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当好演员,薄莉看过不少剧作书,有一定的写作基础,文笔算不上好,但好在玛尔贝的故事本就惊心动魄,不需要过多修饰,也能震撼人心。
写完以后,她找到本地报社,塞给经理一笔钱,请他刊登在报纸的头版上。
本地的报纸刊登的,大多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狗丢了,猫跑了,帽子掉在电车上了,某地老鼠成灾重金寻灭鼠专家等等。
她去投稿时,特地换上了男装,看上去温文尔雅,一表人才。
报社经理以为她是个心怀梦想、有钱烧得慌的富家子弟,看也没看内容,就答应了下来,反正最近也没什么大新闻。
起初,人们没怎么在意玛尔贝的故事,直到两名“绅士”为了此事,闹到了要决斗的地步。
虽然最后不了了之,但在城里掀起了不小的热度。
很多人都在问:玛尔贝是谁?
这个马戏团又在哪里,什么时候来新奥尔良巡演?
薄莉并不急于公布演出日期,继续让人在酒馆等地造势。
她散布消息出去,要是有人能看完整场演出,而不中途退出,即可获得一百美元。
如果说,玛尔贝的故事只是引起了小范围的讨论,这一消息直接令全城议论纷纷。
一百美元!
要知道,就算在工厂里把缝纫机踏出火星子,一天也只能赚一美元。
——马戏团的经理疯了,还是想捞一笔票钱就跑路?
一时间,女士们男士们都在讨论此事。
不少人都笃定,这是一个骗人的把戏,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无法看完的演出”。
除非马戏团经理在玩文字游戏,让他们不吃不喝看几天几夜的演出。
只能说,马戏团经理的见识还是太浅了,没见过穷困潦倒的贫民。
——为了得到那一百美元,哪怕几天几夜不吃饭,他们也会坚持看完演出。
这事甚至引起了新奥尔良警局的注意。警长上门跟薄莉打招呼,让她别玩小聪明——要是真的有人因为看演出而活活饿死,可不好收场。
薄莉却神秘一笑:“请您放心,演出不会超过三小时。”
这下,连警长都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演出,让她有胆子做出这样的承诺?
薄莉敢做出这样的承诺,当然是因为埃里克。
她写玛尔贝的故事时,曾对着空气问过一段话: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成功,可能会赚很多钱,成为整座城市的明星。但如果失败,我们可能会变得声名狼藉,甚至身无分文。”
“你说,我们做还是不做呢?”
卧室内,一片寂静。
但她知道,埃里克就在房间里。
他正看着她。
在黑暗中呼吸。
果不其然,话音落下,一个低沉、冷冽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什么想法?”
薄莉眨了下眼睛:“我们能面对面说吗?”
没有回应。
“好吧,好吧,”薄莉有些悻悻,“这个想法能否成功,并不取决于我,而是取决于你。”
他静了片刻,缓缓开口:“我?”
“只要你能实现我的构想,”她说,“我们就能成功。”
·
薄莉并不知道,她说这话时,埃里克就站在她的身后。
他早已习惯隐栖于黑暗中。
没有他的允许,她不会察觉到他的存在。
他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
她在试探他对她的态度,强迫他承认合伙人的关系。
她的头脑比他想象的要灵活——虽然没有大智慧,但在小事上非常机敏。
她从不忌讳抛头露面,必要时甚至会换上男装,跟男人们称兄道弟,也会顺势跟太太小姐们调情。
他不是没有注意到,她身上那些违和之处——东部口音,但按理说,她应该从未去过美国东部。
她也不像别的女士那样容易害羞。
不少淑女穿裙子,裙下只会露出两英寸的鞋子,她却经常穿着灯笼裤,把裤腿挽到膝盖,露出苍白光洁的小腿,在别墅里走来走去。
他知道,她这么做,并非出于放荡,很可能是因为来自一个作风开放的地区——只有从小教养如此,行为举止才会这么坦荡。
可是,看到她那样出现在人前时,他还是感到了——嫉妒。
他不知道自己在嫉妒什么,是她对身体的坦荡态度,还是,不希望别人看到她的身体。
这一想法,令他感到强烈的不适。
更让他不适的是,他似乎已经嫉妒过很多次,只是最近才发现这种情绪是嫉妒。
他为什么会有嫉妒的情绪?
就像那天,她一步步逼近他,要看他的脸,他又为什么会感到慌乱?
她就像他掌心的小鸟。
他轻而易举就能杀死她。
可是,为什么下不了手?
她的脖颈是如此纤细,颈骨是如此脆弱。
之前,他差点就拧断了她的脖子。
为什么这次不行了?
这段时间,他无数次想要杀死她。
然而,手掌刚扣住她的脖颈,感到她的脉搏,他最先感到的居然不是杀意,而是一股触电般的微妙震颤。
他杀过很多人。在他恐怖的掌力之下,没人能撑过三秒钟。
她的皮肤温暖,血管在突突跳动,呼吸均匀。
她对他毫无防备。
他可以迅速折断她的脖子,毫无痛苦地结束她的性命。
这甚至算得上一种仁慈的死法。
然而,她的体温,却像有生命似的覆上他的身体。
他感到自己的伪装正在融解。
阴影被驱散,黑暗在消褪。
即使她在睡梦中,也能让他感到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的耻辱感。
仿佛面具被揭开,手套被脱下,无处躲藏。
最可怕的是,即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是无法下手。
就像现在,他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她的意图,她的试探。
他却还是答应了下来:“我能实现。”
口舌、思想都背叛了他的意志。
他感到身不由己,但无力阻止。
第31章
随着马戏团的热度越来越高, 薄莉很快成为了新奥尔良人人谈论的人物。
男士们都断定,马戏团的演出必然会失败,薄莉会赔得血本无归。
原因一, 薄莉是个女人,男士们从来没有见过由女人带领的马戏团。
女人们想要投票权, 已经够骇人听闻了,现在居然穿着男装,满大街宣传自己的马戏团,简直是伤风败俗。
原因二,人人都知道女人头发长、见识短, 薄莉虽然剪短了头发,却改变不了她见识短的事实。
马戏团虽然是不入流的市井表演,但也要男人的见识才能支撑起来。
看看那些成功的剧团,无一不是男人在当家做主。
薄莉真的懂马戏吗?
不会以为, 只要穿个男装,再耍点儿小聪明, 就会吸引大把的观众前去观看演出吧?
在上流社会,男人其实是不能说女人闲话的。
但薄莉的行为实在太过离奇,再加上她总是以男装现身, 男士们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战, 开始批评她的一举一动。
女士们则分为两派,一派认为薄莉的行为确实伤风败俗,但鉴于她并非一位淑女, 她们也不便评价什么, 只是默默关上大门, 拒绝薄莉的登门拜访。
另一派则觉得,薄莉长得好看, 穿上男装后,显得既清峻又柔美,可以请到家里来欣赏一番。
这时,薄莉再度放话——
观看演出前,每个人都必须签一份免责协议。
因为演出太恐怖了,不是所有人都适合观看演出,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胆量拿到那一百块钱。
患有心疾、哮喘、癫痫等病者,是绝对禁止入内的。
如果游客一定要进去,必须先跟薄莉去警局签生死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