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点点头,“那就麻烦嫂子费心了。”
曹云霞笑笑:“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又开口道:“小羽,我看小华个子比呦呦矮了一大截,想来是以前营养没跟上的缘故,这去工厂,估计还得上夜班,得注意补充营养,鱼肉蛋奶都要多吃些。呦呦小时候,奶粉可没少喝。”
秦羽也觉得女儿缺营养,叮嘱女儿道:“你伯母说得是,这段时间你在家里好好补补,等去工厂上班了,活估计不轻呢!”
许小华点点头,“好的,谢谢妈妈和大伯母。”
等吃过午饭,秦羽问女儿想不想出去逛逛,许小华摇头道:“妈,我今天好像有点不舒服,头晕。”她本来准备下午去京大的,但是脑子一直昏沉沉的,身体还觉得乏力,想着还是明天再去。
“那好,你有空的话,记得给你爸写封信。他可能在盼着呢!”秦羽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头发,明天妈妈带你去西四长街那边拍两张相片。”
“好的。”
见女儿应下来,秦羽就出门置办给曲副厂长的礼品了。
这一晚,许小华倒是睡得很好,早上六点多就起来了,身体的不适感也没有了。她推测昨天可能真是饮食的问题,在饭桌上就和妈妈说,今天想去京大逛逛。
没想到大伯母摇头道:“今儿可不行,我昨天下午就去了一趟罐头厂,和曲厂长说好了,今天带你去看看呢!”
许小华没想到这么快,换了一身新衣裳,跟着妈妈、大伯母一起去了京市罐头厂,曲副厂长个子不高,方脸,看着有四十多岁的样子,简单寒暄几句,就问许小华的学历和专长。
得知才初中毕业,有些为难地道:“要是高中毕业,我这边还可以安排个文职,进宣传岗、人事岗、财务岗都行,初中毕业的话,怕是只能从车间学徒做起来。”
曲彰书是知道曹云霞嫁的丈夫是外文出版社的副主编,家里条件挺好的,这样的家庭,怕是不愿意让孩子在车间当学徒。
对一般人家来说,有个工人的工作就已经很好了,但是对许家来说,他们的孩子,肯定还是要往政府大机关里送的。
又笑着问许小华道:“不然,你再回去读几年高中,等高中毕业了,要是不想读大学,再到伯伯这里来?我们单位每年都有面向外界的招聘考试,你要是好好读书,可以考进来当干部的,比学徒要轻松很多。”
秦羽也有些舍不得女儿去车间当苦力,劝道:“小华,要不你再想想?”
许小华却很坚定,“谢谢曲伯伯的好意,我就是想早些工作,在工厂里学技术,也不比在课堂上学知识差。”
曲彰书看了一眼秦羽和曹云霞,见俩人都没意见,就叹道:“那行,那你先把这个表格填一下,过一个星期来这边的人事部,找赵祥立主任,让他给你安排个车间的岗位。不过,我先说好哈,活怕是不轻松的,你要有心理准备。”
许小华忙道:“谢谢曲伯伯,我一定会好好工作。”她没法和人说,她上一世已经读过大学,有很强的自学能力。
她也没法和人说,她想早些工作,在风暴来临之前,有庇护家人的能力。而不是躲在家人的羽翼之下,成为他们的负累。
按照原书主线,堂姐因稿子而被陷害入狱是必定的情节,这是堂姐浴火重生的必经之路,她也没法阻止。就是这一劫,波及的范围比较大,到时候对许家和男主所在的吴家来说,都是大厦将倾。
京市她们是必然不能再留的。许小华想着先学一门技术,到时候再走技术人员的路子,迁出京市。
前提条件自然是,她的技术越好,越容易跳去别的工厂。奶奶和妈妈,她肯定是要带走的。
她也不是没想过别的工种,比如去出版社当排字工,去商场当售货员,给报纸撰稿。诚然,背靠许家,她可以有很多捷径,但是这些工作,一则技术含量不高,二则在即将到来的特殊的十年里,工人和农民这两个身份最保险。凡是和“知识分子”这几个字沾边的,都是急需被改造的。
再则,她现在若想靠着许家走捷径,等许家坍塌的那一天,她又该怎么办呢?
她不敢冒一点险。毕竟到时候男女主一个入狱,一个都要被迫下放。
十年过后,她也不过才二十多岁,她这辈子不想学文,想试试学理的路子。
读大学读研究生,都在她的计划之列,而在此之前,她想脚踏实地地先在基层锻炼,为以后的研究积累一些实践经验。
曲彰书见这孩子坚持,微微叹道:“你家里的条件,伯伯也知道一点,应该读书的。”
许小华笑笑,“谢谢伯伯的好意。”
曲厂长的善意提醒,也让她警醒了一下,无论在哪个年代,文凭都是很重要的。
让她花两三年的时间,去读个高中文凭,已然来不及。幸好现在大厂都有夜大进修班,她可以晚上下班再去进修。
她现在觉得,她妈真是毫无原则地疼她,所有人都不支持、不赞同的情况下,她妈妈对她这样任性、不成熟的想法,却没有提出一点点质疑。
回家的路上,曹云霞笑道:“小华,你现在工作也算定了,这几天就在家里好好养养身体,今天牛奶喝了没?可不要省,家里买奶粉的钱还是有的,你姐姐以前就没少喝。”
“好的,谢谢大伯母。”许小华也觉得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多吃点肉鱼蛋白没错。
曹云霞觉得,今天的侄女儿看起来格外顺眼,一个初中毕业的车间临时工,和她女儿相比,说一句云泥之别,大概是不为过的。
此时的曹云霞丝毫没有预料到,正是自己看好戏的心理,竟意外地推着许小华走向了一条她自己都没有想过、此时也没有意识到的制糖之路。
京大,徐庆元不到六点钟就起来了,室友方以安揉了一下眼睛,哑声问道:“元哥,今天有课还是实验啊?”他记得,今天是周二,他们应该没课才对啊。
就听徐庆元回道:“没有,我去图书馆。”他估摸着,今天小华妹妹大概会来找他。
方以安看天还黑着,外头静悄悄的,倒头接着睡了。
等学校的大钟响了八下,方以安才起来,见徐庆元还在宿舍里,有些奇怪地道:“元哥,你不是说去图书馆吗?”
“等会再去。”
方以安洗漱好,又过来喊道:“元哥,一起去图书馆吧?我有个光学问题,刚好想问下你。”
徐庆元朝他伸手道:“题目拿来。”
徐庆元接过题目,看了一眼,就在稿纸上“刷刷”地算起来,前后大概五分钟,递给方以安道:“可以了。”
方以安接过来,仔细算了一遍,随口问道:“元哥,那你还去不去图书馆?”
“等一会儿。”
方以安觉得今天的元哥有点奇怪,他这“等一会儿”,貌似已经等了两个多小时了。又怕元哥在思索什么问题,也没好多问,自己夹着书本先去图书馆了。
晚上回来的时候,发现元哥也回来了,方以安没忍住,问了一下窝在宿舍里看《创业史》的室友刘鸿宇,“咱哥今天怎么回来的比我还早?”
刘鸿宇也早就想找人侃侃了,见方以安来问,立即把书合了起来,轻声道:“压根就没去图书馆,倒是下楼跑了几趟了,天黑了才消停下来。以前不是实验室就是图书馆的人,这么在宿舍里杵一天,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要坐禅了?”
方以安忽然道:“不会在等人吧?这是处对象了?”
刘鸿宇“嘁”了一声,“这咋可能?我有对象了,元哥都不可能有对象,元哥可是实验狂人,他的个人问题,我看以后还得靠组织解决呢!”
方以安挠挠头,也觉得自己想多了,像他们偶尔还有个春心萌动的时候,去什么茶艺、爬山社团,交交朋友,给女同学帮忙修修自行车。元哥却从入学以来,就一心扑在科研上,从来不参加这些杂七八的活动。
俩人又嘀咕了几句,最后总结,人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
然而,接下来两天,徐庆元都待在宿舍里,问就是“一会去图书馆,”等到周五晚上,宿舍里另一个独行侠乔远志都觉出不对来,问刘鸿宇道:“徐庆元咋回事?实验受挫了?还是论文被拒稿了?”
刘鸿宇摇摇头,“不知道。”想了想,走到徐庆元的位置上,轻声问了一声:“元哥,你是不是发生啥事了啊?我们几个都觉得你这几天状态有点不对。”
徐庆元愣了一下,忽然开口问道:“几天了?”
“三天了啊!”
徐庆元微微垂了眼睛,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总想着,她该是会来找他的,当年的事,她既然都不记得了,肯定是要过来问他的。
他平时在实验室一待就是一天,她过来肯定找不到。当年他没有履行诺言,跑到火车站去,他想,这一回小花花再来找她,他总要等着她的。
刘鸿宇试探着问道:“元哥,明天还去图书馆吗?”
徐庆元微微垂眸,半晌摇了摇头,“不去,得去实验室了。”他想,三天都没来的人,大概是不会来了。
刘鸿宇心里还犯嘀咕,别明天又在宿舍待一天,问就是“一会去实验室。”
刘鸿宇忽然都被自己这个想法惊呆了,这个年代脑子出问题的人可不少,元哥不会也走入死胡同了吧?
周五早上,刘鸿宇一起床就朝元哥的位置看了眼,见人不在,微微松了口气。
八点多他拿着饭盒,准备去食堂吃早饭,却意外地看到一个小姑娘在问宿管阿姨,“阿姨,您可以帮忙喊下3楼312的徐庆元同学吗?”
宿管阿姨瞄了眼这个小姑娘,见年纪比较小,笑问道:“你们是什么关系啊?找徐同学有什么事吗?”
就见那小姑娘回道:“我是亲戚家的妹妹,来看下我哥,我叫许小华,阿姨,您一说,他就知道的。”
宿管阿姨拿了登记表,让小姑娘填下。
刘鸿宇忙道:“阿姨,我是312的,徐庆元去实验室了,我带这位小同志去找他。”说着,正准备给小姑娘带路。
就见身后忽然有人拍他的肩膀,回头一看,不是元哥是谁!
有些惊讶地问道:“元哥,你不是去实验室了吗?”
徐庆元瞥了一眼许小华,淡淡地道:“今天去图书馆。”又朝许小华道:“是不是要去图书馆?”
许小华点点头。
徐庆元余光瞥到刘鸿宇手上的饭盒,问许小华道:“早饭吃没?”
“吃过了!”
“那去图书馆吧!”
刘鸿宇站在俩人身后,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去图书馆”是这个意思,但这个小姑娘看着也至多初中刚毕业吧?他们哥是不是有点过于……他又觉得,是自己思想龌龊了些,他们哥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肯定只是亲戚家的妹妹!
但是想到一个在宿舍等三天,“一会去图书馆”的人,刘鸿宇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路上,徐庆元问许小华,“怎么今天才来?”
许小华“啊?”了一声,她记得,他们先前也没约哪天见面啊。
还是老实道:“本来准备第二天就来的,然后早上起来有点不舒服,第三天我大伯母给我介绍了个工作,我跟着去看看了,昨天又有点不舒服,所以就拖到了今天来。”
说完,忍不住问他道:“你一直在等我吗?”
她是想着早来的,一来问下当年的事,二来想在京大这边借点罐头厂技术类相关的书籍,先恶补一下知识,到时候进厂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她不问还好,她一问,徐庆元的耳朵不觉就红了一点,“我想,你应该想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所以我等了你三天。”
“对不起……”
许小华正要道歉,就被徐庆元打断道:“不用道歉,当年的事,我也很抱歉,我没有如约到火车站接你。”所以这回,总该我等你的。
许小华忙摆手道:“这不能怪你,你当年也很小,你不过才十岁吧?你能带着我逃出来,我已经很感激了。”
她确实心怀感激,如果不是徐庆元带她逃出来,她都不敢想象,自己最后会流落到哪里去?
许小华问出了她此次来的主要目的,“所以,徐大哥,我们为什么会在那个院子里啊?”
饶是徐庆元早有准备,但是当许小华真的朝他问出这个问题来,他的脚步还是微微滞了一下,那对他来说,并不是一段愿意回忆的记忆。
第017章
“你应该知道1952年, 我爷爷带着家人,从京市政法大学调到了皖南安城的地方法院工作?”
许小华点头,她前两天听家里人说了一点, 奶奶和伯伯的意思是徐爷爷考虑到建国初期,法制系统尚在完善中,华国地方部门急缺相关人才。
现在听徐庆元的意思, 难道这里面还有隐情吗?
就听徐庆元沉声道:“我爷爷当时在京市这边帮助法院审判了很多案子, 其中有一个涉及到海外特务问题, 对方报复,就把我绑走, 扔到了人贩子窝里。”
“那我是什么时候去的?怎么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