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郁檀絮絮叨叨的,秦晟根本不入心,直至听到最后一句。尽管赵郁檀避重就轻的,但秦晟很清楚他大哥,如果不是秦家遭遇了重创,逼得大哥受不了,他肯定不会造反的。
那么,秦家究竟遭遇了什么?
秦晟回想起当初的流放之路,秦家全家被拿下大牢的时候是大冬天,天寒地冻的,那会三嫂刚生产完,当时多亏了老丈人一家的帮助,他们秦家才能全须全尾地流放平州。更别提流放那一路,遇到的种种困难了。
他是亲身经历过那段将近三千里的流放之路的,带着一家老小,其中的艰难,他和几个兄长都深有体会。他没办法自欺欺人地认为秦家人能一员不损地抵达平州。还有就是抵达平州之后呢,没有他媳妇的谋划,他们秦家肯定会遭到流放地酷吏的蹂躏的,女眷和孩子肯定会遭殃。
想明白这些之后,秦晟的心一直往下沉。
这时赵郁檀试图靠近秦晟,“……秦晟,你知道吗?我们才应该是天生一对,而吕颂梨和谢湛是另外一对。”
秦晟最听不得这样的话,连眼神都懒得给她。她在说什么屁话?她嘴皮子一掀,他那么大一个媳妇没啦?还有他们可可爱爱的闺女……
“秦晟,你应该迷途知返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是你嫌弃我,然后设的局,最终叶太后强行给我们四人赐婚重新配对了。”说着,秦晟眼睛一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你不会还想和我好吧?”
赵郁檀啁喃地道,“当初我错了。但我觉得我们都应该拨乱反正。”
秦晟好笑,微讽道,“拨乱反正?你觉得你和我妻子吕颂梨能相提并论吗?”
赵郁檀激动地反驳,“在梦中,你大哥造反了,同样成功了,如今吕颂梨取得的成就,不过是沾了你们秦家的光罢了。”她始终不愿意承认吕颂梨的优秀。
秦晟懒得和她争辩了,他媳妇说过一句话,别人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我说的拨乱反正你不相信吗?吕颂梨是所有人人生轨迹中最大的意外,但是这次她必死无疑。”赵郁檀是知道谢湛的计划的人。
秦晟从她的话中,得知了某种消息,反应激烈,“你说什么?!”
赵郁檀这会也不藏着掖着了,“告诉你也无妨,谢湛以你为饵,设下死局,以侯吕颂梨。”
秦晟骇然失色,“告诉我,在哪里?”
赵郁檀不愿看到他这样,“秦晟,你清醒一点,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吕颂梨一死,平州必然生变,你现在应该做的是防患于未然。”
秦晟见她不肯说,也决定不浪费时间,他转身朝洞口外走去。如果谢湛以他为饵,引诱他妻子前来,那么这个消息就一定不会隐秘,他只要出去打听一下,必然能打听得到的。
就在这时,洞口外走进来一群侍卫。
赵郁檀看着为首之人,惊讶地道,“范阳,是你?你们怎么来了?”
赵郁檀震惊地看着这一幕,明明她的行踪掩饰得很好的。
范阳没有多说,而是道,“夫人,请——”
“你——”赵郁檀气道,范阳直接请自己出去,明显是一个解释都不给。
范阳再次示意,请她出去,同时也在防备着秦晟暴起拿赵郁檀当人质。
秦晟始终未动。
赵郁檀看了看双方,特别是看到秦晟不为所动,她失望地走出去了。
范阳带着一队侍卫出现的时候,秦晟就知道有一场硬仗要打,故而赵郁檀一走,他就直接动起手来了。
不到半个时辰,山洞里躺着一地的人或者尸体。
秦晟不顾滴血的伤口,出来山洞之后,看到洞口不远处拴着不少马匹。
他不顾赵郁檀的呼喊,取了其中一匹,翻身上马之后,立即赶往逼问出来的地点——涪陵酆都。
……
这日,吕颂梨抵达平州大军在益州设立的大营。
见到她真的来了,秦珩穿着一身戎装迎了上去,在离她半丈之处单膝跪地,“末将拜见州长。”
其余人也都全部跪下迎接吕颂梨,“属下拜见州长大人。”
“都起来吧。”
秦珩起身之后,心绪一直不平静。
近日,大黎境内一直流传着一个说法。
当初的平州政权,是建立在秦吕两家的基础上的。
可如今的平州,却只知吕颂梨吕家,不知秦晟秦家,并且呼唤吕颂梨建国登基的声音很大。
如今吕颂梨身份贵重,必不可能为任何人冒险的。
秦珩知道这是敌人的诡计,也知道是对方在挑拨离间,但事关小六,他还是担心。
其实他猜测过六弟妹会来,但此时见到她真的来了,还是心神一震。
她如今已经贵为一州之长,执掌华夏大半江山,她依旧愿意为了小六冒生命之险。
这一点,他永远铭记。
吕颂梨的到来,不止秦珩深受感动,整个平州大军的大营都为之震动。
“州长,我陪你去赴谢湛的邀约。”秦珩心想,这次无论如何,就算是豁出这条命,他也要护她周全。
“不用。”吕颂梨否了他的提议,“大哥,鸡蛋不要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如果接下来有什么不测,平州就拜托你了,秦吕这两家人也托付于你。”
听到这样的话,秦珩心中一紧,目光怔然,“六弟妹——”
吕颂梨摆摆手,示意他无需多言。
秦珩很快就收敛了心神,表示,“州长放心,鹿鸣台周边我们已经安排好了,必不让你生命危险。”
“好,我相信你。”
在吕颂梨答应谢湛的邀请前来益州涪陵之时,秦珩就派人与谢湛交涉了。
如果他们州长前来涪陵是必死之局,平州方面坚决不答应。
吕颂梨愿意来到涪陵,算是答应了谢湛的要求,之前他暗含的威胁起了作用,就不能再作其他要求。
所以,接下来,双方布控场地,就是另开一局。
对于平州方面布控的要求,谢湛答应了,将约见地点鹿鸣台周边一半之地让给了平州,让其自行安排。
时间很快就到了五月十八,约见之日。
鹿鸣台位于一处坡地之上,有一东一西青石板铺好的两条路。
西边,谢湛身着黑金色摄政王官服,朝高处的亭子大步向上。
吕颂梨身着绯色官服,素手提着裙摆,沿着东路,拾阶而上。
从秦珩等旁观者的视角,可以看到两人沿着一东一西两条道路走向山坡上的鹿鸣台。
第768章 总有人间一两风
谢湛最先抵达高台凉亭,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款款而来的吕颂梨。
自打在青州一别,这回是两人时隔三年后再次相见。
等她上来之后,谢湛才道,“吕颂梨,你来了,你真的很有胆魄。”
吕颂梨微微一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要是不来,岂不辜负了你所有的安排?”输什么都不能输了气势。
谢湛微笑着问道,“难道你就不怕涪陵,成为你的埋骨之地吗?”
“怕,但是,人有所为,有所不为。况且,我们平州人才济济,秦家四兄弟也都不是庸才,能接替我的人有的是!”说完,吕颂梨话锋一转,反问他,“就不知道谢氏一族中,能接替你谢湛大都督之位的人有吗?”
吕颂梨始终相信一句话——狭路相逢,勇者胜。
谢湛想用言语刺探她心里的想法,她就虚虚实实地回答呗。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虚虚实实,让敌人难以分辩。
谢湛笑容一顿。
一番言语交锋之后,吕颂梨直接问道,“秦晟在哪里?”
谢湛反问她,“你只问秦晟?不关心涪陵酆都三十万百姓的安危吗?”
“你不会动手的。”吕颂梨仿若笃定地道,“当然,你要是不怕,尽管动手,如果你不怕谢氏一族死绝的话。”
谢湛呼吸一顿,又笑道,“你觉得我会在乎?”
吕颂梨心中则是在快速地分析着,谢湛这是在诈她,还是真不在乎谢氏一族了?
她摇着头说道,“可惜了,你这个族长上台之后,你们谢氏一族就跟着你吃尽了苦头,最后还有可能因为你全族丧命。”
“吕颂梨,秦晟我已经让人去押过来了。至于其他,你不用拿话刺探我的态度。”
其实谢湛已经很无所谓了。流放之前,他都是一切以家族为重,谋的是家族万世长存。
但是在意识到吕颂梨谋天下之后,他也由谋臣心态转为君主心态。
他后来所做的一切,都是想拿到结果,证明他的路是对的,然后让他的精神得以传承下去。现在他的路很显然走不通了。
“你我都是世间少有的聪明人。我们都很清楚,如今这天下大势,尽归于平州。我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输?我究竟输在哪里?”谢湛看着吕颂梨,问出了埋在心底的疑惑。
有时谢湛不明白,他全心全意地拼前程事业,断情绝爱,那么努力,为什么不能成功?他又不像别人,什么都想要,什么都想兼顾,爱情亲情友情……
还有,有时候他拟定的政策,确实是利国利民的,可为什么他力排众议去实施,却得不到想要的那个结果?
吕颂梨眼中的余光瞄到了秦珩安排的人给她打的手势,这是让她尽量拖延一下时间的意思。
瞄到了这个手势,吕颂梨便打算和他唠唠。
“你之所以会输,是因为你心中无仁爱两字。”
“你所说的对百姓的仁爱,就是你忽悠老百姓,说要建造一个‘一没有贪官污吏,二没有土豪劣坤,三没有赌博,四没有昌娼妓,五没有强娶强嫁,六没有叫化子’的天下?”谢湛问。
“这只是一些可以标准化的判断而已。平州致力于建设一个文明的社会,让弱者不恐惧,让强者不嚣张,让权力不傲慢,让社会更公平,让恶人怕作恶,让善人能平安。”
“你许诺的这些,是不可能实现的。你不过也是骗那些傻子罢了。”
“但老百姓们相信啊。”
吕颂梨的话让谢湛一噎。
她心说,这是延安作风啊,你实现不了,不代表别人实现不了,当然她也未必能实现。
这时,吕颂梨又给了他一击,“而你给老百姓描述的生活,一眼就能看到头,而且是之前的帝王都承诺过的,没有什么新意也没什么吸引力。”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输吗?你心中没有仁爱,你只注重结果,却没注意到你拟定的治国策略在大刀阔斧地实施中,有多少人为之痛苦和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