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直很正确啊。
空中世界的房屋可以居住,内部竟然有电,有不知道干不干净的水,反正喝了也不会死,有仓库有工具。
他们在这儿住下来了。
刚开始的心态像郊游,找了一个乌托邦,饿了吃罐头,无聊看电影,终于摆脱了愚蠢的同类,真正意义上成了人上人。
这叫什么,上天堂还是飞升到极乐世界?
空中世界没有白天黑夜,开灯就是白天,关灯就是黑夜。
他们把一部电影翻来覆去看了上千次,再喜欢也早就看腻了,不过看腻了也想继续看,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回味以前那个世界。
恍惚间觉得自己还是人类,而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存在。
时间在向前流动,带来的物资有限,毕竟也没真的修炼成神,可以做辟谷的神仙道人。食物危机终于找上门了,罐头仅剩几个,压缩饼干空了,他们饿到恨不得吃了对方。
真要下手杀人还挺舍不得,毕竟是唯一的同类,死了之后可能会遇到更大的问题,该怎么在这个诡异世界里缓解孤独呢?
于是又在夜半时分害怕,饥肠辘辘,晚上睡觉时枕头下都压着一把刀,生怕自己没动手,对方动手了。
我不能死在那小子手里,他们俩都这么想。
这么过了一段时间,正常人都会发疯,实在是精神衰弱受不了。
两人坐下来和谈,像是吵架的亲兄弟,握手拥抱后分析现状,现在这个情况,不缺土地,不缺娱乐,不缺能源,唯一缺少的只是食物……
他们把目光转向苍蝇人,找到了源源不断的食物——这个世界唯一的特产。
这有什么,以前老一辈的人很多都吃过,高蛋白呢。
空中世界的苍蝇很奇怪,动作迟缓,碰到人也不躲开,捏在手里会僵硬地扑腾两下,两条手臂耷拉着,没什么生气。
苍蝇人有胳膊和腿,仔细贴在胸膛凝神听,里面好像还有一颗小小的心脏在跳,苍蝇竟然长个人样,你说这是什么道理。
痘坑男把苍蝇人放在手里左右端详,又默默放下,长得太像人了,他又自问了一句,这就是人吧。
估计电影看多了,他俩不约而同在这个时候有点扭捏,突然人格变得高尚起来,不能吃,吃了就不是人了。
那吃什么?吃蛆呗,蛆没长人样,没有心理负担。
反正苍蝇人能产卵,蛆虫多好啊,蛋白质高,以前这玩意儿也拿来喂猪,眼睛一闭,把自己当成猪就行。
别说,味道还不错,他们比较喜欢烤熟了吃,外表酥脆,很像吃虾条。
因为饿怕了,实在是怕后来没得吃,他们这次细水长流,决定自己养殖。
刚开始散养的苍蝇人,拿个纸篓兜着,让他们自生自灭。
但很快就发现,这样不行,产量太低,还病歪歪的,死亡率特别高。
要科学喂养啊,他们想到以前喝牛奶,牛奶厂商宣传,会给奶牛播放钢琴曲,吃有机草料,这样才身心愉悦,奶质优异。
以前觉得神经病,现在想说不定真的有点道理。
苍蝇人毕竟长着半个人样,要满足一些人的基本需求,比如尊严。
他们搭建了房舍,给每个苍蝇人一间房间,井然有序,他们还做了家具,这家配个什么颜色的沙发,那家做个什么样的冰箱。
这几乎是空中世界唯一的乐趣了,后来都不考虑什么养殖不养殖的问题,做手工能让他们心里好受点。
模型屋里的家具不是摆设,而是真的能使用,水龙头打开就能流水,痘坑男特别沉浸,有时候还会去补漆,修理下坏掉的零件。
苍蝇人竟然真的保存人类的文明,他们会使用,也会正常作息,有的苍蝇人甚至会画画,绘画作品跟人类的没有什么区别,竟然很有艺术感。
就是有一种怪病流传开,每个苍蝇人都很疲惫,还会不知不觉睡着,然后就死了,怪可惜的。
吃这玩意儿有什么副作用吗?应该会导致记忆出现问题。
痘坑男其实有时候努力回想自己叫什么名字,还有眼镜男的名字,可惜都想不起来,他们好像某些部分永远失去了。
管他呢,活着就行了,就像当时他们抛弃了亲朋好友,抛弃了下面的那个旧世界上天,也就只是为了活着。
活着的乐趣变成了吃,俩人会一起去挑选优质食材,太瘦的不要,只要最肥最白的,烤起来才香。
现在他们一边吃一边看电影,是个励志片,一穷二白的男主决定考飞行员上天,一半时间都在开飞机,飞机看久了觉得特别像苍蝇。
嗡嗡嗡——
眼镜男嘴里含着虫子,脑子突然震了下,怎么形容他现在的处境,像是一台手机,突然接收到了一条消息。
眼镜男脑子里几乎已经没有传统构造了,无数搅在一起的虫子构建了新的大脑,思考时加快蠕动,发出嗡嗡声。
“来贼了?”眼镜男问。
痘坑男跟他一样,也感受到了,他们大脑早就变了,不知道活了多久,已经可以跟这个鬼地方“同呼吸”。
同生共死说的就是这种情况,不知不觉他们竟然成了空中世界的守卫者。
痘坑男切了一声:“我就说刚才有东西,你非不信。”
眼镜男哦了一声,也没觉得刚才自己做得不对,在旁边的箩筐里挑挑拣拣,找到一瓶杀虫剂,又找到一把猎枪,不过入侵者体型很小,这些东西可能没什么用,还得找点更有用的。
痘坑男嘀嘀咕咕:“洞越来越多。”
这地儿漏风的,天空是一张渔网,乍一眼看上去是完整的一张,仔细看都是密密麻麻的网洞。
隔一段时间这样来一次,不知道哪儿的通道就打开了,然后他们这个世界里就会出现一些怪事儿。
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其实也看不懂,像人又像虫子,特别小一个,比苍蝇还小,手指一碾就碎了。
杀伤力不太大,一般不通知,过段时间就死了,通知意味着他们需要绞杀。
入侵者可能会伤害这个世界。
眼镜男拿起一背包的武器,一边走一边纳闷儿问:“你说这些贼哪儿来的?”
“不知道啊,烦死了,我饭还没吃完呢。”
痘坑男恋恋不舍地看着烧烤架,上面是烤到金黄酥脆的蛆。
第351章 空中门(七)
危险,祝宁脑子里闪烁这个念头。
这不是一个可以净化的区域,太庞大了,根本找不到所谓污染源的存在。
说不定这就是世界污染源病变的脑子,他们摸到了世界的边界,只不过是在上方,祝宁一个人造物,怎么打整个天空?
眼镜男和痘坑男这么快就察觉到,应该因为他们脑子里有祝宁所在的位置,并不是盲目寻找。
相当于他们几个开了个实时共享,还不是那种能够自主断开的。
祝宁无法把脑图擦除,反而越来越深了。
怎么办?
祝宁才摸索了一部分地图,根本不认方向,勉强可以看到一个大脑的轮廓,连跑都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跑。
而且就算知道怎么跑,一时间也跑不过痘坑男,祝宁又不会飞,体型差在那儿摆着呢。
必死无疑了?
不对,祝宁之前在这个世界怎么摸索都没遇到危险,痘坑男上次发现她的存在,但对她兴趣不是很大,就像你在家里发现一只小飞虫,打了一会儿打不死也就算了,没有正常人跟那么小的虫子过不去。
祝宁从勾勒出空中世界的轮廓开始才引起它的注意力,假设这个空中世界是一个活物,真的是个大脑,那它为什么害怕祝宁发现它是大脑?
这有什么逻辑吗?出去的路是不是隐藏在这里面?
肯定是怕祝宁发现什么,所以先下手为强,但祝宁在它面前应该很弱小,痘坑男都能把她给压死,有什么怕被发现的?
换句话说,有什么关键的?
痘坑男和眼镜男应该是人类,肯定不是什么神仙或者不可名状的怪物,那么高层次的生物应该是吃人或者吸食人类精神之类的。
痘坑男保留了很多人类的习惯,说话也是正常的。
为什么祝宁他们五人进来之后保持着虫子的体型,但痘坑男那么大?
是因为祝宁开门进来的?不同渠道进入空中世界的体现不一样?那痘坑男从哪个入口进入世界的?
或者是他们扮演的角色不同?
祝宁脑子里很疼,大脑中的黑色方块儿竟然开始旋转,不合时宜地有点昏睡。
睡眠病在发作,所有人都很困倦,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可能要不了多久就会进入不知不觉死亡的状态,其他人都在等待祝宁的命令。
他们是跟着祝宁来到这儿的,没想到是羊入虎口,直接送到家门口。
祝宁看着眼前四个队友,该怎么告诉他们,我们跑不掉了,已经被定位,这地方诡异而无边际,我们误入了世界之外,根本没有污染源。
而且现在的问题很复杂,不只是要逃离,还要逃离到正确方向,天空下的水滴群同样会杀人。
祝宁没有明说,裴书和白澄好像都能意识到这一点,毕竟在墙外行走这么多年,能看出这地儿很诡异。
有那么一种污染区就是这样,没规律没逻辑,也摸不到头脑,裴书猜测这里跟极北之地差不多,所以才在进入前就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好消息是他今天精神状态不错。
白澄和裴书给武器上了膛,虽然胜算不大,但可以一搏,两人挺有默契,彼此看了一眼,隔着防护头盔看不清表情的情况下,竟然知道对方的意思。
如果给这支小队的死亡排个先后顺序,白澄可以先死,第二个是裴书,希望林晓风能活到最后。
想起来有点残忍,但必须时刻做好这种准备才能在墙外行走。
哧啦一声——
祝宁还在思考时,走廊尽头传来响声,应该是痘坑男拉开了椅子,他们要站起来了,很快就能发现,祝宁至今没有一个完整的计划。
痘坑男的影子投射在天花板上,爬出了房间,蔓延在走廊尽头,看上去像个庞大的怪物,十足的压迫感。
这么大型的生物,连影子都让人害怕。
白澄:“我可以暂时带队。”
白澄语气还是很僵硬,无论哪个白澄都没活太久,舌头没捋直,但她透露出的感情出奇柔和。
这世界到处爬满了蛆,苍蝇人呆滞,对比之下白澄精神稳定,不容易焦虑和暴怒,像恶心而黑暗世界里冷冷的一盏灯。
裴书脖子上套着祝宁意识的丝线,像是忠实的猎犬,随时准备冒出火苗。
林晓风虽然体型小,但她是唯一一个在力量上可以尝试跟痘坑男抗衡的。
这是祝宁所有的底牌,要在这个鬼地方杀出一条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