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都说,只有累倒的牛,没有耕坏的田吗?怎么自己都酸软得动弹不得,对方却仍是这般精神?
她这般想着,就听见墨公子说道:“若是起不来,就不用勉强,今日的入宫谢恩,不去也罢。”
“入宫谢恩?”洛千淮怔了一下,忽然反应了过来。是了,前几日星璇跟她提过此事来着,因为这婚是小皇帝所赐,且墨公子还是大豫宗亲,于情于理都该在婚后次日,进宫谢上一谢。
倒是她因着墨公子这里没有需要早起认亲的长辈,所以放松了警惕,竟连这一茬都忘了。
她强撑着酸软的身子就要下床,刚挪动双腿,便倒吸了一口凉气。
墨公子见状便坐了下来,伸手挽住了她的手:“莫要勉强。我方才说了,不舒服,便不用去。”
“那不太合适吧”洛千淮迟疑道。她清楚少帝一直以来对墨公子的猜忌,也理解墨公子在外人面前装穷扮残的原因,所以并不愿意为了这么点小事,就让他为难。
星璇便在此时出现在门口,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
墨公子唇角起身接过,极自然地坐回去,试过温度之后,舀了一勺送到她口中:“没什么不合适的。这是薛温早早开好的方子,专用于此时滋补身子,你喝下去先睡一觉,待醒了便会舒泰不少。”
洛千淮便看了看他,见他面上一片云淡风轻,确实没有半分为难之色,便准备应下来。
然而话还没出口,系统的电子音便忽然又响了起来。
第五百零二章 还有没有完了
“检测到当前为最佳时点,开始发放随机任务二。任务名称:简在帝心。”
“内容及要求:即便是在皇权时代,女子的夫家的地位,也并非只是自身才德能够决定。虽无法选择出身,但若能得到宫中贵人的青睐,则会显著提高自身的重要性,从此昂首挺胸,不至于受制于人具体请宿主想方设法,在不引起疑心的情况下,令皇帝对你生出好感,印象深刻!”
“任务完成时限:即刻起240分钟之内。逾期未完成,视为自动放弃。”
视野上方再次出现任务倒计时,洛千淮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自墨公子手中接过药碗,一仰而尽。
“我真的没事。”她说着挪下了床,忍不酸楚不适走了两步,又唤星璇:“时间不早了,赶紧摆上朝食,莫要误了进宫的时辰。”
墨公子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并没有再加阻拦干涉。他的眼中似有万千星辰闪耀,一瞬不瞬地落在了洛千淮身上。
那里仿佛有一种魔力,引得他情不自禁,欲罢不能。
其实便是到了今日,她仍然有很多不愿告人的秘密,可他就似被人迷了心窍,根本不想再行深究。
若她当真是有心人打造的那把刀,想要在关键时候一击必杀,要了他的命,那他们已然大获全胜。因为他非但不会闪避,还会主动握上她的手,帮着她将利刃送至自己的心窝。
没有遇到她之前,于世间事他从来洞若观火,清冷自持。而在那之后,她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劫,亦是无法摆脱的宿命。
吃饱喝足之后,洛千淮感觉整个人都重新活了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系统在的原因,这具身体的恢复能力好得惊人,待到更衣梳妆上车之时,她已再未感到有何不适。
马车之上,墨公子握着洛千淮的手,再度看了看她那张浓妆艳抹,任是再熟之人都未必能认得出来的脸,忍俊不禁道:
“茵茵其实不必如此谨慎。”他说:“今日我们入宫不过是走个过场,未必会真的见到陛下本人。”“呃?”洛千淮仰起了头,惊讶地看着他。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姿态调整,面上都有妆粉簌簌落下:“是你为了以防万一,提前做了安排?”
墨公子眼角的笑意就又加深了些。他抓起了洛千淮的手:
“之前他对宫女锦儿一直念念不忘。”他说道:“我也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
“听说四时节景,宫中多有饮宴,总不能一直躲下去。”洛千淮说道:“既然早晚都得相见,不如就给他留下一个浓墨重彩的印象,也省得以后再遇到郑少监之流,徒生风波。”
墨公子点头:“还是茵茵想得周全。”
他说着,便起身掀开了车帘,对驾车的卫鹰交代了几句。
车子停在南司马门之外。墨公子迈步走出去,就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苍白至透明的脸,虚弱到就连踩着矮凳走下车辕,都得喘息上好一会儿。
洛千淮便如一个尽职的新婚妇人一般,努力搀着自己的夫君。门口值守的金吾卫自是认得墨公子,直接让开了通道。
墨公子装像日久,早已习以为常,步子迈得极慢,洛千淮也就跟着他亦步亦驱。
“今日临时加了一次大朝会。”墨公子一边走一边跟洛千淮解释:“所以在宫中行走的人并不多。”
洛千淮立时会意:“这是你特意挑的时间不对,临时加的朝会,与你有关?否则断不会这么巧所以你才这么笃定,陛下不会见我们”
墨公子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周围一圈儿,方才借着倚靠在洛千淮身上的便利,附耳低声道:
“怪不得我,都怪匈奴狼子野心。暮春时节,水草繁茂万物生息,并非是发动战争的好时节,他们很少会在这个季节叩边。然而你上次也听到了,乌禅幕单于新立,野心勃勃,急需一场大胜来巩固地位,因此前些时日在边地频频挑衅生事,想要以此来试探我大豫的反应。”
洛千淮也低声道:“他们没从赵辅那里拿到想要的,怎么还这般大胆?”
“你又怎知、他们没有?”墨公子微微一笑。
洛千淮心念电转:“所以他们一份还是得到了一份布防图其中的内容”
“嘘有人来了。”墨公子在她耳畔提醒道。
果然隔得远远地,便可看到位处未央宫中轴线上,高大巍峨的那座宣室殿之中,走出了不少官员。
“大朝会这么快就散了?”洛千淮有些惊讶。
她不必多想,推动召集会议的人是墨公子,而让它虎头蛇尾的,也应该不是别人。
“不是茵茵说的,不想藏着掖着,要正大光明地见见陛下吗?”墨公子并没有遮掩的意思。
“虽然如此我们等一会儿也不算什么,没必要在这些小事上多费功夫。”
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上位者最忌朝令夕改,一旦哪个环节没衔接好,就会一发不可收拾——这种事,前世电视剧里可没少演。
“不是你想的那样。”墨公子知道她误会了,只是现在也并非解释的时候:“等回去再跟你细说。”
他们说话之间,便有数名小宦,抬着一乘软轿跑了过来,行礼后道:“陛下已经退朝,听说襄侯与夫人到了——陛下宣襄侯夫妇承明殿觐见,另赐襄侯宫中乘轿。”
这小皇帝不是跟墨公子并不对付吗?怎么还特意赐下软轿了?
洛千淮刚眨了个眼的功夫,就见到老牌表演艺术家墨公子,眼圈瞬间泛红,泪水应声而落,冲着承明殿的方向便跪了下去,口中高呼:“臣虞楚,携夫人叩谢陛下恩典!”
洛千淮就是再驽钝,这时候也连忙跪到了他的身侧,跟着他一起拜了下去。
那领头的小宦,显然对二人的表现极为满意,连忙上前去搀墨公子,却被他以极快的速度,在手中塞了几颗金豆子,面上的笑容立时更加绚烂了几分。
墨公子柔弱无力地瘫坐在软轿之上,在未央宫中被抬着行走的一幕,落入了诸位朝臣眼中,意义便是非同寻常。
第五百零三章 谢恩之后
这襄侯虞楚,人虽是残废了,但却似因此消了陛下的戒心,甚至还博得了几分怜悯?那可真是因祸得福了!
其实不论如何,这位也是先皇血脉,算起来还是陛下的晚辈,既然不能再有什么作为,关照几分也是应当的。
更有些心思细密深沉之辈,借此联想到陛下或是要以虞楚作为幌子,彰显自己胸襟广博,友爱宗室。
虽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但陛下只要做了初一,便得有人圆上十五。他们这些下面的官儿,必须得把陛下想要捧着的人儿,给高高地抬起来。
当下便有不少昨儿因为种种顾忌,没有亲临襄侯府吃酒,甚至连份贺礼都没送的官员,一边走一边在心中各种计较,想着要立时回去补送一份礼物,又或者是让家中夫人出面,与新出炉的侯夫人搞好关系。
软轿一路抬到承明殿前,方才落了下来。墨公子下地之时,腿脚明显有些酸软,差一点没有站稳,多亏一旁的小宦眼明手快,方才没让他摔倒下去。
洛千淮一边感慨于某人炉火纯青的演技,一边连忙谢过那小宦,亲手扶住了他。
“咳,咳咳。”墨公子轻轻咳着,低声道:“夫人,让你见笑了。”
四周皆是眼睛,洛千淮只能回以温柔一瞥:“侯爷的身体如此,妾只有担心的份,哪里会介意见笑……”
这一瞬间,她也进入了角色,莲花附体,面带愁容。
早有小宦入殿通报,不一时便有人扬声道:“宣,襄侯夫妇觐见!”
洛千淮刚待举步,就见身边的墨公子停了下来,神情肃穆地颤着手,整理衣冠,掸袖除尘,就连腰上挂着的青玉佩,也都仔细地调整了一下位置,表情无比端庄虔诚。
有这位戏精大人珠玉在前,洛千淮自然也不甘落后,当即便跟着做了全套,一副诚惶诚恐战战兢兢的模样,一直到门外的小宦反复催促,方才勉强停了下来,跟墨公子并肩迈入了大殿。
觐见皇帝的礼仪,洛千淮婚前已受到了简单的培训,这会儿跟在墨公子后面,做出来也似模似样:
“臣虞楚/妾景氏参见陛下,愿陛下千秋万载,长乐未央!”
上首传来了一个稚嫩却又刻意压低的声音:“不必多礼,起来吧。”
洛千淮跟着墨公子再拜了一拜,方才站起身来,垂着头站在一旁。
“景氏,抬起头来。”虞炟望向下方穿着黑红色婚服的女子.他不止一次听人说起过此女容色过人,心中本也因此生了几分兴致。
没想到一见之下,却是有些失望。
面君是大事,命妇贵女都得精心修饰妆容,这本来没错,可是这位景大娘子的妆,上得似乎太过浓重了些。
面上敷着少说也有二两厚,根本辨不出肤色的脂粉,腮红从颧骨一直扫到了眼稍,嘴唇虽说不算太大,但也并不小,涂了大红色的口脂,配上画得粗黑的眉毛,根本就算不上好看。
也就是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清澈见底,颇有些似曾相识的味道。
但这位景大娘子委实不会打扮,专门在眼周画了一圈浓重的眼线,眼角之处又特意上挑,徒增了些许妖媚之意,却盖过了最难得的那一丝灵动,很是得不偿失。
虞炟失了兴趣,移目不再去看她,只按旧例说了几句好话,大概就是夫妻和睦,早生贵子之类的,便摆手让人将洛千淮先带了出去。
洛千淮在外间候了良久,站到腿脚都有些僵了,也没见墨公子出来。
也不知道小皇帝是怎么回事,既是不待见,怎么又有这么多话可聊?
她正百无聊赖地胡乱猜测,忽见旁边行来了一位宫婢,在她面前站定道:“夫人,请随婢子来,有人要见您。”
这可是在宫中,哪能随意跟着陌生人走。洛千淮心中瞬间警讯长鸣:“是谁要见我,又要将我带到哪里去,可否请娘子明言?”
那宫婢没想到她会这般问,奇怪地瞟了她一眼:“夫人莫要多心。左右就在这承明殿之内,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断不会误了夫人的事。”
洛千淮就扭头看了看守在殿外的几个小宦。他们显然都认得那宫婢,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肯说话表态。
“好,我便跟你走上一趟。”洛千淮想了想,举步跟了上去,身后也并无人阻拦。
她被带到了承明殿后的一座偏殿之内。此处她之前曾经来过,还记得相隔不远处,便是焦作的居所,只是不知道今儿这位,到底是什么人。
刚一进屋,门便从外面被人关上了。
洛千淮绕过门前的屏风,便站定不动,冷眼打量着屋内。
此间显然是女子居所,布置得不算奢华,但一应摆设用具,也都是极好的材料物件,绝非寻常人能用得起的。
小皇帝眼下尚未大婚,后宫根本没有女眷,便是有,也不该住在这种地方。
但,也还是有别的可能的。听闻古代大户人家,男孩十二岁便可有通房,识人事。
虞炟的年纪也差不多了,他是皇帝,少不得会有专门的教引宫女……难不成今儿要见自己的,便是其中之一不成?
自己是襄侯夫人,跟小皇帝的女人根本没什么交集,对方又为着什么,巴巴地将自己唤过来呢?
她正这般想着,忽见内室珠帘晃动,一颗颗白玉珠子泠泠泠相击,发出极悦耳的细碎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