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剑宗休恼。”卫鹰小心翼翼地探手入怀,取出一封信:“我只是代裴剑宗,来送一封战书而已,并无恶意。”
章庆拆开扫了一眼,便收回了树枝。
“回复裴剑宗,庆必准时候教。”
他收回了杀意,卫鹰更是毫不犹豫,一溜烟地消失无踪。
这边众人虽然没听见二人的对话,倒也看明白了,原来洛大娘子家里的这位,还真是个游侠。
“看见了吗,刚才人家使的那招就叫‘旱地拔葱",这一杆子跳得可真高!”
“可惜就是穷了点儿,连剑都没有,只能拿根树枝装象。”
“这人会不会是个空空儿啊,只有他们是脚底抹油的功夫最好。”
“哎呀,洛大娘子怎么好留这种人在家里,教坏了洛小郎不说,说不得还能把咱家树下藏的那罐五株钱给顺走喽!”
“嘘,你小声点,搁外边儿说这个做什么呢?”
章庆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议论,索性干净利落地再度拔了一回大葱,落到了洛千淮身旁。
“洛大娘子。”他低声说道:“庆临时有要事,想要离开一段时间,等完事后再来相伴左右,还请洛大娘子见谅。”
他半点也没提眼前闹腾腾的纳采礼,也不知道是全没放在眼中,还是准备知难而退。
“无妨的无妨的。”洛千淮喜出望外。
章庆要是不走,她说不得就只好咬着牙认了这门婚事。可他要是现在就走,那这盘棋说不定就走活了。
所以系统刚才所为,其实就是让树上那位老兄把人给带走?那还真是难得地干了件好事。
“不过我这一去,时间不定,恐怕耽误了昭儿的修行。”章庆说道:“不如这样,我带他一起去,可否?”
洛千淮看向洛昭。后者的目光在章庆与门外众人身上游移不定,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道:“抱歉师父,我要留下来陪阿姊,我不想让她嫁给那个傻子。”
章庆就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傻小子,你阿姊行事自有章法,她要是不愿意,谁又能勉强得了她?你留下来除了添乱,又能什么用?”
洛昭到底还小,被自家师父一顿教导,立时便移目去看洛千淮:“阿姊,昭儿听你的,若你需要昭儿留下来,那我就……”
洛千淮哪里不知道,自家弟弟不知道有多期待,能跟着章大剑宗去见世面。看着眼前乌泱乌泱的一堆人,想着收拾这些烂摊子确实也需要费不少精力,有人帮着她带孩子,何乐而不为?
这个时代的师徒关系,可是比前世要紧密得多,章庆必会护他周全。
“昭儿,你师父说得没错,阿姊能把事情处理好,你只管跟着师父好好学去。”
章剑宗行事洒脱至极,刚得了洛千淮的许可,便抓住洛昭腾空而起,蹑空而行二十余丈,方才在树枝上借了力,继续前行。
不要说是各位里民了,就是洛千淮自己也从未见过这等轻功,一时间全都看得呆了。
“洛大娘子,那一位是?”郑恩率先回过了神。
洛千淮心念一转,面上立即现出了娇羞状:“那位便是小弟洛昭的师父,据说是五陵极负盛名的大侠,对小女也甚为关心。”
她垂下了头,把怀春少女表现了个淋灕尽致,成功地让门前众人的面色难看起来。
真不错,借着门前这些人劝退章庆,再借着章庆让他们知难而退,果然是两全其美。
第三十七章 令郎的傻病我能治
洛千淮心中想得甚好,但某些人却没那么容易被打发。
“千淮。这婚姻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断没有自行其是的道理。”大父皱着眉道。
“张里长,张夫人,您可千万别误会。”大母也陪着笑道:“我们千淮虽然性子活泼了一点儿,但教养却是好的,肯定不会做出对不起令郎的事来。”
那张家夫妇听了洛千淮先前的言语,面上已经沉了下来,明显心中不悦,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却仍然坚持结亲:
“晟儿现在已是那般模样,哪里有我们挑捡的余地?今天我们把话就放在这里,只要你们没意见,这个媳妇我张家就要定了!”
洛千淮心中发苦,也不知道这张家夫妇到底是怎么回事。明明以他们的身家,想替傻儿子娶个媳妇也不难,为什么就偏偏盯上了自己?这其中必有古怪。
她这般想着,就注意到了里长郑恩,面色微沉,极为不豫。
其实上一次阿母嫁妆一事中,他处事还算公道,最终对自己的态度也不算坏。
可是刚才自己那番作派,势必已经让他不满,这是她完全不想见到的。
无论是开具外出的行传,还是收回自家大宅,又或者是以后将户籍转到康乐县城开设医馆,都绕不开郑恩这个里长。
她本是想着,要循序渐进地打好感情牌,必要时奉上些礼品贿赂,以谋求支持来着。
没想到,这还什么都没做呢,自己就被直接架到了锅台上。
都怪系统无能,一到关键时候就掉链子。就这,还好意思自吹是什么高级位面的顶配系统,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她一边暗暗腹诽,心下已经有了成算。绝对不能硬梆梆地拒绝,否则肯定就会恶了郑恩,上了他家的黑名单。
婚仪六礼,今天只是第一步“纳采”而已,也就是自家长辈应下婚约之后,男方上门来送的第一道礼,以庆祝提亲成功。
后面还要经过问名合八字、纳吉下聘书两个步骤,才算是定亲成功呢,可以暗中动手脚的机会并不少,没必要明面上闹得这么僵。
洛千淮这般想着,面上便露出了柔和的笑意,侧身让开了门口,让大家进院,然后关上了柴门。
“寒舍狭小鄙陋,不堪待客。”她温声细语:“所以还请各位尊长,便在这院中全礼如何?”
不用她说,这两间茅屋的模样也已经落在了众人眼中,洛家一干人等还好,张里长夫妇与郑恩就都皱起了眉头。
想来是嫌弃自家条件太差。洛千淮心中冷笑,只盼他们知难而退。哪知那张夫人一开口,说的却与她想的不一样:
“真没想到,洛大娘子竟然住在这种地方。”她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怜悯:“不过没关系,稍后嫁过来便好。虽然晟儿现在是那个样子,但吃穿用度,必然亏不了你……”
一丝微光,忽然在洛千淮脑海中点亮。
“夫人,您刚才说令郎是现在是那个样子,是不是指令郎的病症,并非生来就有?”
“是啊,怎么你还不知道?”张夫人不满地瞟了一眼洛家人,见他们一脸赧然之色,便明白了他们之前一直瞒着这位洛大娘子,微微一哂:
“既要结亲,我也不瞒你。晟儿自小聪明伶俐,十二岁就能帮着祖父理事,早年也定下了一门亲事。”
她说到这里,抬手擦了擦眼泪:“可谁知,后来他却罹患了痴愚之症,而且日渐严重,那亲事自然也就退掉了。”
张里长听到这里,便拉了她一把,不满地道:“今儿是好日子,说这些做什么。”
张夫人住嘴收了泪,洛千淮却从她的话中,找到了想要的线索。
“张里长,张夫人。”她轻声说道:“婚姻是大事,虽然家中长辈已然许婚,但久后夫妻长久相处,却是要靠我们自己。二位想必也听说过,小女并不是个老实安分的,所以有些问题,还是事先说得清楚为好。”
张里长夫妇与郑恩对视了一眼,眉宇间都锁了起来,显见是对她这般态度,并不满意。
洛千淮没有等他们回话,直接开口问道:“小女只想问一下,令郎发病至今,到底有多久?而在这之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
这倒不是什么为难的问题。张夫人见丈夫没有阻拦之意,便答道:“晟儿是在去年腊月发的病,到现在也有近十个月了。而那个时候,要说有什么大事,便是家中搬进了新宅子……”
洛千淮闻言,眼中划过一道亮光。
“夫人的话,小女听明白了。”她的唇角上弯,声音温和平静:“若是令郎身体无恙,本也轮不到与我这等人结亲。”
“你知道就好。”二叔母憋了半天,赶紧插言道:“你这般顽劣,真是让君舅和君姑操碎了心,这一番拳拳爱护之意,你可要铭记在心才是。”
洛千淮懒得理会她,只是看着张里长夫妇,诚恳地道:
“小女其实精通岐黄之术,令郎的痴愚之症,并非无解,若是能信得过我,或可得救。”
话音刚落,张夫人便急急上前,双手按住了她的肩:“你说什么,我家晟儿还有救?”
“阿浣。”张里长叹气道:“晟儿的病,就连郡里的穆郎中都治不了,一个小娘子又能有什么办法。”
张夫人的手便无力的垂了下来,整个人也变得无精打采:“是啊,我也不过就是痴心妄想罢了。”
大父这时已经极为不耐:“千淮,你何时学过什么医术,休要在此胡言乱语,惑人心神。”
洛千淮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了头,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清澈平和:“大父,您莫非是忘记了,千淮在长陵的阿舅,便是当地名医。”
这件事本身是真的,是阿母曾跟原身提过的,可惜素未谋面,更不要说传授什么医术。
只不过现在拿出来唬人,却是足够了。
长陵在现在的大豫国,就相当于前世的北上广,充斥着权贵富豪,繁华直遮人眼。
能在长陵行医的人,哪怕只是再普通的郎中,拿出来都比郡中坐诊的名医要体面。
大父经她一提醒,也隐约想起确有其事:“虽然如此,但你阿舅与你连面都没见过,什么时候传过你医术?”
“虽然悭吝一面,但小女早就已经熟读了《内经》与《脉案》,又得阿舅以半生医案相赠,其中就有与张家阿兄类似的症状……”
“好孩子!”张夫人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满脸都是激动之色:“若你能治好晟儿,便是仍然想要大妇之位,我们也许得!”
“呃。”洛千淮讪讪地道:“正巧相反,若能治好令郎,我只希望这门婚事,就此作罢。”
第三十八章 “发掘真相”是什么鬼
丝丝缕缕的白色香雾,自博山炉中袅袅升起。面容娇好的侍女垂头跪坐着,用铜夹拨弄着雀纹三足青铜暖炉内的银丝炭,让微红莹然覆盖了灰白暗弱。
卫鹰跪伏在漆得清亮的地板上,却没有感觉到一丝暖意。
任务失败的挫折与耻辱,一波一波地冲击入脑,颈侧的大血管劲猛地跳动着,似乎下一刻,就要破关而出。
“公子,属下有辱使命,但求一死。”
“不怪你。”墨公子淡淡地道:“先退下,近日且随在我身边,不必归营。”
卫苍就将卫鹰带了出去,引到了一间客舍内。
案几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食物,卫苍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营主请慢用。”
卫鹰有些疑惑:“这是……?”
“营主三日传了十余份快报,每份末尾都要辍上一句,洛大娘子善庖厨,味甚香美。”
“所以公子特意寻了易牙居的何庖厨来,为你烹制佳肴,饱口舌之欲,以令营主知晓,二者厨技的天壤之别。”
卫鹰跪坐于案几之前,侍女一边布菜,一边为他介绍菜品:“曾侯乙蒸鲂鱼,蓬蒿烤牛肝,水芹野鸡羹,煎禾花雀,炮烤牛花腱,氽涮青蚶……”
“都是王公宴饮才得见的佳肴。”他逐一尝过,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只是那洛大娘子,只用一味香气,便盖过了何庖厨的色香味三者之和,两人的厨技,确是……判若云泥。”
张夫人引着洛千淮,穿过了偌大的前厅,来到了侧后方的一个小院前:“洛大娘子,晟儿就在这里,还请你多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