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阿花愚昧无知,非常辜负她先知镜的名号,但确实是乐归最好的聊天伙伴……没办法,如今整个苍穹宫除了她,就阿花一个会说囫囵话的,她有什么事也只能跟阿花聊了。
聊过之后,乐归思绪清明了些,虽然对帝江总是待在敝犴台的事很不满,但也没蠢到直接去质问他。
【大婚,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大婚,只有二十天后的大婚顺利举行,才能拿到无量渡回家。】
乐归做了几次深呼吸,强行把心里不断冒出来的酸泡泡给戳破了,总算是好受了点。
可惜没等她好受太久,敝犴台就来人了,来的还是许久没见的丽师姐。
对视的瞬间,丽师姐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才笑着行礼:“弟子拜见王后,百年未见,王后风姿更胜从前了。”
【少来,你明明在震惊我都跟着帝江一百年了为什么还是凡人。】
“师姐不用客气。”乐归打工人的习惯还刻在骨子里,一看到前领导低头,赶紧伸手去扶。
丽师姐顺势起身,又客客气气地恭喜她几句,乐归对她的态度很不习惯,勉强寒暄几句后赶紧进入正题:“不知师姐找我所为何事?”
“是尊上让弟子来的,”丽师姐回答,“来跟王后取东山狸君所赠的那些丹药。”
狸君当初让乐归在私库里选十件礼物,她因为担心帝江的伤,其中九件挑的都是
疗伤圣药,后来才知道丹药虽好,却对帝江那种实力的大能没什么用,为了避免浪费就全都留着了。
此刻听到丽师姐替帝江来取丹药,乐归面露不解:“尊上要那些药做什么?”
丽师姐不动声色地打量眼前人,看着这个当初在敝犴台时最人微言轻的小师妹,如今虽然还是凡人一个,却穿着连自家宗主都没有的上阶法衣,戴着她见都没见过的天材地宝制成的首饰,眉眼中也没了当初的惶惑,多了一分淡定和从容。
尊上平日得对她多好,才能叫她在旁人多看一眼都不敢的低云峰上如此的淡定和从容?
百年未见,还以为她要么死了,要么已经被尊上弃之敝履,没想到再次听到她的消息,却是她即将和尊上大婚。
尊上到底看上她什么了呢?模样一般,身材一般,也不懂魅惑之术,敝犴台上的姐妹哪个不比她强,为什么偏偏就是她呢?
“师姐,师姐?”乐归唤了她两声。
丽师姐猛地回神,赶紧低头道歉:“弟子失礼,还请王后恕罪。”
再不甘又怎么样,她即将是无忧宫的女主人,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师姐不必客气,你还没说尊上要那些丹药做什么呢。”乐归又提正事。
丽师姐抬眸看了她一眼,注意到她眼底的好奇,到嘴边的话便含糊了几分:“有人伤重,需要丹药救命。”
乐归一顿:“什么人?”
“……弟子只负责来取药,别的不敢多言。”丽师姐眼神闪躲,说完之后果然看到乐归愣住了。
她说得可没错,尊上叫她过来,的确只说了让她来取药,别的什么都没说,所以即便以后追究起来,她也有诸多说辞。
乐归很快回过神来,讷讷说一句:“好……那好,师姐你稍等一下,我去拿药。”
说着话,她急匆匆往王座后走,丽师姐眼睁睁看着她快走到墙根时,墙壁上突然多了一道门,随着她进去又转眼消失。
这应该就是通往寝殿的路,苍穹宫的所有结界和禁制都是尊上亲自设立,没有他的允许,她又怎会如入无人之境。丽师姐呼吸有些不稳,就快要克制不住嫉妒之心时,一回头便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姑娘正冷冷盯着自己。
她吓得惊呼一声,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你是谁?!”
“合欢宗的小畜生,”阿花开口声音沙哑低暗,不带一丝情绪,“没有尊上和王后的允许,竟敢踏进殿内。”
丽师姐愣了愣,突然被威压镇得喘不过气来。
无忧宫里谁人不知,尊上虽然喜欢热闹,却从不准任何人进入苍穹宫,如今她也是仗着尊上不在低云峰、乐归又是个好脾气的才敢未经允许直接进来,只是没想到乐归一如既往的不跟她计较,殿内却有其他人同她算账。
丽师姐面色苍白,恍惚间以为自己快要死了,下一瞬周身压力突然减轻,头晕眼花间听到阿花淡淡道:“嘴角的血擦了。”
丽师姐下意识擦了擦嘴,一瞬之后墙上的门再次出现,乐归从里面出来了。
“师姐,药都在这里了。”乐归小跑过来,递给她一个乾坤袋。
丽师姐连忙答应一声,抓着乾坤袋正要离开,却感觉到一阵拉力。
乐归没有放手:“师姐,尊上救的到底是什么人啊?”
她忍了很久,还是没忍住追问了。
“是、是个男人。”丽师姐偷瞄一眼阿花,再不敢欺瞒。
乐归看着她闪烁的眼神,默了默松开了手:“既然重伤,想来急着这些药救命,师姐快回去吧。”
“是。”丽师姐又敬又怕地行了个礼,落荒而逃。
阿花游魂一样飘到乐归旁边,慢悠悠道:“她脸色真差啊,也是,苍穹宫可不是谁都能来的地方,一不小心被撕碎了也有可能。”
说完等了半天,没等到乐归的回应,一回头就看到她眼圈红红。
“你干什么?你要哭啊!”阿花吓一跳。
乐归吸了一下鼻子,难过:“帝江外面真的有狗了。”
阿花:“……她不是说了主人要救的是男人吗?”
乐归:“我才不信。”
阿花:“……哦。”
静了半晌,她忍不住开口:“我记得晌午某人还说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别耽误你成婚就好,怎么这会儿就突然伤心起来了?”
“我受这么大刺激,你竟然还嘲讽我?”乐归不敢置信。
阿花:“我不是那个意思……”
“猜测和猜测被证实能一样吗?我现在正在经历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最大的痛苦,你作为我的朋友不仅不安慰我,你还嘲讽我?!”
“我真没那个意……”
“算了,咱俩绝交吧,反正我就是一个注定爱情友情全都留不住的失败女人!”说着话,乐归一头扎到了窗户下的大床上,被子一拉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阿花:“……”不跳湖了,改活埋是吧。
认识这么久,已经习惯了她时不时的抽风,阿花也懒得理,毕竟生活也不会给她更大的打击了……这个观点在傍晚之前推翻。
两人正凑在一起品鉴后厨刚送来的糕点,还没吃几口帝江就回来了,这一次没有再无视乐归,而是直直朝着她来了。
“……干嘛?”乐归确定两人之间的距离超过两米,默默松了口气。
【你这个死负心汉出轨男怎么还好意思回来,呵呵虽然不知道你金屋藏的是哪个娇但我已经发现你干的龌龊事了,你以为我会伤心吗?我才不会!要不是为了拿到无量渡回家,就你这破地方老娘一天也不会待,更别说跟你结婚了!】
帝江往前走了一步,距离极限缩短在两米内。
【……哎呀我亲爱的尊上回来了,一整天都没见到我真的好想你呀,也不知道你今天都做了什么有没有想我,一想到现在天色已晚距离我们结婚的日子又近了一天,我这心里就要甜出蜜来了呢。】
乐归微笑:“尊上,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帝江眉头动了一下,勾唇:“我打算出去几日。”
“去哪?”乐归问。
帝江:“办点事。”
“什么事?”乐归追问。
帝江:“待我回来,你便知道了。”
“那我跟你一起?”乐归殷切地看着他。
帝江与她对视片刻,突然恶劣地笑了笑:“算了,未成婚前,少见面为妙。”
乐归:“……”
确定他不会带自己了,乐归抿了抿唇问:“那你具体要去几天?”
“得看事情办得顺不顺利。”帝江倒是没有隐瞒。
乐归轻哼:“看你说的,要是不顺利你难道就一直不回来?到我们大婚的日子也不回?”
本来只是随口一说,结果迟迟等不到帝江的回答,她心里咯噔一下,再抬头就看到他竟然在思考。
【思考?他竟然在思考?是不是有毛……怎么能犹豫呢,什么事还能比我们结婚的事情大呀,好歹是魔界之主,要成婚的消息说不定早就传遍三界了,要是到时候没能按时成婚,岂不是要贻笑大方?】
乐归发现心声能被听到也挺好,最起码可以对他各种明示暗示,随时提醒他别忘了答应她的事。
“我会尽快赶回,”帝江说罢,对上她直愣愣的眼睛,一向冷硬的心竟然柔软了几分,也终于不再逗她,“若是事不成,也会在大婚前回来。”
“……哦。”
一直到帝江离开,乐归都没反应过来,阿花趁她发呆的功夫悄悄钻进先知镜。
她真是受够了乐归情绪上的大起大落反复无常,所以在帝江回来之前,她决定先暂时闭关。阿花偷偷摸摸地封闭镜面,封到一半时乐归突然平静
开口:“我好像比想象中难过。”
阿花一顿,抬头看向她。
白天的乐归气愤又低落,阿花却没有将她的情绪太当真,也没有太多同情之类的情绪,反而是现在的乐归,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她却平白有点心疼。
……实在不行,就再陪她聊聊吧。阿花认命地叹了声气,一只脚刚迈出镜子,乐归便揉了揉脸,跑去床上躺着了。
夜幕渐渐降临,月光柔软地落在殿内,黑暗中阿花静静看着窗户的方向,半晌才问:“乐归,你还好吗?”
“嗯?我为什么不好?”乐归不解,像是所有情绪都排解掉了。
阿花:“你现在盖的被子,是主人降生后取暖的梧桐树叶所化。”
乐归下意识捏了捏被角,她有想过这东西珍贵,却没想到这么珍贵,可帝江却从未跟她说过……
“他的伴生法器,是忘还泉,虽然大多数人都渴望得到它,可对于主人来说,那泉水却像狸君所赠的丹药一样无用,”阿花说罢停顿一瞬,又道,“同样无用的还有我,虽然世人都想从我这儿知道某个答案,主人也问过我不少问题,但其实他对这世上之事并无探究的心思,更别说我怨气消解前还越界那么多次了。”
“可是你看,不论是被子还是忘还泉,又或者是我,还有湖边那头水羚,这么多没用的东西,他不是哪个也没丢掉?他性子淡漠偏执,无情却长情,既然答应要跟你成婚,就不会再有别人,你其实不必过于多心。”
阿花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一个敏感又脆弱的凡人,绞尽脑汁说了半天,就安静等着乐归的反馈。乐归静默许久,仿佛才意识到她才等自己回答一般,下意识发出一个无意识音节:“啊……”
啊?就这样?
阿花扯了一下唇角,正反思自己安慰人的方法是不是太拙劣时,就听到乐归慢吞吞开口:“虽然我一直在心里骂他,但其实我是知道他不会有别人的。”
“……你知道还骂他?”阿花觉得莫名其妙。
乐归看向开了一条缝的窗子,能感觉到有凉凉的风透过窗缝吹到脸上:“没办法呀,总不能承认是因为最近老是见不到他才忍不住作天作地吧,毕竟我都亲口说要减少见面了。”
阿花一愣。
“我好像比自己想象中喜欢他,”乐归叹了声气,“这可怎么好啊。”
同样的句式,阿花不久之前也听她说过,不过那时说的是帝江太喜欢她了,语气甜蜜又烦恼,而这次就只有烦恼了。
阿花不懂有什么可烦恼的,两情相悦不是世上最好的事吗?这凡人小姑娘到底纠结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