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雨越下越大,帝江难得没有用灵力挡雨,而是撑了一把油纸伞,那是前些日子乐归在凡间买的,一共买了两把,她和帝江一人一把,她的那把没两天就坏了,帝江的却一直收在乾坤袋里,她以为他不喜欢,便跟他讨要过,结果他也
没给。
没想到今日刚一下雨,他便用上了。
乐归抿了抿唇,试图遮掩情绪,一对上他的眼睛,汹涌的难过便如同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一般,将她的睫毛浇得湿透。
帝江眉头微挑:“怎么这副神情?”
“……阿花欺负我。”乐归呜咽一声,径直扑过去将脸埋进他的怀里,生怕他看出别的端倪。
【对不起了阿花,相信你也能理解我吧。】
完全不能理解的阿花:“……乐归你多大的人了,怎么还玩告状这一套,再说我怎么欺负你了?我不就是骂了你一个时辰吗?你要不把我扔出来我能骂你一个时辰?而且你不会觉得告状有用吧,你以为主人会帮……”
一刻钟后,帝江揽着乐归的腰回到了苍穹宫,乐归瞄一眼桌案上空空如也的镜子架,委婉表示:“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矛盾,把她挂在敝犴台示众是不是过分了点?”
一想到被变成巴掌大的镜子挂在敝犴台后院的门梁上,旁边是一个怨气深重的小女孩鬼,乐归就莫名其妙地想起当初被挂在门楼上的大师姐。
“要不还是把她接回来吧。”乐归皱眉。
帝江盯着她看了片刻,道:“行,接回来。”
乐归刚要笑着答应,突然又觉得不对:【他有这么好说话?】
刚生出疑问,就听到他心平气和地补充:“你替她挂。”
乐归:“……”
“呵,”帝江凉凉开口,“跟我告状,让我替你报仇,如今又想装好人是吧?”
“……尊上你心思能不能阳光一点,我绝对没有把你当枪使的意思,”乐归一脸严肃,“而且我觉得挂她几天也挺好的,虽然我们俩是朋友,但在职场,我现在也算是她老板娘,和老板娘开玩笑没轻没重,是该让她尝一下社会的毒打。”
远在一千九百多千座魔山外的镜子骂骂咧咧,同为打工人的其他同事忍不住退避三舍,生怕她情绪激动起来连累他们。
对于乐归墙头草一样的表忠心行为,帝江只是扫了她一眼,便去王座上坐下了。乐归默默松一口气,又忍不住有一瞬的失神。
好在只有一瞬,等反应过来后,她便故作无事地挪到了帝江膝边。
“去敝犴台做什么?”帝江问。
乐归打起精神:“行桥送了我一个可以尝到美食味道的珠子,我去登门道谢。”
帝江一顿,捏着她的下颌迫使她与自己对视:“行桥?”
乐归的心瞬间悬了起来。
【我语气挺正常吧,他难道听出什么不对了?】
乐归下意识看了眼自己手腕上可以屏蔽心声的镯子,确定完好无损后挤出一点笑意,正要再说点什么,就听到他冷淡道:“叫得挺亲热啊。”
“……嗯?”乐归的脑子正飞速运转,乍一听到这句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帝江轻嗤一声,松开了她的下颌。
乐归后知后觉地品出一点酸味:“吃醋了?”
她坐在地上,半边身体都靠在王座上,帝江看她时只能垂着眼眸,此刻听到她的问题,垂着的眼眸便动了一下,仿佛在说你做什么梦。
乐归有些想笑,清了清嗓子试探:“帝江?”
“大胆。”帝江懒洋洋的,连语调都有些拖延。
乐归:“阿江?”
帝江:“……”
“江江?帝帝?”乐归直起身,饶有兴致地趴在王座上。
帝江不悦:“占我便宜?”
“你自己的名字就是如此,谁占你便宜了?”乐归一脸无辜。
帝江喉间溢出一声轻哼,起身朝寝殿走去,乐归没有第一时间跟上,只是对着他的背影笑道:“叫名字也忒不习惯了,我还是更想唤你尊上,不过你要非吃邪门歪醋的话,我也只好满足你了,帝帝,帝帝……”
帝帝头也不回地走了,墙上的门很快便消失不见,乐归唇角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扭头看向窗外,才发现外面早已经乌云密布。
无忧宫三千魔山,唯独低云峰的天气与帝江的心情息息相关,此刻外面风雨欲来……帝江心情不好?
乐归顿了顿,下意识想追过去问问他怎么了,可刚一起身便想起自己也是一脑门官司,只好又默默坐回去。
在前殿磋磨了一整个下午,眼看着天都要黑了,乐归才磨磨蹭蹭地回寝殿。大概是不太想面对现实,原本漫长无比的走廊,这一次突然变得短暂,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帝江,便已经来到了门口。
乐归做了几个深呼吸,确定情绪都收敛了才推开门进去,坐在桌前饮酒的帝江扫了她一眼,一时没有说话。
乐归眨了眨眼,殷勤地凑了过去:“尊上,你不高兴呀?”
“没有。”帝江否认了。
乐归轻哼:“没有的话,为什么外面全是乌云?”
帝江蹙了蹙眉,显然没想到天气暴露了自己的心情。
“所以怎么了嘛,”乐归将他手里的酒拿走,又亲昵地挠了挠他的手心,“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不是,让我分担分担。”
帝江无视她故意耍宝的言语,目光落在被她挠过的手心上,明明她的手已经离开,可痒意却好像一直留在掌心。
他难得静默片刻,抬眸对上她的视线后突然开口:“结契吧。”
“嗯……嗯?”乐归惊讶抬头。
自从大婚后发现无量渡无法带他们回到现实世界,结契的事便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了今日,帝江这段时间一直没提,乐归也就把这事儿给忘了,没想到他今天又突然提起。
“现、现在?”乐归对上他沉静的眼睛,下意识摸了摸腕间的镯子。
帝江神色淡定:“早就该结,但先前一是着急去仙界,二是想带你出门散散心,便一直耽搁到现在,如今既然没事了,自然要尽快结契。”
“可、可是我听说结契是在彼此神魂上烙下痕迹……很疼的。”乐归眸光闪烁。
帝江扫了她一眼:“所以前些日子才没有同你结契。”
乐归:“……”
他用‘今天闲着也是闲着’的语气通知完乐归,抬手便要将她抓过来,乐归急急后退:“等、等一下!”
帝江听出她的抗拒,面露不悦:“你不想与我结契?”
“想!我很想,”乐归忙道,“但我之前不知道结契很疼,现在既然知道了,是不是也该给我一点心理准备的时间?”
帝江:“哦,那你现在准备吧。”
乐归:“……”
“一刻钟够不够?”他又问。
乐归:“……”
帝江眯起眼眸:“你想要多久?”
“怎么也得一年半……我觉得一个月就够了,”乐归在他的死亡凝视下极限改换口风,“你觉得呢?”
帝江冷笑一声:“最多给你三天。”
乐归:“会不会太短了?”
帝江:“那就两天。”
乐归:“要不还是三……”
帝江:“再顶嘴就一天。”
乐归立刻闭嘴。
帝江满意了:“那就这么定了。”
【……哪就这么定了啊!】
乐归有点郁闷,正要说点什么,突然被他捞到了腿上。
“哭丧着脸做什么,本尊愿意同你结契,同你平分寿命生死与共,你该感到荣幸才是。”帝江慢悠悠道。
乐归:“是是是,能得尊上青眼,弟子荣幸得很呢。”
帝江不满她的敷衍,抬手捏住她的脸。
“疼疼疼……尊上我错了!”乐归立刻认错。
帝江冷笑:“错哪了?”
“哪都错了,尊上饶命!”乐归一脸真诚。
帝江才不信她装出来的样子,却还是愉悦地放过了她。
乐归揉揉被捏得发疼的脸,小声抱怨:“尊上你下手也太重了,我的脸肯定红了。”
“没有。”
“呸。”
两人不知何时渐渐停止了闲聊,只是安静地对视。他们鲜少有这样的时
刻,即便什么都没做,眼神里仍是缱绻。
许久,乐归艰难移开视线,再看向窗外时,发现天空虽然明亮了些,却依然给人一种要下雨的错觉。
乐归盯着窗外看了许久,忍不住回头问:“尊上,你为什么……”
“那只狸猫说,世间的壤早在几万年前的三界混战中便消耗殆尽,无量渡里那些,或许是仅存的碎片,我们若想去现实世界,只怕还得另想法子。”帝江不急不缓地打断她。
乐归早在李行桥那里,便已经想到了这个结果,此刻听到帝江再提,心情沉重的同时,又有些惊讶:“所以你是因为这事儿才心情不好?”
“一想到某人听了消息后要死要活的德行,我的心情能好?”帝江理所当然地反问。
乐归笑了一声,舌尖又泛起点点苦意。
帝江盯着她看了许久,最后将她按进怀里,两条长臂像铁一样将人牢牢桎梏。
“……干嘛呢。”乐归声音闷闷的。
帝江语气淡定:“不是你说的,若是不会安慰人,就多抱你?”
乐归短促地笑了笑,眼眶又有些发热,帝江久久没等到她的回应,蹙着眉头挑起她的下颌,果然看到一双泛红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