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长的肚子咕噜噜直叫,姜青禾也捂着肚子,两人看着一木桶的钱,忍着饿又哈哈笑了起来。
赶到湾里数了半天的钱。
“五两七钱又六十三,”姜青禾喃喃自语。
“没数错?”土长揉揉脸,她越震惊越没有表情。
姜青禾点头,她数了三遍,都是这个数。
一时屋里只剩下拍桌子的大喊声。
天呐,真叫人不敢相信,甚至她们手头还积压着一半的东西没卖出去。
两人一夜没睡好,第二天照旧鸡叫一声就出发,这次没逢集不太好卖。
她们就走街串巷地卖,土长赶着车,姜青禾吆喝,每每都得说一声,春山湾开了个染坊,遇到有兴趣的就挨个给她看染的布头。
走街一连卖了两天,撑到第三天又有个集市,东西一下全抛出去了!
但是姜青禾也彻底说不了话,她的嗓子疼得要命,强撑着卖完就熄火了。
数钱数到十两多,激动时也只能发出低哑的赫赫声。
没办法,她说不出话了。
“别说了,养几天,”土长拍拍她,对着钱傻乐呵。
这笔钱没急着发,等大家插完了秧,洋芋和番薯全都下种后,五月四号的那天下午,才跟各家支会了。
来湾里大槐树下领钱。
这下彻底砸懵了大伙,清醒过来又欢呼,她们的声音几乎响彻每一间房屋,每一片土地。
上面都充斥着:发钱了!赚钱了!
第68章 黄米粽子
大家带了凳子来的, 可没有哪几人坐得住,前头的站着。后面看不到的就踩在凳子上,搭着别人的肩头,脸上神情高兴间又透露着焦急。
有的忍不住跺脚, “咋还没到俺啊。”
“俺等的心跟火里头烧着了一样。”
土长翻着名字, 她挨个喊, “李大莲,李大莲上来领钱!”
“来嘞,俺在这,前头的让让,”李大莲使劲扒开前头的人, 一脸喜气地钻了出来。
姜青禾从桌子下拿出个沉甸甸的毛口袋,放在桌子上。按着记账时算的说:“卖羊毛给染坊七十五个钱, 编绳五十, 荷包八十五, 蛋兜六十一, 两百七十一个钱, 自己上旁边数数钱对不对。”
她喉咙燎焦得很,交代完喝了口婆婆丁泡的茶, 苦得她直皱眉, 嗓子疼喝这个很有用, 苦也是真的。
可李大莲粗嗓子大喉咙一声喊, 吓得她差点一个哆嗦将茶给打翻。
“啥, 娘嘞,多少?”
“两百七十一阿, ”姜青禾咽了下口水回她。
李大莲她这会儿倒晓得要小声了,手往钱袋子上摸了摸:“真给俺的?害, 俺还没挣过这么老些钱嘞。”
年年搓麻绳、种树苗子、撕烟叶,磨得人手生疼,起泡开裂,可最多最多也就赚五十来个子,那都叫人乐得找不着北了。
夜里还得细细数个三五遍,恨不得抱着钱袋子睡,说句难听的,是钱都串在肠子上了。
可这趟的活计,大伙说说笑笑,做的高兴还不磨手,闲了编会儿也不累人,却赚了这老些。
李大莲她狠狠吸了下鼻子,然后冲旁边喊,“娃他爹,你还站那傻楞着干啥,来数钱啊!”
“也就才一两个钱,还数个啥子,”她男人从人群里慢吞吞走出来,然后见到敞口一堆的麻钱,他掐了把自己,“爹嘞,你抢钱庄去了不成。”
他以为这些娘们能挣个五六十个钱顶天了。
“滚滚滚,”李大莲搂着钱袋子,避着众人找了个地方数钱。
领了钱的好些都跟她一样,她们一听那个数就喊天爷。那些特别拼的能拿到三四百个钱,揣着钱袋子当场滚下泪来。
有了这笔钱,农忙也能吃顿肉了。
闹了半天,土长才接着往下喊:“黑蛋,黑蛋过来。”
“可算到俺了,”黑蛋立即蹿上来,边上还有他干瘦矮小的老娘,扒着那桌板边缘问:“俺儿赚了几个子阿?有三十个不?”
“哪止阿,”姜青禾微笑,一行行报了下来,“编绳六十九,香囊一百二,蛋兜三十六,这是二百二十五,”
黑蛋他娘激动得要打摆子,黑蛋赶紧扶着她,却听姜青禾还念道:“教大伙编绳五十,做香囊一百五,这是额外给你的,诺,四百二十五个钱,收着吧。”
四百来个麻钱属实不轻,姜青禾一手还拽不动,两只手才能拎起来。她站起身将钱袋子放在桌上,拍拍黑蛋的肩头,“买点好的,娘俩补补。”
黑蛋楞楞点头,还没回过神呢。
黑蛋他娘抹了把眼泪,本来孤儿寡母日子不好过,一个钱掰成两个花,没成想儿子还能有这运道。
“明天给你做甜馍馍吃,”黑蛋他娘说。
黑蛋将那一堆钱包在自己衣裳里,怔怔地说好,没走几步差点跌个大跟头。
也没人笑他,大伙都在各个角落背着人的地方,数着钱傻乐呢。
最后才轮到了赵观梅,她跟她儿子一道来的,姜青禾带了笑说:“编绳四十五、香囊六十三,荷包是一百二十九,外加嫂子你教大伙刺绣,另有两百个钱,总不好叫你白教。”
“四百三十七,嫂子你收好。”
那么老大一堆钱跟座小山似的杵在桌上,赵观梅懵了,看向她儿子,她儿子挠头,“给俺娘的?”
“这还有别人叫赵观梅的吗?”姜青禾说笑。
“太多了,太多了,”赵观梅连忙推拒。
要知道她平日一个月编筐最多也就赚个三四十,这会儿见着那么多钱,她心砰砰直跳,拽着她儿子的衣服。
临走前拿上钱袋子,还不放心要再多问一句,“真没算错?”
“没错的,嫂子你拿回去数数对不对,”
“哎哎,好好,俺这就去数。”
等她也拿了钱去数,现在大槐树周边这一圈,连墙根底下都零零散散蹲了人,一家子头凑头在那数钱。
时不时能听见老婆子说:“俺闺女真能干,你个小子呲牙乐个啥,半个钱都没赚来。”
又或者是汉子的自嘲,以及不可思议,啥时候女人编个绳,玩个花样都能赚那老些了,一边高兴一边怀疑。
忍不住抬头望天,这世道真不一样了。
这钱发得差不多了,当初没参加的眼红耳热,都堵在桌边问土长,“这还有的做不?”
“俺当时真是昏了头了,没说拿回家做点,土长,你可不能不管阿…”
虽然她们不知道别人赚了多少,可那么一大袋,总也看得出来不老少,她们悔得要命,后槽牙都咬碎了。
土长对事不对人,她趁着大伙还没走,喊了一嗓子,“这么多天苦是苦了点,钱拿到手后别老往外嘚瑟,农忙天也割点肉,吃点油汪的补补肠子。”
“至于没赶上趟的,问下回还有这活计的,当然还有,等大伙农忙完了,养的羊春毛剪了自然有活。”
姜青禾推推她,小声提醒,“染料。”
“对,还有染料,那个槐米染坊要收了,鲜的两斤给五个钱哈,家里头要是种了红花、蓝草,染坊也收,只要能染的,姜黄、黄栌啥都收。”
但土长声音倏地严厉接着说:“想去春山里头采槐米,挖姜黄赚钱都成,但是谁要是敢嚯嚯林子,乱采乱挖,俺指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她挥了挥有力的拳头,那些刚才还雀跃到恨不得上山去刨根的汉子,立时缩紧了脖子,不敢瞎嚯嚯东西。
“还有件事,今晚还要点塔儿,各家出一筐柴火,还是围着清水河那边放,吃了饭就过来。”
“得嘞!”
大家搂着钱袋子欢欢喜喜地回家了,往前都拿苞谷杆、高粱杆夹一点干柴充数的。今儿个大伙也大方了,一路上尽琢磨着拿些耐烧的干柴,烧个一晚上才好。
姜青禾还没拿到钱,可她也高兴,拎起一个放她脚边的钱袋子,往皮匠家赶去。
这种有钱赚的事情,她当然不会将毛姨给撇下,毛姨不想跟大伙一道,她都赶起早的时候去教的。
她到熟皮坊的时候,大牛抱着一堆还没熟的皮子,打算拿出去浸在河里,瞧见姜青禾就笑,扭头往里面喊,“娘,禾姨来找你嘞!”
“来了,”毛姨半裹着头巾从里面走出
来,她肩上还搭着几根白线,正缝皮靴呢。
“进来,里头说去,”毛姨伸手搭了下她的肩膀,又好奇道:“手里提着啥?”
“等会儿就晓得了,”姜青禾卖了个关子。
结果毛姨被那一堆钱吓得坐在椅子上,她瞪大了眼睛说:“多少?”
“你这少一点,也就两百三十个钱,”姜青禾倒出来,都是一百一串吊好的,“姨你再数数。”
“俺数个啥,俺都要昏了头,你说你咋就这么能耐呢,”毛姨她眼睛没从钱上头离开过,又伸手摸了把。
姜青禾摇头,“厉害啥,大伙的本事。”
“姨你才厉害嘞,有真手艺,我上回说的那件事,姨你想好了没?”姜青禾除了送钱来,也要将巴图尔交代给她的事情落实下来。
那么多肥可不是白拿的。
“你说钉板和熟山羊板子的事啊,俺想好多天,俺出不了这个门的,”毛姨摸摸自己的脸,她没办法迈过这个坎。
不过她抓着姜青禾的手说:“俺可以教你,你不是已经会看不少皮子了吗,熟板子你也成的,钉板多练练,你多上手就会了。不成俺都会给你教成的,至于他们给的东西,你要过意不去,咱们对半分。”
“俺没办法过去的。”
姜青禾看她挣扎的神色,也没强逼人家,每个人的选择不同,有人喜欢热闹的人群,可有人只希望能安静地待着。
“五五对分不行,二八吧,你八我二,不然我也没脸学了去教旁人,”姜青禾很愿意多学点东西。
“好,不过眼下不是取羊皮的好时候,晚些等天再热点,麦子收了,俺教你咋做。”
姜青禾自然应好,又坐着寒暄了会儿,眼见远方天渐渐黑了,她才告辞。
回了家,徐祯给她端了一碗黄绿的茶汤,他说:“加了不少糖。”
姜青禾郁闷地接过那碗婆婆丁茶,捏着鼻子一饮而尽,苦得她舌尖都是那股味。
蔓蔓瞧她一眼,然后跑过去,打开堂屋靠边的一个柜子,弯腰扒拉出一个小包。她再解开小包,里头还有一包糖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