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帝江一统魔界,战三界杀四方,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去处,却依然选择留下,给此山取名低云,还亲自建了一座宫殿,至于无忧宫的另外两千九百九十九座魔山,以及上面大大小小的建筑,则全是属下与信徒自觉修建。
说白了,无忧宫的三千魔山,唯有低云峰能入帝江的眼。这样一座与他的出生息息相关的山峰,按理来说该是他最私密的地盘,轻易不让人出入才对,可事实上这里也是人最多的一座山,偶尔制造出的动静,能隔着一千九百多座魔山传到敝犴台,乐归时常怀疑他们在拆家。
虽然在低云峰侍奉的人很多,但也不是谁想来就来的,据说帝江有自己的一套选人标准,条件相当苛刻,能符合的人少之又少,而最近两千年,直接一个新人都没添。
这也是合欢宗一众人如此兴奋的原因了,能出现在这座山上,哪怕只是来送个酒,于她们而言都是莫大的肯定。
乐归对她们的喜悦没法感同身受,事实上自从认清现实放弃挣扎后,她就有种无法控制的摆烂感,只等着送帝江上路后赶紧离开魔界这个鬼地方。
【啊,走之前能看一眼水羚也挺好。】
水羚是帝江的宠物,现实世界好像也有这种动物,乐归以前没有见过,只知道不管现实世界还是小说里,这东西屁股上都有一圈白毛,也不晓得是不是长得一样。乐归正神游天外,走着走着突然感觉不对劲,忍不住戳了一下前面的人。
“干什么?”那人皱眉。
乐归低声问:“我们现在去哪?”虽然没来过低云峰,但根据原文来看,帝江即将死去的那棵桃花树应该在后山,而她们现在明明在往山顶去。
“还能去哪,当然是去峰顶的苍穹宫。”那人无语回答。
【……走错了吧,该去后山吧!原文里帝江就是在后山喝酒,然后喝着喝着就死了,渣子也没留下。】
乐归刚想说话,那人便把头扭了回去,她扯了一下唇角,想到自己人微言轻说了也没人听,索性就闭嘴了。
一众人继续往山顶走,期间遇到了不少人,丽师姐起初还本着与人为善的原则微笑行礼,可惜低云峰的人个个高贵冷漠,连大美人的示好也可以视而不见,丽师姐碰了一鼻子灰,索性也不说话了。
低云峰高耸入云,她们从山脚出发,越往上走越吃力,就在乐归快要坚持不住时,石梯两侧遮天蔽日的山林消失不见,陡峭的山路变成了平坦奢靡的金玉高台,天边紫色魔气笼罩,犹如白日星河,云与雾变幻无穷,时而化作山川海河,时而化作璀璨瀑布,盛景之中还隐约似有鲸鱼游过。
霞光落在美人们身上,美人们连呼吸都自觉放轻了,一时痴迷眼前的美景。
乐归作为唯一的凡人,爬山爬得腿都抖了,见此美景也只是匆匆扫一眼,然后暗骂帝江不是个东西,明明有能力千里之外隔空取酒,非要折腾人来送,送就送了,还不让使用灵力。当然了,就算让用她也没有,但至少可以让其他人带她一程吧!
“这点景致便将你们迷住了?那待会儿看到三界第一精美的苍穹宫,岂不是要被震撼到失了心智?”丽师姐轻蔑地扫了一眼众人,“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都给我警醒些,若是殿前失仪冒犯了尊上,别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众人纷纷行礼称是,对即将见到的苍穹宫充满期待。
半个时辰后——
“……师姐,这就是三界第一精美的苍穹宫?”有人看着面前八米多高的巨大废墟堆,抬高了声音试图压过聒噪的奏乐声。
丽师姐说了一句什么,见周围人面露不解,才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小,于是也跟着大声道:“大概是幻象……对,一定是幻象,穿过这片幻象,便是真正的苍穹宫了。”
像是为了验证她自己的说法,丽师姐突然指向废墟旁热闹奏乐、也是害她们必须大声说话的罪魁祸首们,“若非幻象,又怎会有乐班在此演奏?”
话音未落,几块石头突然从废墟脱落,砸在了乐班众人的脑袋上,几个人被砸得七零八落,哎呦着松开了手里的乐器。
世界都清净了。
丽师姐:“?”
“我怎么看着……不像是幻象?”有人迟疑开口,幻象即假象,但凡是假象就总有破绽,可这些人的反应完全不像假的。
众人面对如此诡异的场景陷入沉思,没等思考出什么,队末突然传出呼啦一声响,八个美人齐刷刷回头。
“幻象里的石头也太真实了吧。”众人视线下,乐归一本正经地扔掉了刚拿起来的石头,偷偷把刚从上面抠下来的宝石藏在袖子里。
【欧耶,偷到一块红宝石,等回到凡间就卖掉了!】
一看动静是最透明的小师妹弄出来的,其他人又习惯性地无视了,继续探讨是继续往前走还是先联系牛角管事,正商量得认真时,废墟顶端突然又一次石块滚落,众人齐刷刷后退两步,下意识往顶端看去。
乐归也看了过去,第一眼是掺杂着奇珍异宝的建筑垃圾,接着一块石头被粗暴推开,一只白如瓷玉骨节分明的手就暴露在空气里,没等她仔细看清楚,天空突然阴沉下来,巨大的闪电劈过,一瞬间将整个低云山都照得亮如人间白昼。
乐归被突如其来的闪电晃了一下神,反应过来时再看高达八米的废墟顶端,只见一人长身玉立,一袭红衣浴袍一样要散不散地穿在身上,外头随意披着一件黑袍,八米之上的烈烈风中,衣角翻飞纠缠,衣领也被吹开,无意间露出白得没有血色的锁骨。
男人眉眼低垂如神佛降世,矜淡地看着下面的人。
乐归愣了愣神,还未有所反应,聒噪的奏乐声就又一次响起来了。
不是小桥流水,也不是金戈铁马,而是村头土财主娶媳妇才会奏的那种欢快又热闹的音乐,搭配低云峰浓郁的魔气和各种奇异天象,非但不叫人觉得喜庆,还有种后背生凉的恐怖感。
……所以这是在干什么?乐归无语看向头破血流还在喜洋洋的乐班。
“参见尊上。”一片热闹中,丽师姐第一个行礼。
其余人一个激灵,也连忙低头:“参见尊上。”
乐归默默缩在人后,又偷瞄一眼帝江——
要是早知道帝江长这样,她敝犴台那一晚就会直接放弃勾引。
【人家自己就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全合欢宗加起来都没他好看,还勾什么引啊!】
在场的显然不止她一个人这么想,尊上这一亮相,着实把所有人都打击得不轻,加上上位者气场的震慑,所有人都老老实实低着头,随着碎石被踢开的声响逼近,且有越来越低的趋势。
乐归站在最后面,仗着前头都是一米
YH
七多的大美人挡着,肆无忌惮地偷看。只见帝江在凹凸陡峭的废墟上犹如闲庭漫步,一身黑红相间的衣裳在灰茫茫的风景里扎眼到了极致,乐归再一看,他竟然还赤着脚。
【赤着脚……也是真不怕硌。】
乐归感慨一下,便在喜气洋洋的奏乐里默默放空了……嗯,要离职了,虽然大boss就在眼前,但很难保持正常上班的紧张感,有点空就想摸鱼。
帝江闲散地走到众人面前,无视众人的畏惧与紧张,从丽师姐的托盘上取了一坛酒。
“年限太短,但也凑合了。”透着凉意的声音散漫响起,没有刻意抬高声音,却好像完全不受聒噪的音律影响,能清楚地传递到每个人耳中。
虽然话不是对丽师姐说的,但丽师姐的脸已经红透,哪还有半点合欢宗第一美人的从容与风情。
帝江扫了她一眼,突然有些无聊,正要划破虚空离开时,突然隔着人堆儿瞥见一个‘熟人’。
“脏东西,竟然还活着。”他语气平淡,像在阐述事实。
众人不懂他的意思,只有乐归莫名压力好大。
“把酒送去后山。”
刚才还在眼前的男人突然消失不见,空中响起他缥缈的声音,乐班熟练地扛起乐器往外跑,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合欢宗弟子面面相觑,片刻之后突然爆发一阵刻意压低的欢呼,每个人都透着不同寻常的兴奋,却又不知该如何宣泄,只能跟同伴相互分享。
乐归站在一群激动的人里,大脑重新转动——
【所以那晚帝江让牛角管事清理的脏东西不是大师姐的尸体,而是……我?】
“发什么呆?”
一只手突然搭在她肩上,乐归一个激灵,惊得小脸都白了。
“看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莫非是被尊上的风姿震慑住了?”另一人调侃,顿时引起一阵哄笑。
乐归扯了一下唇角,笑不出来。
“行了,时辰不早了,赶紧走吧。”丽师姐表情一沉,带头往前走。
“你有没有觉得,丽师姐越来越像大师姐了?”有人小声问乐归。
【当领导了嘛,自然跟小员工不一样啦。】
乐归眨了眨眼睛:“有吗?没有吧。”
“算了,你什么都不懂。”那人啧了一声,端着酒坛风情万种地走了。
什么都不懂的乐归在明确自己脏东西的身份后,对再次见到帝江有点排斥,但也没办法扭头离开,只能不情不愿地跟上。
【这就是打工人的生不由己吗?她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为什么要提前吃这些苦!】
乐归本来在废墟那边休息片刻,略微恢复了体力,重新出发时还有力气欣赏路边美景,结果这一走又很快把体力消耗干净,大约半个小时过去时,她渐渐没了表情管理,又半个小时过去,开始在心里咒骂帝江这个无良老板,等到双手快要端不住酒坛时,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奏乐声。
几乎是听到声音的刹那,眼前的世界便突然开阔起来,平坦的悬崖之上,唯一的桃花树足有三层楼那么高,遮天蔽日的树冠上开满粉嫩的花朵,帝江靠在桃花树上假寐,一阵风吹过,花瓣簌簌掉落,有的落在他的眉间,有的落在他的衣裳上,还有一些落在他身侧的桌案上。
美人,美景,就在眼前……如果不是左一个戏班右一个戏班的,乐归说不定还真容易被眼前的一幕晃到——
【所以帝江真的是脑子不正常吧?他是脑子不正常吧!哪个正常人会同时摆六个戏班、跳舞唱戏杂耍一起看啊!】
都说唢呐是乐器之王,一支唢呐可抵百种乐器,嗯……乐归随便扫了一眼,全场至少看到二十支。
二十支唢呐各吹各的,还有一堆别的乐器作配,这样的场面,即便是擅长音律调情的合欢宗众人也惊呆了。
树下的人抬起眼眸,随意地扫了她们一眼,丽师姐猛然回神,赶紧示意众人跟着自己去献酒。
众人还是像之前一样两两一排往上送酒,送完后便按照规矩分立帝江两侧。九个人,每两人一起,献到最后,乐归发现自己作为落单的那个,得独自面对大魔王。
【这可真是拜堂听见乌鸦叫、放屁砸了脚后跟,倒霉透了啊!】
震天响的奏乐声中,乐归面对意图把自己当脏东西清理掉的大boss压力很大,但人已经到这儿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结果走到桌案前时,汗都要下来了——
合欢宗的人显然没什么同事爱,放酒坛时完全没有考虑过后面的人该怎么放,而桌案总共就这么大,轮到她时已经没有多余的地方了。
“呔!哇呀呀呀狗贼受死吧!”
“夫君!你莫要负我!”
浑厚的男声和凄厉的女声同时响起,乐归手一抖差点把酒坛摔出去,稳定之后看着满当当的桌案开始犯难——
给帝江献酒,总不能放地上吧。
帝江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窘迫,眸色浅淡地看向她。
乐归僵持半天,在丽师姐无声的视线催促下,只能硬着头皮归置桌案上的酒坛,试图腾出一点位置。
戏班子依然震天响,经久不歇的声音闹得乐归头脑发懵。帝江斜斜靠在树上,眉眼冷淡地看着她在那忙,即便没有刻意释放威压,周身气度也叫人压得喘不过气来,合欢宗的美人们一开始还质疑乐归是想出风头才故意留下,渐渐的到最后对她就只剩同情了。
乐归也是压力很大,随着其中一个戏班唱到尾声,她挪酒坛的手越来越抖,终于在一切搞砸之前腾出位置,立刻把自己的两坛酒放上去。
严丝合缝,刚刚好。
乐归默默松了口气,一抬头对上了帝江明明没什么内容却压迫感十足的视线,她一害怕,忍不住在心里骚了一句:【看什么看,爱上我了?】
帝江:“?”
第4章
乐归多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当然知道帝江长着那样一张脸,是绝对不会莫名其妙就爱上她这样一张脸,只是她就是这样的性格,越紧张就越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比如此刻,随便在心里口嗨一句后,凭借小动物的本能察觉到帝江看自己的眼神发生了微妙的、不太好的变化,内心立刻开始土拨鼠尖叫:【啊!啊!啊!好可怕!】
帝江:“??”
虽然心里疯狂尖叫,但面上依然保持平静的乐归放下酒坛,低垂着眉眼往合欢宗‘八’字队的其中一个尾巴尖走,刚走了两米远,身后的人突然淡淡开口:“站住。”
【谁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