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迷迷糊糊地想,他不会要带她去歌剧院的地下迷宫吧?
……也是,两年的时间,足够他像原作那样筑起一幢湖滨寓所了。
只是,他为什么不让她睁开眼睛?
薄莉的头脑是清醒的,却睁不开眼睛,只有一个原因——他不允许她睁开眼睛。
为什么?
不知过去了多久,等她可以睁开眼时,已在一艘木船上。
她艰难撑起身,身上盖着埃里克的深红色大衣,眼前是一片幽暗的湖泊,呈暗绿色,犹如有毒的植物一般,令人望而生畏。
埃里克坐在她的旁边,手持木桨,划桨的动作缓慢而有力,正在朝湖中心划去。
见她醒来,他伸手试了一下她额上的温度,低声安抚说道:“马上就到了。”
薄莉没有问他要带她去哪儿,又躺了回去。
两分钟后,船靠岸,发出沉滞的闷响。
薄莉刚要起来,埃里克已经一把抱起她,把她放到了岸上。
她看了看四周,开玩笑说:“算是到你老家了。”
埃里克走下船,语气喜怒莫辨:“你知道我会带你到这里来?”
薄莉不想对他有所隐瞒,迟疑一秒钟,坦诚公布地说:“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之所以会到这里来,是因为一部恐怖电影……”
明明他已经知道真相,她说出来时,却觉得有些残忍:“而你,是那部电影的主角。”
埃里克的声音却比她想象的要平静太多:“我知道。”
“这部电影,是基于一部小说改编……那部小说里,有你的全部生平。”
“我知道。”
薄莉艰难地说:“上面说,你曾走遍整个欧洲,为波斯国王建造了一座机关王城,还在印度学会了一种绳索技艺,名字叫……”
他说:“邦扎布套索。”
“不过,小说的剧情跟恐怖片不太一样,”薄莉故作轻松地说,“小说里,你是应加尼叶邀请,参与歌剧院的地基工程,想要借此与世隔绝,才会在地底下修建一座湖滨寓所……但现在你为什么要修建这样一所寓所,就不知道了。”
他看着她,忽然微微一笑:“为了留住你。”
薄莉一愣。
“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我看了很多书,”他缓缓说道,“也跟你那位特斯拉先生书信来往过一段时间。”
……什么叫她那位特斯拉先生?
薄莉哭笑不得,刚要说话,埃里克却伸出一根手指,压在她的唇上。
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却能感到他视线的重量。
那种阴暗浑浊的重量,简直是一把沉重的枷锁,铐在她的脖颈上,令她喘不过气来。
“遗憾的是,”埃里克淡淡地说,“那位特斯拉先生也不知道穿越时空的原理。但如何防止你再次消失,他倒是给出了一些有用的建议。”
薄莉呼吸一滞。
黑暗中,他突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拽近了一些。
昏暗的光线下,她终于看清他的眼睛——泛着古怪的金色,几乎不像人类的眼睛,充斥着躁动的兴奋和狂喜,以及深不见底的……恐惧。
“这幢寓所,”他说,“就是为了防止你再次消失而造。”
第73章
薄莉听得目瞪口呆。
……特斯拉确实认为, 时间和空间可能会受到强磁场的影响。
后来有一次,他在实验中被350万伏特的电流击中,并声称自己在那一刹那看到了过去、现在和未来。
这事被许多媒体争相报道, 成为了他进行过时间旅行的证据之一。
薄莉一直以为这都是阴谋论,没想到居然跟她的经历对上了。
神了。
不过, 比起特斯拉,她更好奇这幢湖滨寓所的内部构造。
于是,她牵起埃里克的手,朝他一笑:
“那还不快带我进去看看。”
埃里克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走到前面, 按下机关。
自从她回来以后,他不时就用这种瘆人的眼神打量她,几乎带上一丝黏稠的食欲,仿佛要将她吞吃入腹。
薄莉没怎么在意, 亲了他一口,催促他带路。
这幢寓所的构造确实独特, 建在歌剧院墙基的两层护墙之间。
每一层护墙都异常坚固,由一堵像围堰般的大墙、一堵砖墙、一层厚水泥和另一堵好几米厚的墙形成。⑴
四面还有湖水作为天然屏障,每到晚上, 湖面都会升起浓浓的白雾, 一眼望不到尽头。
除非像埃里克一样熟悉路线,否则即使有船,也无法划到对岸。
薄莉还挺喜欢这种感觉。
就像无人知晓的秘密基地, 暴风雪肆虐的木屋, 修筑于悬崖峭壁的玻璃别墅, 花园里的末日基地……这种与世隔绝的感觉,实在令人着迷。
走进去,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长长的石廊。
两侧石壁上,每隔两米,就有一盏银制烛台。
烛光摇曳不定,投射出昏黄而朦胧的灯影。
埃里克一只手牵着她,另一只手从墙上取下一盏提灯,向前方走去。
石廊不算窄,薄莉往前走了两步,想跟他并排走在一起。
他却突然扣住她的后背,把她紧紧压在自己的身上,警告性地拍了一下她的腰:“别动。”
这一动作跟薄莉的想法不谋而合。
她眨巴眨巴眼睛,确实没动了。
穿过走廊,他们似乎来到了客厅。
令她吃惊的是,这间客厅的布置,跟新奥尔良那幢别墅几乎一模一样——三面是高大的落地窗,挂着厚厚的红丝绒窗帘。
枝形吊灯从天花板上垂坠下来,放射出白昼般的灯光。
靠墙放着一架三角钢琴,乐谱架上放着一本乐谱,上面却没有音符,只有她的画像,各种模样的画像。
薄莉怔住,那种酸胀的情绪似乎又要冲上鼻腔,嗓音也有些发涩:“……我可以看看那本乐谱吗?”
埃里克却不置可否:“先看卧室吧。”
薄莉不觉得先看后看有什么区别,但既然他要她先看卧室,那就看看吧。
再穿过一条走廊,就是卧室。
不知为什么,有两间卧室。
其中一间卧室,跟她新奥尔良那间卧室如出一辙,连壁炉的位置也一模一样,不过因为没有烟囱,这壁炉只是个摆设而已。
薄莉打开衣柜,里面都是崭新的衣服,取出一件比划了一下,果然短了一截。
“……可惜了,”她有些肉疼,“这么多好看的衣服。”
“没事,”他说,“我可以再做。”
说起来,埃里克似乎不喜欢她穿别的裁缝制作的衣服……假如他跟她回到现代,看到她衣柜里琳琅满目的女装,会是什么反应呢?
不过,薄莉只是在心里想想,完全不敢说出来。
他现在精神状态极不稳定。
哪怕她只是玩笑似的提到现代,他估计都会立刻发疯。
衣柜旁边,是一扇房门,进去后就是他的卧室。
薄莉走进去,蓦地睁大眼睛,几乎大吃一惊。
……不像卧室,更像是死人的房间。
装修跟会客室相差无几,落地窗上挂的却不是窗帘,而是黑色的布幔。
几乎没有家具,正中间只有一具打开的白木棺椁,上方垂挂着深红色的织锦缎帷帐。
薄莉看得心脏发堵。
原作里,他的确是睡在棺材里。
但亲眼读到和亲眼看到,完全是两码事。
她原以为他被她改变了不少,没想到兜兜转转,他还是回到了歌剧院的地底下,躺进了这具棺材里。
薄莉有些难过:“……为什么要睡在这里面?”
他看着她,忽然开口:“因为你。”
薄莉一愣。
这间卧室里,没有安装电灯,也没有点蜡烛。
薄莉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看到他的金色眼睛,如同一头发狂的野兽,显出几分病态的亢奋。
“这三年来,只有躺在棺材里,我才能勉强睡个好觉。”
他倏地抬手,扣住她的下颌,大拇指往下,按住她颈侧的动脉,像是在确认她的存在。
“如果不是你让我等你,你去世的那一天,我本该跟你一起下葬。”
薄莉呼吸都停了一瞬。
感受到她脉搏的起伏后,他大拇指微微颤抖,像是终于从噩梦中惊醒一般,意识到自己也是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