘暴，返程时间比想象的要更久。

　　身穿防护服的人上前接应，跟着十个异能者，算是整个研究所最尖锐的队伍。

　　他们不敢有丝毫差错，小心翼翼把棺材一样的存储箱运回去，都不敢颠簸，仿佛里面装着的是炸弹。

　　电梯一层层下行，通过一层层关卡，终于在地下二十七楼停下，那是个纯白的实验室，培养皿里泡着各类畸变的污染物。

　　这里是神国投资最多的研究所没有之一，所有尖端科技都是从这儿诞生的，包括0056。

　　负责人是谢真，他穿着纯白西装，皮肤白皙，整个人远远看去明晃晃的白，除了太阳穴上的一点蓝。

　　谢真并不是尖端科研人员，他其实算是普罗米修斯的代言人，在清洁中心总部也有职位，在研究所的职责类似于产品经理。

　　谢真曾经给祝宁发过神国的通行证，但很可惜，祝宁没有接受他的邀请，她出现在神国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加入，而是为了轰炸。

　　此时，谢真用另一种方式完成了跟祝宁的会面，箱子打开，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因为低温保存，祝宁断肢表面凝结着一层薄薄的冰霜。

　　大多数研究员都放下手头上的工作，他们这个研究所能接触到最新鲜的生物样本，对什么离奇生物都习以为常，但恶魔的断肢还是太新奇了。

　　谢真戴上手套，有人仔细观察祝宁断肢的横截面，里面还有被切断的内脏，喃喃自语：“构造跟人类竟然没有什么区别。”

　　大家在学校读书的时候，最开始都上过解剖课，对普通人的身体构造烂熟于心，祝宁的身体好普通。

　　“她身上的寄生物没有得到？”另一人扫描后，询问：“就是那个黑色粘液，有人说是异种。”

　　他们都看过祝宁打神国的视频，这给他们留了很多信息。

　　“好像是在即将被砍断的前一秒，黑色粘液集中向上涌动，汇聚在脊椎的位置。”

　　“如果当初0056砍中的是脑袋，黑色粘液会往心脏处汇聚？”

　　“应该是，好有意思的寄生关系，遇到无法对抗的对手，优先选择保留自身，可惜我们没留下完整的样本。”

　　真想把祝宁本人抓过来研究啊，大家都这么想的，但都没说出口，毕竟上次出动了0056都没成功，也算是他们的责任。

　　谢真神情注视着祝宁的断肢，跟其他研究员的科研态度不同，他似乎有些陶醉。

　　“咳咳，”旁边的研究员提醒他，“我们该进行下一步检查了。”

　　所有研究都越早开始越好，他们没时间耽误，毕竟普罗米修斯逼得很紧。

　　谢真恋恋不舍收回目光，问：“可以克隆吗？”

　　到底不是专业人员，研究员内心翻了个白眼，表面上还是很尊敬，“不好说，阿尔法的难点一直都在于思维，而不是身体。”

　　他们可以克隆出无数个祝宁的身体，但无法克隆对方的灵魂。

　　0056的控制权都在普罗米修斯的手里，没有完整的自主意识，在战斗中就是差一截。

　　研究员内心很佩服祝遥，他叹了口气，要是有大脑样本就好了。

　　他们这个实验室，最初就是从永生药业那边窃取的实验资料，以此为基石才有后续，连命名方式都基本相同，阿尔法系列实验也有0056号，不过他们的研究方向差别很大。

　　永生药业研究的是救世主，他们研究的是武器人，联邦希望更精锐的武器被开发，神国危机已经迫在眉睫。

　　0056和祝宁之间的战斗，在研究所看来像是两个阵营的产品进行的一次功能对决，上一次是他们输了。

　　屏幕上播放祝宁和0056对决的清晰视频，普罗米修斯录制下来，他们可以精准分析不足之处。

　　有了对手资料的情况下，最新武器的完善计划已经有了。

　　……

　　飞鱼线补给站。

　　祝宁整整睡了三天，什么都没干，纯睡觉。

　　其他队员被她感染，全队开启考拉模式，除了吃就是睡，老赵现在已经习惯了，甚至有点欣赏这种作风，能吃能睡多好。

　　而且老赵觉得白澄很怪异，他们那天晚上出了趟门，回来背着个裹尸袋，另一颗脑袋搭在白澄脖子边，两颗人头映衬，让人心里发毛。

　　第四天早上祝宁才准备再次出发，老赵起来欢送，很大方地给了一些速食和不容易过期的罐头。

　　飞车修好了，增加了应对极端温度的功能，林晓风跟补给站的维修员留了联系方式，方便以后有不懂的咨询，祝宁猜测林晓风最大的梦想应该是开修车行。

　　祝宁再次出发时有点舍不得，要不是有任务，不太想离开飞鱼线，临走前跟老赵拥抱了一下。

　　老赵声音莫名哽咽，“你快走吧。”

　　裴书忍不住笑出声，觉得老赵下一秒就哭了，也上去抱了下，老赵悄声说：“好好的啊。”

　　裴书拍了拍老赵肩膀，白澄主动站在裴书身后排队，觉得这可能是什么古老的习俗。

　　老赵抱完裴书，和白澄面面相觑，白澄没有表情，像人偶一样抬起胳膊，等着老赵来拥抱她。

　　老赵看懂了白澄的意图，僵硬上前，甚至不知道从哪儿下手，心一横猛地抱住，忍住不看她另一颗脑袋，可惜俩人挨得太近，另一个脑袋差点贴着老赵的脸，只有五厘米的距离。

　　白澄的头……在在在对他笑，那种机械的，毫无感情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