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番两次被冷落, 他眼中的戾气更加浓烈,整个人已烦躁到极点, 但又有些困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
薄莉搜寻线索时,状似无意地回头, 看了埃里克一眼。
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视线阴冷,带着强烈的侵犯性,朝她扑去。
薄莉的胸口顿时像被蚂蚁爬过似的发痒。
她立即低下头, 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上扬的嘴角压下去, 继续寻找线索。
妈呀, 差点没把持住。
埃里克却以为她不想看他,情绪几乎有些失控, 看向她的眼神,像是要将她拆吞入腹。
薄莉更加心痒,只能强行忍住,继续往前走。
就在这时,第一个惊吓点出现了——只听滑轮声响起,一个鬼影从天而降,表情邪恶而怨毒,似乎随时会扑向薄莉。
薄莉心跳漏了一拍。
她很快镇定下来,正要仔细观察“鬼影”的妆容,下一秒钟,“鬼影”却发出了惊恐不安的惨叫。
薄莉立即回头。
埃里克与她对视,目光仍有几分躁戾之气。
——他不知从哪里找到了控制绳索的机关,把“鬼影”送了回去。
“鬼影”还以为机关失灵,吓得大声尖叫起来,在空荡荡的别墅里回荡不止,显得格外瘆人。
薄莉:“……”
幸好这里不是现代的鬼屋,不然他们这样玩,这位鬼屋演员很可能会报警。
她不敢再让他一个人走在后面,连忙走过去,握住他的手,并肩跟他走在一起。
被她握住手以后,他明显冷静不少,那种躁动不安的戾气也平息了下去。
像是怕她再度冷落他,他一直盯着她的脸庞,似乎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细微变化。
薄莉被他看得心口发涨发麻,差点没心思搜集线索。
她大致看懂了“怪景屋”的剧情。
这是一幢灵异现象频发的房子,游客只有搜集到足够的线索,才能找到逃出去的钥匙。
简而言之,这剧情是抄她的。
薄莉猜测,格雷夫斯可能没有进过她的鬼屋,不然不会把恐怖元素设置得如此低级——基本上都是“jump scare”。
比如,走进一间房子,衣柜突然打开,或是灯光忽然熄灭。
各种灵异现象发生之前,也完全没有铺垫。
打个比方,最开始那个猛地掉下来的鬼影,乍一看挺吓人的,但一瞬间的惊吓并不等于“恐惧”。
要是在鬼影掉下之前,先让游客听见一些诡异的响动,接着,黏稠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在游客的面前——游客循着血迹抬头望去,却发现一个鬼影正挂在天花板直直地盯着他,效果会好很多。
未知感也会变强——没人知道鬼影什么时候会掉下来。
恐惧源于未知。
基本上从这时候开始,游客就会自乱阵脚,失去理性思考的能力,只想马上逃离有鬼影的地方。
薄莉遗憾地摇摇头。
平心而论,格雷夫斯在没有进过她鬼屋的情况下,“抄”出来的效果还挺不错的。
不过,格雷夫斯没有进她的鬼屋,大概率不是为了避嫌,只是不屑进去参观而已。
他估计认为,最值得借鉴的就是她的剧情和演出模式,别的都不值一提。
既然格雷夫斯这么喜欢她的鬼屋,薄莉决定等下邀请他亲自到她的鬼屋里体验一番。
不到五分钟,薄莉就收集齐了“怪景屋”的线索,找到了出去的钥匙。
这还是在埃里克没有干预的情况下——要是他插手,薄莉估计刚进来就得出去。
倒不是因为他比她更懂得如何寻找线索,而是因为那扇大门就是出口。
作为活板暗门大师,他只需稍稍变动一下机关,就可以直接开门出去。
反正格雷夫斯并没有规定,必须用钥匙开门,才能算“通关”。
薄莉推开别墅的大门时,格雷夫斯正高举怀表,对着围观的人群倒数:“十、九、八——”
开门声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泼来,格雷夫斯声音里高涨的热情瞬间熄灭了。
他不可置信地回头望去,有那么几秒钟,还以为自己在做一个噩梦。
……不到八分钟,薄莉就出来了?
更让他不可置信的是,薄莉的表情可堪轻松。
她没有流汗,也没有喘息,更没有恐惧到呕吐。她面带微笑,举止优雅,仿佛刚刚不是去观看了一场恐怖的演出,而是在花园小径上漫步。
这时,人群中也响起一片不祥的嗡嗡声。
人们似乎在交头接耳,议论他的“怪景屋”不如薄莉的马戏团。
格雷夫斯听得心脏狂跳,浑身发冷,一个更加不祥的念头浮现了出来。
——他四处贷款,倾家荡产建造的“怪景屋”,可能会在今天彻底破产。
但很快,格雷夫斯就恢复了镇定的态度,他哈哈大笑起来,人们向他投去奇怪的眼光。
“克莱蒙小姐,”他大笑着说道,“我就知道,您能在八分钟之内出来!您刚刚体验的是最低级的玩法,专门为那些承受能力较差的观众所设计……”他摇摇头,很遗憾似的,“我还以为您能更快出来呢,没想到还是花了七分钟的时间,可惜,太可惜了!”
薄莉却毫不买账,表情冷了下来:“格雷夫斯先生,您应该知道,这次挑战意味着什么。”
格雷夫斯刚要回答,薄莉就铿锵有力地打断了他:“这是你我的名誉之争。我冒着永久离开新奥尔良的风险,来参观您的‘怪景屋’,你却让我体验最低级的玩法,这不仅是不尊重我们的赌约,也是在蔑视所有前来见证的人。”
人群中发出一阵赞同声。
格雷夫斯的行为不仅是在羞辱薄莉,也是在浪费他们的时间。
格雷夫斯的手心已全是冷汗,腿脚也有些打颤。他强作镇定地笑道:“克莱蒙小姐,请别在意,这只是一个小玩笑罢了。我们的赌约仍然作数,我之前说过的话也算数,八分钟内通关可以得到一千美元……”
他不等薄莉回答,掏出支票簿,拧开钢笔盖子,唰唰签了一张,撕下来,递给旁边的索恩:“你是克莱蒙小姐的手下,对吧?这是一千美元,请收下。”
格雷夫斯这么做的时候,看似潇洒又大方,实际上内心在不停滴血。
那可是一千美元。
不算银行贷款的话,他的资产总共才三千美元!
格雷夫斯暗暗希望,薄莉认为这一千美元是一种羞辱,然后婉言拒绝。
谁知,薄莉居然示意索恩收下。
格雷夫斯脸上顿时一阵痉挛,差点挂不住虚伪的笑容。
“克莱蒙小姐,”他抬手摸着胡须,手指也有些颤抖,“您还要继续吗?”
薄莉明知故问:“继续什么?”
“继续参观‘怪景屋’,”格雷夫斯咬牙说道,“您不是说过,演出是可以反复观看的吗?我保证,这次会嘱咐演员们,给您最为……极致的观看体验。”
“那我们的赌约,还是跟之前一样吗?”
格雷夫斯笑不出来,干脆不笑了:“当然。如果您没有在八分钟内出来,必须永久离开新奥尔良,反之,我则要给您一千美元。”
薄莉微笑着点头:“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话音落下,人群顿时骚动了起来。
不少人看到薄莉那么轻松地拿到了一千美元,也吵着嚷着要去参观格雷夫斯的“怪景屋”。
格雷夫斯看到这一幕,忽然就镇定了下来。
从某种角度来说,薄莉其实是在替他宣传“怪景屋”。
毕竟,薄莉从来没有真正给出过那八百美元,他却是实打实地把一千美元交到了她的手上。
——赌场有人赢钱,并不会让庄家亏损,反而会吸引越来越多的人前来赌博。
想到这里,格雷夫斯胸中郁结顿消。
他找到负责排练的导演,吩咐下去——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吓到薄莉。
导演看着格雷夫斯,一阵欲言又止。
格雷夫斯冷冷地说道:“这点要求你都做不到吗?要是连一个女流之辈都唬不住,我们以后还怎么营业?”
导演犹豫了一下:“……其实我们已经尽力了。”
格雷夫斯觉得导演在找借口,摆摆手:“那就更尽力一些,什么手段都使上去。吓人是世界上是最简单的事情,这都做不到的话,以后就别当舞台监督了!”
导演有苦难言。
他总不能说,演员们不仅没有吓到薄莉,反而被薄莉身边的男人吓了一跳吧?
那个男人不知什么来历,仿佛知道别墅内所有机关暗门一般,有时候演员还未登场,就被他反手送了回去。
薄莉虽然对机关暗门研究不深,但她也怪吓人的。
——另一种吓人。
薄莉并不是“怪景屋”接待的第一批观众,早在他们之前,就已经接待过不少观众了。
之前的观众看到演员,无一不是被吓得尖叫四散。
即使有人没那么容易受到惊吓,也会在人群的带动下一起逃跑。
没人会像薄莉一样,以一种鉴赏家似的目光欣赏演员的扮相。
导演不是没有见过胆大的女人,但再胆大的女人都会随身携带嗅盐——对女人来说,适时晕倒是一种美德。
薄莉不仅没有这种美德,看向演员时那种兴致盎然的目光,甚至让导演后背发凉。
然而,格雷夫斯正在气头上,导演不敢告诉他真相,只能硬着头皮去让演员们惊吓薄莉和埃里克。
演员们也苦不堪言。
遇到薄莉之前,他们一直以为自己是任务是惊吓观众,谁知薄莉出现以后,就变成了他们惨遭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