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人身体尚佳,只是嫁过来已经七年,始终未有子嗣。”姜娘子低声说道。
不孕啊。这对于古代的女子来说,实在是天大的罪名。只是这种事,也未必就一定是女子的问题。
“你家三夫人,这些年可有请旁的郎中瞧过?”洛千淮问道。
“不敢瞒洛大娘子。”姜娘子说道:“西京的名医基本都看过了,还用了不少偏方,都没什么用。听闻大娘子行医并不拘泥于古方,每每有独到见解,我们夫人这才动了心,想要再试一试。”
“那贵府的三爷呢?”洛千淮淡淡地问道:“他可有看过郎中?”
第四百五十八章 狭路相逢
这个问题显然不在姜娘子的预测之中,她本来麻利的嘴合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嚅呐着道:
“洛大娘子,这生育自古以来,都是妇人之事”
洛千淮冷笑:“若是只靠妇人就能生得出孩子,那还要男子何用?”
她摆了摆手:“我可以去,但前提是贵府三爷也得在场,待我一起看过,再定夺开方。”
“只要您肯来,这些都没问题。”姜娘子显然已经得了辛夫人的允诺,只要能把人请去,答应几个并不过分的要求完全没问题。
只是让本就赋闲在家的三爷等上一会儿罢了,根本都算不上是个事儿。
送走了姜娘子,洛千淮还有些感慨:“都说大宅门里妯娌难处,彼此之间暗藏心机,没想到这位辛夫人却是不错,还特意来请我帮她的弟妹治疗不育之症。”
星璇立在一旁,却是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洛千淮一眼望见了,嗔怪道:“想说什么就直言,与我怎么这般生分了?”
“大娘子,您其实是可以拒绝她的。”
洛千淮有自己的考量:“到底是丞相夫人,此番善意相邀,又是为了帮人治病,便去一下也是无妨的。这样,我看完诊便告辞回来,应该不会耽搁多少时间。”
“可是,那辛夫人对您,未必会抱着善意吧?”
洛千淮更惊讶了:“我与她都素未谋面,这话是从何说起呢?”
星璇拧着手指,低声说道:“辛夫人肯定已经知道了霍瑜的死讯——这个时候不该有心情开赏花宴的,更何况还点名邀请了您。若说是巧合,婢子都不相信。”
“你是说,那辛夫人跟霍家有关系,甚至还可能是亲戚?”洛千淮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声追问道。
星璇极为意外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大娘子,辛夫人乃是霍炫的嫡长女,也是霍瑜同母所出的亲阿姊。”
“呃?”洛千淮意外之极。她已经听说了霍瑜的死讯,而且从当时墨公子眼里流露出的冷意推断,人死的必然不会痛快。这会儿听说死者的亲姐找上门来,立时就打了一个冷战。
“这么大的事,你之前怎么不说?”洛千淮难得地生出了些许怨气。
若是之前星璇能提上一嘴,她指定不能同意。
星璇才是觉得最委屈的那一个。
“大娘子,我拿着请柬进来的时候,明明已经说过了啊?当时您完全不在意,还摆了摆手,让我赶紧出去叫人。”
根本就没有这回事!洛千淮脑中瞬间闪过万千念头,好不容易才镇定了下来。
“系统。”她冷冷地问道:“星璇不会在这种事上骗我。是你在中间做了手脚吧?能影响到大脑的信号接收,也只有你有这个本事了。”
“滴!友情提醒:经测算,明日辛府的赏花会,是提取奖励的最佳时点,请宿主提前做好准备。”
洛千淮:“这么说来,你这样做是有的放矢,非但无过,反而有功了”
“作为来自高维位面,立志成为宿主终身追赶却永远无法超越的优秀楷模系统,方才的行为只是基本操作,根本不值一提。”系统的声音带着点强自压抑的兴奋。
洛千淮深吸了好几口气,方才将心中升起的恶气强行咽了下去。
忍字心头一把刀,我忍,也只能忍。
最多一会儿给自己开一服龙胆泻肝汤,以免肝火上冲,气出个好歹来。
她调出面板看了一眼,距离奖励寄存的七日之期,只剩下了三天。
也就是说,其实也没什么机动的空间了,后天是不去也得去,不想领也得领。
“行吧,如你所愿。”洛千淮下定了决心,等这次领完奖励之后,能不用系统就不用系统,一定要将这种垃圾玩意儿的危害性,压至最低!
“霍炫的嫡长女,霍琇?”墨公子的薄唇里吐出了这个名字,声音淡得出奇。
“是。”卫鹰躬身道:“今日巳时,霍夫人派了亲信去辛府将霍琇请回去,于内室密谈良久方才离开,当时面上泪痕未干——回去之后便忽然安排起了赏花会,又特意派人去邀主母。属下以为,她必然有所图谋,欲对主母不利。”
墨公子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既然知道,那还不赶紧去查?若是后日她受到一丝半点的伤害,你知道后果的。”
卫鹰立时便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化作一道轻烟,转瞬便消失无踪。
“呵,栾葳儿。”室内的墨公子冷哼一声:“真以为你是栾恩公的女儿,我便会投鼠忌器,拿你毫无办法了?”
转眼便是两日之后,赏花宴的正日子。
辛府座落于未安宫之北,被称为北阙的区域之内,并不属于西京诸多坊市之一。
北阙的所有府第,皆是由皇帝亲自赐造,非显赫权贵不得居住。
大司马大将军霍炫所居的大宅,就位于北阙的东南方,而辛贺作为先帝任用的最后一任丞相,也理所应当地享受到了赐第的荣光,宅子虽比霍府略小,但占地也已经超过了两万平方米,内中亭台楼榭,湖岛花树俱全,其中更有一大片樱花林,此时正开得如霞如霰,美不胜收。
此刻的相府所在的街巷,已然涌入了各色豪华车马,洛千淮租来的那辆青帷小车夹在其中,便显得格格不入,屡屡受到豪仆的白眼与驱逐。洛千淮对此并不在意。她握着刚完成的一卷《针灸入门》,气定神闲地认真审阅校对,完全无视外面的呼喝之声。
可是她都不介意待在路边等待,有的人却仍不满意。
一辆罩着湖绿色纱幔,由两匹青骢马拉着的奢华马车停了下来,织了金线的帘子,被戴满了戒指与镯子的手拨开,探出了一张高颧骨的刻薄脸。
车子一停,跟在车后行走的十几名侍卫,立时便警惕地打量四周,为首的人出现在车窗之外,抱拳躬身道:“夫人。”
那夫人像是怕脏了眼一般,迅速收回了视线,嫌弃地道:“什么时候,北阙的街道上,连这种下里巴人的马车都允许通行了?”
侍卫回身望了候在路边的简陋的青帷马车一眼,眼神犀利冰冷。
坐在车夫身边的星璇,身子猛然震动了一下。
她认出了这个人!他就是先前跟在已故的定侯高阳身边,那个身手极佳,却愿意为虎作伥的侍卫!
对方的眼睛也眯缝了一下,显然对她也同样有印象。
他走回窗前,对着内中的夫人低声说了几句。
第四百五十九章 丞相府
不止是那位夫人知道了洛千淮的身份。这边,星璇也进了车厢,跟洛千淮说了自己的猜测。
洛千淮自窗边看过去,正好看到了那位夫人冷冰冰的一瞥。
轻蔑至极,鄙视至极。
放下车帘之前,自齿缝飘了一句话:“倒真是生得一脸狐媚相。难怪……高平,唤管理此地的军侯来,问问他们擅闯北阙,该当如何处置。”
那侍卫高平闻言,却是一脸为难之色。
“夫人。”他低声说道:“北阙从未有禁止平民入内的规矩。”
“呵。”那位夫人自得地一笑:“你只管去寻人,就说是我的意思,让他们斟酌着处置。”
高平又沉默了两息,方才应下道:“是。”
他并未再看洛千淮主仆一眼,转身便欲离去。
洛千淮却在此时忽地淡然一笑,朗声说道:“何必这样麻烦。虽说小女今日,乃是受辛夫人诚心邀约才登门参加这赏花宴,但定侯府的面子,却是一定要卖的。既是小女的车驾碍了高夫人的眼,那我等即刻离开便是。只是到时若是辛夫人见责,还要靠高夫人帮着担待一二。”
她这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温声软语中还夹了几根骨头,不仅是高夫人一行,等在后面的几辆马车的从者也都听见了,纷纷行到车前跟自家主子禀告。
一时之间,不少目光都聚焦在洛千淮身上。她却似乎根本没有看见一般,吩咐车夫道:“回长陵邑。”
这马车虽是租的,但车夫却是卫岚所扮。他虽然面上平淡,心里早就憋闷得不行,闻言立时应道:“好嘞,娘子您坐好喽!”
挥鞭打马,车轮便转动起来,眼看就要提速离去。
洛千淮放下了帘子,看到星璇满脸愤懑,恨不得冲上去跟对方对骂三百回合的模样,不禁失笑道:“你又急个什么劲儿。”
“可是大娘子,这高夫人也太霸道了,您今儿来辛府赏花,她凭什么拦着您?”
洛千淮搁下了手中的书卷:“你莫非是忘了,辛夫人此番对我,未必抱着什么善意?若真能就这么顺顺当当地离开,说不得还是件好事,很该谢谢那位高夫人才是呢!”
果然她一语成谶,马车还没走出五步远,就被人拦住了。
来人正是早就候在辛府门外,眼看着洛千淮的马车被人逼在角落里进退不得,却只顾着冷眼瞧热闹的姜娘子。
今个儿夫人这个赏花宴,乃是特意为眼前这位而办的,眼下戏台都已经搭起来了——若是让人就这么被高夫人挤兑走了,她就是再得宠,也接不下夫人的怒火。
姜娘子带着一众辛家管事护院,笑容满面地站在了马车之前:“原来景大娘子已经到了?怎么还不赶紧进来?我们夫人方才还提起您,这不,专门派我出来接您呢!”
她一边说,一边示意左右将马车驱到辛府门前,早就等在那儿的仆从弯腰跪伏在地,以身子搭起了脚踏。
洛千淮的眉心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
星璇先行纵身跳了下去,提着那名仆从的衣领将他挪到一旁,然后取过放在车辕上的木制脚踏,扶着洛千淮下了车。
这一幕落在高夫人眼里,简直是无比刺目。姜娘子是辛夫人身边的得用之人,平素往来之间也有印象,没想到对着那个出身低贱的狐媚子,却是那么一副谄谀之态,简直把整个相府的脸都给丢尽了。
她摆摆手,示意手下将车子也赶至相府门前,几乎紧跟在洛千淮身后下了车。
“真想不到。”她高声说道:“这大豫丞相府的赏花宴,如今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一体参加了。”
姜娘子却是只作没听懂,只笑吟吟地向她行了一礼:“定侯夫人安。”
高夫人只冷冷地哼了一声,并没有答理她跟洛千淮,只是带着一干侍从,直接走了进去。
洛千淮便住了脚,面上出现了犹疑之色:“姜娘子,那高夫人对我有些成见,你也是见到了的。若是因为这点龃龉,影响了贵府跟定侯府之间的交情,却是得不偿失了。不若现在我便离开,至于诊病之事,待赏花宴之后也不迟。”
姜娘子哪里敢放她就这么走了,连连行礼福身道:“大娘子且莫见怪。高夫人因着先定侯之事心情不快,见了谁都是这般模样,并非是特意针对大娘子。因着这层原因,此次赏花宴,夫人也并没给她下贴子,只是人来都来了,总不好往外赶吧?”
原来是不请自来的。洛千淮点了点头,算是不再计较,却不知姜娘子心里却在不断吐嘈。
这位高夫人身为死了丈夫的寡妇,膝下又没有半个子女,在大豫其实是可以改嫁的。
但她不舍得定侯夫人的身份,执意要替先夫守节,那就该在家里好好待着,别出来到处应酬。
可那人偏偏又不识趣,每日里打扮得金尊玉贵,跟没事人一样出席各种宴会酒席,也不管人家给不给发贴子。主人看在定侯一脉的面子上,无论如何都不会做出逐客的事来,反倒让她的气焰愈发嚣张,竟然想要喧宾夺主,连府上正经请的客人,也想要干涉一二。
虽然自家夫人对这位景大娘子,并没有安着什么好心,可是一码归一码,稍后还是要跟夫人好好说道说道才是。
姜娘子这般想着,面上的笑容却愈发真挈动人:“景大娘子,这边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