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思着,反正不管是哪儿,肯定是驻地的地盘,走过去问问就知道了。结果,还没等靠近呢,不知道从哪儿,突然就冒出来一个人,拦住自己说:“同志,无关人员,不得进入。”
有人一看阵势不对,就老老实实退回去。
但不是所有人都会看眼色,有的人压根就没想那么多。
就觉得,这么一大片空地呢,我不进去还不行吗?我就从门口过一下。从这里穿过去,就是驻地。绕回去,我得多走多少路?就嚷嚷着要从那儿走,然后——就让家里男人来领了。
这什么地方啊?至于吗?她就是过一下,也没干嘛,竟然还把她给扣住了!
家里男人就没好气地说:“什么地方?那里面都是国家机密!你知道没有许可,非要闯进去的人,他们能以什么看待吗?敌特!”
“敌特”两个字一出,再是没脑子的人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大家伙就知道了,那地方属于禁地,千万不能进!
有时候孩子打闹不小心跑过去,被家里人知道,轻则一顿骂,重则直接上手揍。
总之,连最难缠的冯大娘都知道要绕着那块走。
家属院里的大家伙对研究所里的人也不是不好奇的,只是他们很少出来,偶尔出来,跟她们也没什么交际。只有偶尔年节或者什么重大的日子,部队举办活动,研究所里的人才会过来一起。
每当那个时候,她们就暗戳戳打量研究所出来的人。
那里面的人跟她们自家男人,还有部队里的那些兵看起来就是不一样,她们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就是那种到他们跟前,总觉得气弱。
明明人家也没说什么,真是奇了怪了!
现在跟她们说,小孟进研究所了,大家觉得特别不可思议。
这是她们身边认识的人啊,怎么就进那里了?
“不可能吧?”
方大姐道:“怎么不可能?人家小孟都去上班了。”
大家就纳闷:“她怎么进的?不对,她为什么能到那里工作?”
那不是造枪炮的地方吗?小孟她凭什么呀?
方大姐道:“小孟她为什么不能?她是高中毕业,以前在学校就成绩优秀。到驻地来,还带了书来,天天在家就是看书,上回看入迷还差点把锅烧了。”
大家不说话了。
以前听说这事,大家是当笑话听的,这么大个人了,做个饭竟然还能差点把锅烧了,这也太没用了。现在再听,就有种“哦,怪不得她能进研究所”的感觉。
方大姐继续道:“人家还有空就往阅览室跑,一待就是一天。你们呢?都来驻地几年了吧?阅览室就摆在那,大门朝哪开,你们知道吗?平时扫盲班,让你们多读报纸多看书,怎么没见你们积极?现在羡慕了?”
有人就笑笑:“方大姐,咱们也不是那个料啊。”
还有人好奇:“方大姐,小孟在研究所上班,有工资吗?”
“当然有了。”方大姐竖起两根手指,“刚进去,一个月好像是二十吧!”
“二十?!”
老师和食堂帮工每个月的补贴才几块钱,她这个一进去竟然就有二十?!
“还不止呢,他们那工作重要,费脑子,据说每个月还有伙食补贴,像什么糖票、肉票、油票……”
方大姐每念一个,大家伙就“啊”一声。
“这么多东西啊?”
“还有啊……”
“哎呦喂我的天,这条件也太好了吧!”
听说这待遇,大家是真酸了。
一个月二十块钱,还有这么多东西,一个人都够养活一家子了!
“眼红也没用,没那脑子人家不要。”方大姐趁机教育:“现在知道多学习、多读书的好处了吧?”
“知道了——”大家拖长了声音回答,心里羡慕嫉妒恨哪。
自从这之后,大家再看孟秋就不一样了。
虽然不至于态度三百六十度大转弯,但是以前,她不怎么跟大家来往,天天就待在家里,又不干活,连家务都是跟季营长一起干,跟大家太不一样,大家难免在背后蛐蛐她。
现在再听她在家里不出来,大家就觉得很正常,人家又不是在家歇着,人家那是有正事,在家看书学习呢。
还教育起家里的孩子,看看人家,就是因为学习好,到这地方来,都能被研究所招去。现在这工作多难找啊,不好好向人家学习,以后等着回老家种地吧!
无辜被牵连的一众孩子:怎么倒霉的是我们啊?我干啥非得回家种地,我书读不好,还不能跟我爸一样当兵吗?
当妈的气得拧耳朵:还当兵?你瞅瞅你这样儿,部队能要你?
孩子艰难地从亲妈手里拯救自己的耳朵:呜呜呜……
孟秋还不知道因为她进研究所,竟然还连累了家属院的孩子们,她就是发现偶尔上下班路上碰到家属院的嫂子、婶子们,大家都会对她笑笑,特别热情地打招呼。
“小孟啊,上班去啊/下班回来了啊……”
孟秋一一回应,一路走过,停下来好几次。
她的生活也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白天的安排从以前的去阅览室看书,变成了现在的去研究所上班。
研究所的工作时间是早上八点,到下午五点。
但进研究所没几天,孟秋就发现了,这个上下班时间形同虚设,研究所里的人几乎个个都是拼命三娘,加班是常有的事,还有人一熬就熬几个通宵。
食堂里,很照顾孟秋的林亦寒带她一起来吃饭,和他们坐一桌的还有他的一个同事。
林亦寒介绍说:“这是邓逸,你喊他邓哥就行。”
他悄悄补充一句:“之前不相信有你这个人,输给我仨月糖票的就是他。”
孟秋乖乖喊道:“邓哥。”
“嗨,当着我的面儿,说什么小话呢?”邓逸说了林亦寒一句,跟孟秋打招呼,“随便叫什么都行,喊我老邓也行,跟你比起来,我这个‘老’字是没喊错。”
他问林亦寒:“小孟今年多大?有二十没?”
林亦寒故意卖关子:“你猜。”
“看你这样子,肯定没有。”邓逸瞅瞅孟秋,“不会吧,小孟同志不会没成年吧?”
林亦寒笑着公布答案:“小孟今年十八岁。”
邓逸顿时就哀嚎一声:“哎呦我去,老了,老了,真是老了。小孟啊,跟你们年轻人一比,我丫就是一老菜帮子。”
林亦寒说邓逸:“那可不?你跟小孟要是一起出去,人家铁定得夸你,哎老哥,有福气啊,闺女长这么漂亮!”
林亦寒故意掐着嗓子学,邓逸反手拿起筷子敲他:“呔,我打!”
孟秋被两人逗得直笑。
闹过之后,三人吃饭,林亦寒一边吃,一边给孟秋继续说研究所的情况。
“有时候也不是想熬通宵,可搞研究就是这样,一连几天,甚至几个月没进展,突然有了进展,或者有了新的想法,谁能不连夜从床上爬起来跑实验室?”
邓逸说:“他前段时间就没少熬夜。”
“还好还好。”林亦寒道,“手头上的事也算告了一段落,最近算是清闲的。老师把你交给我,小孟你别不好意思,有啥事就找我。”
孟秋谢过他。
他们正说着话呢,邓逸突然拿胳膊肘捣捣林亦寒的胳膊,低声道:“哎,快看,小疯子今儿竟然来食堂了。”
林亦寒抬头,偷偷瞥了两眼,道:“手上两个饭盒呢,估计是给沈老带饭,要不然不能这个点来食堂。”
孟秋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一个相貌清隽、脸色冷淡的青年,拿着两个饭盒,走到打菜的窗口。
“小疯子?”孟秋不解。
邓逸和林亦寒几乎同时道:“嘘。”
林亦寒道:“咱们私下里说着玩儿,你可千万别当着他的面儿喊啊。”
邓逸补充道:“要不然他能骂死你!他那一张嘴,比竹叶青还毒。曾经他组里的人跟不上他的节奏,一个七尺大汉,被他骂得哇哇大哭。”
孟秋心有戚戚,认真点头,表示明白,一定不当着他的面儿喊小疯子。
不过,她疑惑:“为什么喊他小疯子?”
“这事嘛,就说来话长了。”邓逸喝了一口汤,润了润嗓子,做出一副准备长篇大论的姿态,林亦寒看不下去了,接口道,“行了啊,你整的跟要说书似的。”
他对孟秋解释:“他叫顾鹤年,是我们所里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研究员。”
“外面人不知道,喊我们都喊研究员,其实不是的。我们刚进来一般是实习研究员,然后是助理研究员、副研究员,再到研究员,再往上就是副主任、主任之类的。”
“像副组长、组长、设计师,这些属于项目里的名称。”
林亦寒大致介绍了一下研究所里的职级,然后指了指自己和旁边的邓逸。
“我们俩现在都是副研究员,而他,已经是正的了。”
邓逸道:“容我补充一下,我,三十。他,二十八。顾鹤年,今年二十二。这叫啥?这叫货比货有的扔,人比人气死人。”
林亦寒继续道:“反正我,从小到大,在学校成绩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到了这里只是个普通人。而顾鹤年,他就是那个天才。”
天才就算了,这人还特别拼,一搞起研究来,废寝忘食都是常事。有一次为了盯一个数据,这人直接住在了实验室,一连半个多月。那段时间,他们看了,都担心他会不会猝死在实验室里。
后来还是沈老强制命令他回去休息,他这才回去睡了个正经觉。
“还有一次,实验室爆炸,他差点没命,醒来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跑回去抢救数据。他胳膊上留了一大块疤,就是那时候烧的。”
林亦寒其实挺佩服他的,但他这人,做起研究来,疯狂也是真挺疯狂的。
“他现在是沈老的助手,沈老你知道吧?”他问。
孟秋摇头,她还真不知道。她刚来一个星期,时教授让她跟着林哥,除了林哥小组的人,还有他熟识的,其他人她还没认全呢。
“沈老你不知道?就是沈远山沈大佬啊!”林亦寒拍了拍脑袋,“怪我,我好像忘记给你介绍了。”
“沈老是咱们901所的总师,同时也是901所的所长。沈老年轻的时候,在M国留学,获得物理学、数学多个博士学位。后来因为研究,还被M国扣留过。几经辗转,才终于回国。回国之后,沈老参与过多个重点项目,都是那种保密级别一等一的。”
“就这么说吧,咱们901所哪天要是发生危急情况,保卫科分成两半,一半负责保护沈老,另一半才是保护所里的哪些机密,和咱们剩下的这些人。”
沈老就是这么厉害的大佬。
“顾鹤年这么年轻,就能当上沈老的助手,可不简单。”林亦寒啧啧了两声,又压低了一些声音,道,“据说沈老年轻的时候搞起研究来也很疯狂,人送外号沈疯子。顾鹤年是沈老的助手,算是半个学生吧,所以大家私下里就戏称他为‘小疯子’。”
不过,在他面前,可没人敢叫。
他自己被起外号,或许不在意,但要是让他知道有人给沈老起外号,他能把人怼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