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代替皇上去祭天,也代表皇上的心意。
而原来的会试主考官李首辅,他还有一层身份。
太子太傅。
原来是这样。
纪元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提了几句:“或许,皇上另有考量,跟我们关系不大。”
最后又道:“太子去祭祀,朝中需要李首辅吧。”
高老四还不明白,白和尚却细细思索。
等一晚上过去,两个人眼下乌青,看来是想了一晚上,终于想明白了。
太子代替皇上祭祀,已经是恩宠了。
若再让太子太傅做主考官,那朝中所有人,更加确定太子的地位。
此消彼长。
又把皇上置于何地?
换作皇上还健康时候,他说不定不在乎。
但人一生病,就会多思多虑。
这种位高权重,稳坐朝堂三十多年,并且创造一个还算太平的皇帝,怎么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权力越握不住,越要握紧。
更换主考官,是在平衡朝中势力。
所以纪元说的没错,这是最上层的事,跟他们关系不大,根本不会影响会试。
他们还没有到那种地步。
而且太子去祭祀,确实也需要李首辅帮忙主持朝政。
纪元从这中间看出一种诡异的和谐,是天家父子左右平衡之后的和谐。
这种和谐太脆弱了。
直到一个时间节点,或许就会迸发。
古往今来,又有多少皇权交替是平安顺遂的?
只怕少之又少。
纪元既希望皇上身体好好的,又知道此事早晚有个决断。
纪元笑着摇头。
自己管中窥豹,看不真切。
反正现在知道不会影响会试即可。
说不定真出事的时候,他已经被外放出去,远离朝中争端,谁又能说得准呢。
外面对突然换主考官的事议论纷纷,他们这里则重回安静。
白和尚跟高老四,不由自主翻看纪元划过的“重点”,也就是纪元说,可能会考的部分。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就是想看看。
当然了,这并非实际划出来的,而是纪元划过之后,他们记在脑子中的。
此刻,京城当中,今年会试的三千九百人已经齐聚。
三千九百多举人,在各自的家乡,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如今在京城备考,跟童试的学子没什么区别。
所有人都盼着赶紧考完,更希望赶紧出成绩。
这考试并非改变命运的考试,而是决定自己是不是能成为人上人的一步。
毕竟能参加这样的考试,已经是世俗意义上的人中龙凤。
他们想的,并非出人头地,而是一步登天。
而这种期盼,一般会更为强烈,更能牵动心神。
他们尝到权力的一点甜头,便会忍不住渴望更多的权力。
说整个京城都在为此事躁动,一点也不为过。
三千九百多举人,主要分为三种。
第一类,人在国子监读书,如今能在国子监读书的,多少王公贵族,又或者各地推荐上来,身份也是不俗。
他们大多本就有良好的家庭教育,各家藏书无数,起点比别人高出不知多少。
但要说天赋,却不好说的。
毕竟这种教育资源下,便是普通学生,也能学个七七八八。
第二类则是各家族培养出来,他们的家族也不同凡响,多是当地大族,自家的家学不用多说。
这部分则是读书风气极好的地方为多,比如江南一带,江浙江西都在其中。
他们文化底蕴深厚,学问也扎实,更是从举子堆里考出来。
对他们来讲,是把握不好朝廷的风险,答题的时候,还是有些不同。
第三类,算是更为边缘化的举子们。
纪元他们所在的建孟府属于中间,说教育资源好,那比不上江浙,更比不上京城。
说教育资源不好,那云贵川,甚至西北边域还有话要讲。
可硬要归类,他们算是一类。
出身一般,所处的环境对科举虽看重,却没什么资源。
偏偏这类出身的学子又有一个极大的好处。
他们从开始读书时,就知道读书的苦楚,更比旁人经历得多,故而较之其他学子更加坚韧。
往往可以出人头地。
学子们境遇不同,最后的目标却是一致的。
纪元他们在武营这住还好些。
如果去了客栈住,就能发现,每日对这些的讨论有多少。
当然,还有关于录取人数的讨论。
听说今年的考生人数更多了,录取的人数也会增多。
但也不一定。
谁让现在那么多进士,举人等着做官。
科举录取的比例,是在逐渐下滑的。
考生一年年增多,位置就那么几个,除了卡住科举的名额,似乎也没什么别的好办法。
再者,越往上走,职位却分明。
朝中也不需要那么多的“高级官员”。
对今年的录取比例,多数人都持悲观态度。
有人讲,去年两千多人,一共录用了一百五十人。
今年近四千举子,只怕也还是这么多数字。
具体的,还要等考试之后再说。
他们都在京城了 ,礼部商量起来也方便。
四月初七,纪元他们再次检查东西,今天下午就要搬进贡院。
等到初八早上正式开始。
天齐国会试规定了,会试前一天就要入贡院,因为会更加仔细搜查考生是否有夹带,每个人的身份信息是否吻合。
不止如此,更要考前签一份文书,如果有夹带,作弊,交头接耳,甚至多说话的情况,成绩都会直接作废,以后永不录用。
特别定在下午检查,也是为了维护举子们的体面,贡院门口专门有搜查的地方。
听说在前朝有段时间,学生们要当众去掉外衣,里里外外都要检查清楚。
这种方法虽然很快叫停,但带来的影响却是巨大的。
读书人一向要脸面,要自尊。
这种当众搜查,是真的有失体面。
可要是不查,夹带作弊的情况只会越来越严重。
都说商人有了绝对的利益,可以出卖自己的国家,甚至出卖自己。
对这些读书人来说,科举要是考上了,那已经不能简单称作绝对的利益,是十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好“买卖”。
只要能考上,作弊算得了什么。
被抓住的风险,跟能考上带来的荣耀,简直不值一提。
几番波折下,有了现在还算折中的方法。
虽然还是有失体面,可好歹不会当众搜查了。
四月初七下午,天气终于有些暖和。
主考官,同考官,贡举官,执事官,提调官等等,早就已经入贡院。
贡院几米开外,已经被清场,除了考试的学生之外,其他人都不许进入。
纪元等人拿着身份契凭,再拿着乡试的卷子,几番验证之下,还有官员反复询问家庭年龄籍贯等等。
但凡有一次答错都会重新再问。
这种方法,同样是为了防止冒名顶替。
纪元对自己的籍贯肯定清楚,不过进去之前还是再次默念几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