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男人发现了红鼻头出问题的后脑勺。
“小影,你的头发,怎么……怎么掉成这样了,什么时候出的问题?”
红鼻头联想了一下刚才手里的一大团头发:“应该出问题很久了。”
“应该?你不知道吗。”
红鼻头点头。
男人目光中闪烁出一种奇异的光芒,当中似乎包含了十分复杂的情绪:“那你还记得我吗?”
红鼻头摇头。
她看到,男人眼中内处奇异的情绪更明显了,当中隐藏的那份贪婪,似乎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
红鼻头将这一幕默默记在心里,没多说什么。
晚上,男人借口说自己约了人,没陪红鼻头一起吃饭,早早离开了。
天刚蒙蒙亮,红鼻头听见一阵轻盈的敲门声。她原本以为是男人回来了,没想到开门一看竟然是个已经尽力朴素,但容貌依旧碾压群芳的漂亮女人。
女人自带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上下打量她两眼,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小影,你沦落到今天这种田地,全是你咎由自取。”
红鼻头保持缄默。
她虽然还是一无所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方,但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漂亮NPC,能带给她不少剧情信息量。所以保持沉默,应该是目前的最佳选择
漂亮女人睫毛轻颤,像蹁跹的蝴蝶,哪怕语气气急败坏,也没有掩盖她的美丽:“你——你现在真是翅膀硬了,我说话你一点都不理是吗?就为了那个孙生——”
孙生,应该指的是那个书生模样的男人。
红鼻头摇头:“不是。”
女人冷笑:“那是什么?”
“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女人噎住,半晌说不出话。
女人盯着红鼻头的脸看了好久。
她还是那样眼瞳清澈,永远在散发一股无辜的气质,像一株永远都会依靠他人,否则就无法独自存活的菟丝花。
如果不是那天她忽然对她说,她决定为自己赎身,跟一个看起来并不靠谱的读书人离开尾鹊楼,她对她的印象应该会永远留在那里。
女人深呼吸,将几粒花生大小的金子塞到她手里,幽怨地看她一眼,转过身,一言不发就准备离开。
“等等——”
女人心情似乎好了一点儿,转过身,嘴角微扬:“怎么,改主意了?”
红鼻头将那几粒沉甸甸的金花生塞回女人手里:“这个太贵重了。”
女人眉眼再次浮起怒气:“你——!我看你就是吃苦吃得还不够多,你看你现在的打扮,连个尾鹊楼的丫鬟都不如,这就是你跟你那个所谓的情郎待在一起的幸福时光吗?我看你就是被他蛊惑,现在一点儿轻重都不知道了!”
红鼻头抿了下唇,抬起头,看着对方的眼睛,很认真地问:“我之前在尾鹊楼,是做什么?我那时候的日子过得很阔绰吗?”
女人表情迟疑,语气试探,看她的目光十分复杂:“你,该不会是掉魂了吧,怎么可能连这些都忘记?”
提到这里,女人好像忽然意识到什么,抓着红鼻头的手腕就往外走:“你绝对是受了那个男人的蛊惑,快,跟我走,我认识一个半仙,他一定知道你这种办法怎么做。”
有了上一个小故事的经验,红鼻头能明白女人说的“大仙”是什么。
女人的表达欲十分旺盛,当然也有可能是红鼻头的所作所为给了她极大的鼓舞,她才会这么喋喋不休。
“我就说像你这么听话懂事的女孩,怎么可能做这么蠢的事?果然,就是那个男人悄悄对你动了手脚,要不是我今天放心不下偷跑来找你,你这辈子就要毁了!哦对,我回去就跟妈妈说,让她提防着点儿,否则再发生这种事,不管对谁来说都太倒霉了。”
女人还在碎碎念,红鼻头心中大概有了想法。
“妈妈”、“尾鹊楼”、“豪华装潢”、“见不得人”,还有“收入丰厚”。这几个关键词连接起来,红鼻头联想到了科普词条中提到过的曾经存在的古老行业。
如果她没猜错,她这次上身的这名女性,应该是古蓝星华夏的青楼名妓。
出于某些原因,这名妓女为了一个男人为自己赎了身,但是这个男人只是个穷书生,现在她的生活变得非常清贫。昔日的青楼小姐妹不忍心,来看望她,因为她什么都不记得,误以为她的所作所为都是受人蛊惑。
不管她这段猜测的真实程度有多少,红鼻头觉得,目前她现在应该找对了剧情方向。
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个小姐妹提到了“大仙”。
上一个小故事,“神像”几乎可以算是整段剧情中的核心元素。未进入幻境前,“神像”也存在于她身边。
所以不管怎么说,红鼻头都觉得这就是推动剧情的正确方向。
皓月当空,星垂平野。石板路被染上漂亮的光泽,石桥和河水中存着柔和的光晕。偶尔有一两座船从河水中驶过,带着精致的提灯,晕染出暖黄的色彩。
漂亮女人带着她在路上左右乱窜,停在一处幽深隐秘的巷子里。
一个拎着蓝白幡子,胡须很长,醉醺醺的男人东倒西歪地坐在地上,半靠着墙,看起来并不靠谱。
“大仙——”
“大仙?”
大仙顶着面颊上的两片酡红,眯缝着睁开眼睛,颠三倒四地说:“原来是你啊,找我有什么事儿?”
漂亮女人摇摇头:“不是我,是我这位朋友,她应该是被人下了蛊——或者这之类的,总之现在的她跟之前的她不是一个人,做了好多之前的她根本不会做的事。”
大仙拖着长音,懒懒散散地道:“知道了,让我看看是谁这么倒霉。”
他调转视线,目光游移到红鼻头身上,忽然一顿。刹那,他的视线好像都清明了,酒也醒了七分。
大仙撑着地板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了红鼻头好久,眼神迷迷糊糊的,但隐隐有复杂情绪在其中涌动。
“姑娘,你最近,是不是做了点儿不该做的事?”
红鼻头轻声喃喃,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不该做的事?我不——”
红鼻头正要继续说,忽见大仙猛地瞪大眼睛。
他的眼睛仿佛被某种不明生物用力拉扯着,使得他的上下眼皮在以一种非常诡异的方式用力。他的眼珠似乎蒙上某种网格状的雾,清晰又模糊,仔细看,又很像某种怪奇生物的复眼,显得诡异而惊悚。
细看,当中存着最多的情绪……其实是惊恐。
“你、你以后千万不要做类似的事了!否则一定会被自己害死!”
大仙忽然开始不受控制地说话,像坏掉的播放器,他的喉咙不断重复这句话,但是越来越模糊,咕嘟咕嘟,仿佛喉咙被呕吐的污秽物堵塞,所以没办法让人听清他接下来究竟想说什么。
红鼻头摸了摸下巴,忽然有点儿想笑,她对观众说:“我就说,这段剧情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恐怖的地方,楚姐做游戏的时候是不是忘了,终于又有这种感觉了,舒服了!”
——……
——仅以六个点表达我的沉默。
——鼻头,做个人吧!
第90章
红鼻头目光平静地追问:“我做了什么?”
大仙脸上的酒醉酡红已经完全消失, 听到这句话,他仿佛撞了鬼,转身要走,却在迈出步子的一瞬, 仿佛忽然被某种未知的力量制止, 以一种非常僵硬的状态停滞在那里。
大仙的表情又一次变得扭曲, 他额头上青筋暴起,仿佛一条条蠕动虬结的青色蚯蚓,从前额开始满眼, 最终密密麻麻地布满他整张脸。
他近乎癫狂地挥舞着自己的手臂:“不,不要,你不要问我!不要问我!”
旁边,容貌美艳衣着精致的漂亮女人慌乱不已,连声喊着大仙的名字。
她冲到大仙旁边, 不顾礼法地扯住大仙的衣服,强硬地呼唤着他, 声嘶力竭。
大仙挣扎着, 颤抖着, 用力抓着自己的脸,仿佛要将自己的整张面皮撕下。
这幅混乱的场面不知道维持了多久,终于,女人的呼喊起效了, 大仙扭曲狰狞的面孔逐渐恢复, 混浊阴翳的眼珠重新变得澄清。
“……”
女人松了口气。
红鼻头张口, 忍不住想继续问, 被女人气鼓鼓地打断:“你先别问了!刚才,大仙都快被你吓疯了。”
红鼻头摸摸鼻子, 发出灵魂拷问:“都能被我吓疯,大仙真的是大仙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就知道,在鼻头这,什么恐怖游戏都恐怖不起来
——有一说一鼻头这问题问的真的很有水平
大仙心惊胆战的瞥她一眼,眼底情绪翻滚,说不清当中是怀疑,更多还是恐惧更多。
须臾,他终于开口。
大仙满头是汗,声音虚弱,几乎带上颤抖:“这件事,我管不了,你们别问我。”
女人一把扯住大仙宽广的袖子。
大仙被她生生拉住,转过身来,露出一张被无奈和痛苦填平的脸庞:“姑娘,我知道你出手大方,但是这事,症结在那位姑娘,她如果执意要那样,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刚才还有明亮月光的天空忽然被乌云遮蔽,周围黑压压一片,似乎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
凉风一吹,被小巷无限放大回响,仿佛有未知的生物存在他们周围,呼啸哭泣。
偶有几缕月光跨越乌云打下来,冰冷而稀疏,如同怜悯凡人的神明,又如同神明无处不在的监视之眼,永远都在陌生的位置注视着一切。
女人跟着打了个冷颤,大仙脸上再度露出悚然表情。
“求求你们走吧……”
“我不走。”
“我们不走。”
女人和红鼻头异口同声。
大仙恨不得抬起手掐向自己的人中,胸口因为剧烈的呼吸上下起伏,声音几近哀求:“姑娘,你既然已经去那座无名小山的神庙上祭拜过,为什么还要难为我这个不值一提的小人?”
无名小山?
正在念叨的他忽然噤声,像被人生生掐住了喉咙。紧接着,他嘴巴里发出不成音调的言语,这种言语难以用语言描述,像一群人在低声吟唱,又像不知名的天外语言。
红鼻头走上前,试图询问:“大仙——”
话音未落,大仙眼睛再次瞪的浑圆,在这张总是不清醒的脸上显得格外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