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惜丫头今年刚好十六，你秦家侄儿如今十七，还未定亲，可不就是天作之合。”
容云端丝毫不管容老爷子的气恼，干脆地坐下来，等到下人上了茶后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随后沉吟点头，“确实不错。”
秦耀生真的觉得有点尴尬，起身附身行了个礼。
作为农门跳出来的读书人，秦耀生的学业在整个书院都是数得上号的，他也确实骄傲，但他心中同样明白得很，此时容家愿意与他结亲是秦家高攀了。
毕竟容家可是流州的大户人家，而秦家却只是家中有几亩薄田的农户。
“我家丫头出生没了娘，那我这当爹的肯定要为她询问一番，耀生侄儿如今在哪里高就啊？”
“回容二爷的话，去岁侥幸得中秀才，如今正在书院读书，准备来年继续下场。”
“那岂不是说你如今还没个生计？”容云端一脸惊诧，“没有生计，难不成你如今靠着一大家子供养？”
秦耀生：“……”
“还有，侥幸中了秀才，日后怎么办？中举可不是侥幸就能中的，你中秀才都是侥幸了，那将来想要中举岂不是很难？”
秦耀生：“……”
我说侥幸得中秀才只是自谦的谦语！
都这会儿了，秦耀生忍不住看向容老爷子，脸上的表情也有些变化。
容老爷子都快气死了。
“你在说什么胡话，如今耀生年纪还小，哪里需要为家里操心了？”
“年纪还小啊……既然年纪还小，那娶什么妻？没个生计，在书院读书的束脩如何得来？总不会要让妻子供他读书吧？”
这话说得丝毫不留情面。
而事实上，秦耀生也确实是靠着容惜的嫁妆继续读书的。
他学业不错，又是秀才，但却不是廪生，所以每个月没有银子拿，他要读书，所以不会去教书收束脩，没有收入来源，而读书最是耗费银钱了。
从前靠家里一家子供养，娶妻后自然就轮到了容惜。
包括秦耀生上京赶考的银子，全部都是容惜出的，就这样，容惜在秦家的日子依旧不好过。
事实上容云端并不是那种过于在意家世的人，他也从来不觉得寒门不会出贵子，但那个人显然不是秦耀生。
容云端不是瞧不上寒门，他
瞧不上的是秦耀生。
娶了容惜后，因为容家家世好，秦家那群人生怕容惜瞧不上他们，容惜但凡有点什么事情，秦家人都会觉得是因为容惜瞧不上他们，这秦家人自然也包括了秦耀生。
秦耀生没能处理好家事。
别说他做不到，只要他想，他绝对可以，毕竟他虽然是小辈，可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说话分量非常重，只要他强调，秦家人不可能那般对待容惜。
可秦耀生却一直让容惜忍耐退让，张口就是秦家人这些年为了他付出良多，他们是他的家人，容惜作为他的妻子，要知恩图报，要回报他的家人，不能嫌弃他们，甚至不能表现出一点不满，不然就是不孝顺，就是对秦耀生不满。
换个现代人就会知道，这完全就是pua。
他不是个良人。
即使秦耀生没有死在赶考的路上，而是成功进了京又中了进士，他也不是个良人。
至少不管原主还是容云端都不会想要容惜嫁给这样一个男人。
尤其还有上辈子的那些事情。
如果秦耀生是个良人，容云端完全可以帮助他度过死劫，让容惜可以和他继续走下去，可容云端有了原主的记忆后他从来没想过这方面的想法。
原主并不是多细心的人，所以很多东西他都没有察觉到，比如说他就很难察觉到容惜在秦家到底经历着什么，不是只有身体上的虐待才叫虐待，后宅之中各种阴私小手段多得很。
从容云端这话一出来秦耀生就涨红了脸。
他知道今天的来意，心中也是愿意的，可他此时确定受到了羞辱，读书人脸皮薄，何况这些年秦耀生在家中一直都是中心位置，在书院之中也因为学业好，不会有人过于挑剔什么，哪里会有人将羞辱的话扔到他脸上？
“都说先立业后成家，总不能先成家，让妻子养活孩子，然后再去立业吧？爹，惜儿是您的孙女，您好歹也给她找个不会让她挨饿受冻的人家吧？”
至于说秦耀生将来会不会飞黄腾达，然后报复？
先不说他能不能度过死劫，就算能，只要飞的比他还高，那不就没有问题了。
办法多得是，他可不怕得罪人。
“容老爷，晚辈今日还有事情，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
容云端小嘴叭叭叭一通输出，容老爷子和容云霄甚至来不及阻止，他就将人给得罪完了。
看着红着脸，忍耐着怒火告辞的秦耀生，容老爷子：“……”
他真的想要打死二儿子！
容云霄知道容老爷子为什么会想要招秦耀生为孙婿，他也觉得秦耀生不错，只是如今肯定是不成了，只能先将人安抚好。
不然容家得罪了这么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谁知道将来如何？
“贤侄，我送你出去吧。”
等到容云霄和秦耀生出了院子，容老爷子顿时忍不住了，将手边的杯子往地上一拂，“逆子！”
这要是原主，这会儿大概就已经跪下认错了，可容云端不会。
容老爷子满心都只有复兴家族，恢复祖上荣光，家中所有人对于他来说都是可以利用的工具，原主不成材，眼看着不能带着家族重新回到士人阶层，自然就被放弃了。
这也是二房在家中不受重视的原因。
他现在好不容易看到个好苗子，想要将人捞到自家来，将来秦耀生如果得中进士，作为容家的女婿，他绝对是容家的助力，与容家绑在同一条船上的。
结果还没开始，这一切就被容云端给毁了。
“爹，难道儿子说得有什么不对？”
“鼠目寸光！简直鼠目寸光！秦家如今的家世，惜丫头嫁过去是低嫁，将来秦耀生飞黄腾达，连带着惜丫头也会水涨船高，早知道我就直接定下来，哪里会如今这般！”
“我还要担心，秦耀生将来飞黄腾达后，嫌弃糟糠之妻呢！”容云端看着容老爷子冷笑，“秦耀生靠着全家供养，我那日听闻，秦耀生的堂姐被家里嫁给了一个有孩子的鳏夫，换了一笔聘礼，连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姐都能够推入火坑，这样的人不是良人！”
“爹和大哥既然喜欢，不如让愉丫头嫁过去，我反正是看不上这种人的，就算他将来官至一品，这好处也轮不到容家，爹你想得倒是挺美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堂姐被父母嫁给了鳏夫当续弦，这是他叔叔家的事情，他一个小辈怎么好插手？”听了这话，容老爷子却完全没有当回事。
“这话爹你相信吗？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只要他说堂姐嫁给鳏夫会影响他的名声，你看秦家为了他的名声还会不会这么干！再说了，爹你也说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没听说过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爹要是愿意，可以和娘再给我生个妹妹嫁过去，我绝对没有任何意见，我反正是不愿意我家惜儿嫁过去受苦的！”
“逆子！看看你说的是什么话！”
两人越吵越凶，容云霄送了秦耀生回来脸上也阴沉得很。
他有两个儿子，如果这门亲事成了，将来秦耀生必然是他儿子的助力，可如今看着是不可能了，秦耀生只要还要脸，就不可能再和容家结亲。
“二弟，秦耀生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如此才俊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容云霄很恼火。
“大哥这么看好秦耀生，刚好你家还有个愉丫头，不如让愉丫头嫁过去，让秦耀生给你当女婿，那不是更好？还更加亲近。”容云端瞥了容云霄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
容云霄想要用他女儿为他们一家子铺路？想都别想！
既然这么看好秦耀生，那怎么不让容愉嫁过去？还不是舍不得从小疼宠的女儿嫁过去受苦。
“那怎么能行，愉丫头可是天生的富贵命！”
“所以呢，我的惜儿就是天生低贱，活该嫁给泥腿子出身的人？”
整个容家谁不知道容愉刚出生的时候被大师批命说是大富大贵的好命格，将来必然荣华富贵，一生无忧的？
所以家中三个女孩儿，唯有容愉是容老爷子亲自教养长大的，一应用度甚至比家中的男儿还要好，如此花费了大心思培养出来的人，容老爷子怎么可能看得上秦耀生？
秦耀生也只配拿容惜来拉拢，而容愉将来肯定要嫁入高门的。
从前原主虽然不满容惜待遇比容愉差了一截，不过也不会明说，可这次容云端却直接点了出来。
他们眼中能够为家族带来利益的容愉是宝贝，在原主心中，容惜才是最重要的，甚至因为这些年家中的忽视，对原主来说，父母兄弟都没有容惜这个女儿重要。
容老爷子快要气死了。
他完全没想到今天容云端会这么不给面子，甚至说出这番忤逆不孝的话来，这话要是让外人听到了，必然会怀疑容家的家风，为了这，他甚至还得忍着。
“反正我今天话放在这里了，我才是惜儿的爹，谁要是不经过我同意就将我女儿卖出去，别怪我闹得整个流州城都知道荣军更加是个什么样的人家！”
这副无赖的样子气得容老爷子心口疼，指着容云端的手不停地颤抖着。
这些年原主一直听话得很，所以今天这么一刺激，容老爷子就受不住了。
容云霄就更加生气了。
他家愉儿将来可是要当诰命夫人的，哪里是容惜那个丫头能比的。
父子两个都恼火极了，可偏偏容云端只在乎一个容惜，甚至连拿来挟制的东西都没有，而容云霄和容老爷子是绝对不允许容云端败坏容家名声的。
容家如今的好名声是好不容易才经营出来的，绝对不能坏，再
过几年容愉就要说亲了，如果家里名声坏了，肯定会影响容愉的亲事，容老爷子和容云霄对于容愉的亲事都抱着很大的期待，怎么可能允许容云端破坏。
狠狠地得罪了一番容老爷子和容云霄这两个在家当家作主的男人，容云端心情不错地离开了。
离开了院子，守在门口的小厮看到容云端出来纷纷低下了头，根本就不敢看容云端。
里面剧烈的争吵他们都听到了，此时哪里敢冒头，生怕容云端将他们当做出气筒了，不止是容云端，他们还怕没有出来的容老爷子和大爷容云霄。
容云端却一路溜达回了自己的院子。
二房居住在整个容家最偏的院子，就他和容惜两个主子，原主跟何氏感情确实好，何氏去世十几年，他不但没有娶妻，连个通房都没有，每天就捉摸着画画了。
他想要将何氏的音容笑貌全部都留下来，给女儿看，不然女儿都不记得她娘的模样，也怕自己哪一天会忘掉何氏的面容。
主院那边的争吵还没有传到这边来，容惜正在练字，看到容云端回来立刻迎了上去，“爹！”
看着端庄有礼的女儿，容云端脸上的表情缓和了很多。
这个女孩子啊，一生短暂又无奈，在家中一直不受宠，即使她学业最好，也得不到任何关注与夸奖，所有亲人就只有一个爹，一出生就没了娘，很多事情都没人教导。
容家将她培养长大，提供衣食住行，那么要承担相应的责任，这其实是正常的，正如一国公主得到国民的供养，那么在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这也是正常的。
容家需要容惜去联姻，可以。
但是千不该万不该，容家还需要容惜付出生命，为了那劳什子家风，被迫丢了命。
这就不行了。
“惜儿，这些日子你可以将我们这院子拾掇拾掇，将东西都归纳归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