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考古人的眼里，那些带有文字和图画信息的文物，才是最有价值的。
因为那是一手信息。
但如果这古籍变成明朝时期大量刊行的小说时候，那珍贵程度就会大大降低。
尤其是那小说还是传世作品的时候。
“也不是全无收获。”程安茉安慰着自己这位倒霉师兄，“好歹也是勘误前的，说不定还能做出点儿差别来？”
云佑干脆直接闭上了眼睛。
只是失望归失望，该干的还要继续干。
“这样吧，云师兄，你那边应该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吧？这些书籍不如就由我来修复怎么样？就算是报答你帮我的那个大忙。”程安茉道，“我还是觉得，师姐肯匀给我几只蚕宝宝，还是看了你的面子。”
“我能有什么面子。”云佑这样说着，但是显然程安茉的话还是让他颇为受用，“只是这古籍修复起来也不容易，你……”
“对别人来说不容易，对我来说也只是稍微费点儿时间而已。”程安茉继续道，“总比从头开始培育蚕宝宝要好。”
“行，那就麻烦你了。”
*
随着古籍逐渐修复，程安茉在工作间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晚了，云佑原本还担心太晚了会出危险。
不过，有冯管家出面接送后，他也放下了心来。
但程安茉在工作间里停留得越来越晚的原因之一，便是避开人。
因为……
程安茉深吸一口气，对冯管家道，“冯叔，可以开始了。”
她很好奇，这位新来的人，会是谁。
如果真的是冯梦龙的话，想想还在和徐霞客一起旅行的苏轼，再想想冯梦龙对苏轼的“编排”，程安茉忽然觉得期待了起来。
第120章
“未必会是你想的那个人。”
大约是看出了程安茉的想法，冯管家出言提醒。
“我知道，但还是会有些期待。”程安茉眨了眨眼睛，明明周围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哦不对，一人一系统，但她还是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那……真的没法指定吗？”
冯管家思考了一会儿后，还是摇了摇头，遗憾地道，“能够用作锚点的文物本就稀少，能够确切证明是你想召唤之人所接触过的物品，那就更难了。”
程安茉注视着修复好的那本古籍，“从刻版、印刷再到售卖，这几个环节中，能够和冯梦龙扯上关系的环节确实不多。”
默默叹了一口气，“没关系，好不容易又有一份可以用作召唤的锚点，为避免夜长梦多，还是尽快开始吧。”
冯管家轻轻点了点头，不等程安茉再次开口，他的眸子已经变为了银白色，大量的数据流从他的眸子里滑过。
与之前玄凤所主持的召唤不同，冯管家所主持的召唤可以指定来人的位置。
虽然程安茉承担了修复古籍的任务，但按照规定，她也不能随意将那些古籍带离工作间，再加上有摄像头，所以……只能趁着晚上没人的时候赶紧利用锚点将人召唤回来。
*
从监控录像里来看，程安茉和冯管家似乎还是和往常一样，在完成工作后，没有在工作间里多做停留，关好电灯和房门后就离开了。
“从这里走。”冯管家带着程安茉来到了一处监控的盲区内，昏暗的光线里是一个有些清瘦的人影。
“你好？”程安茉谨慎地开口。
听到人声后，前面那个清瘦的人影转过身来，那是一位老者，面容看上去颇为严厉，一双眸子正探究地看着出现在他面前的两人。
“两位是？”
“我叫程安茉，这位是我的管家，姓冯。”程安茉向那位介绍着，“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那位清瘦的老者略一思索，道，“老朽龙子犹。”
程安茉眨了眨眼睛，龙子犹？
“您是不是还号茂苑外史、墨憨斋主人、顾曲散人、平平阁主人等，别署姑苏词奴、绿天馆主人、可一居士、无碍居士、茂苑野史氏、香月居主人、詹詹外史①等？”
一口气把冯梦龙当年用过的号给说了个七七八八，程安茉便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手一抖，把他自己的胡子都给扯下来好几根。
“你……”冯梦龙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服饰奇怪的小姑娘，“你为何会知道……”
“我不仅知道您的号，还知道您现在肯定疑惑这里是哪儿。”程安茉轻轻咳嗽一声，“这里，距离您所生活的时代，有大约四百年左右，换言之现在是四百年后的世界。”
冯梦龙又揪掉了几根胡子。
程安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你的胡子揪下来不痛吗？”
“当然痛！”冯梦龙小心翼翼地把揪下来的几根胡子顺在一起，同时开口道，“小姑娘，你说这里是四百年后？”
“对。”程安茉点头，“我知道您肯定不怎么信，但现在太晚了，也不是说话的时候，不如您先随我回茉园，暂且住下如何？”
程安茉拿出手机，“现在十二点多了，哦，就是刚过子时一刻。”
冯梦龙的视线在程安茉和冯管家的身上转了一圈儿后，忽然笑了一下，直接应道，“好啊。”
这下，惊讶的倒是变成程安茉了，“您……您就这样答应了？”
“是啊，我答应了。”冯梦龙坦然道，“不过，我也有一事颇为好奇，若是我不答应的话，小姑娘，你又会如何做？”
“那就陪你在这儿等到天亮。”程安茉一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天亮后，你看到这里的一切，就会明白我没有撒谎。”
冯梦龙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他其实也不太能确定这个小姑娘到底是善是恶，但根据他一辈子的看人经验，他觉得这个小姑娘不是什么坏人。
但……四百年后？
莫非确实有仙家法术？可横跨时间？
冯梦龙的目光缓缓落在程安茉的身上，这个小姑娘的头发随意地散在肩上，衣袖从上臂中间断开，露出了大半个胳膊。
而冯梦龙的目光则一直在程安茉的脸颊附近徘徊，压根不往下看，因为程安茉今天穿的是短裤。
其实程安茉穿的只是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一条牛仔短裤而已，算是夏日里女孩子们最寻常不过的打扮。
但对于真正的古代人而言，这样的穿着，委实有些暴露了。
“其实和你一样从明朝被召唤而来的人还有好几个，只不过他们现在大都不在茉园里。”程安茉道，她想着，搬出来同一个朝代的人，或许会让冯梦龙老先生有些安心？
“明朝？”冯梦龙眸子微微眯起，“你说的是大明？”
“对。”程安茉点头，“但明朝早就灭亡了，明后是清，清覆灭后，是民国时期，之后便是现在的新中国。”
黑暗里，冯梦龙的眸子颤动了几下，竟是说不出话来。
“对了，你知道谈允贤吗？”因为天太黑，程安茉并没有注意到冯梦龙的异样，“她也是明朝时期一位著名的女医生，现在正在这所大学里读临床医学呢！”
谈允贤？
冯梦龙思索了一会儿，“倒是不曾听说过。”
“哦。”程安茉有些失望地低下了头，也是，谈允贤在1556年去世，那个时候冯梦龙都还没出生呢，即使之后谈允贤的后辈出版《女医杂言》，这种书籍大概也是专业的医者看得比较多。
“那，还有一位名叫计成的造园师，以及一位名叫徐弘祖的旅游家，他们两个人和你的年纪差不了太多，算是同时代的人，不过他们两个人都比你去世地早。”
冯梦龙：……
虽然之前就务必确信自己已经死了，但此时被这个小姑娘毫不避讳地提起来，冯梦龙还是觉得有些荒谬。
“不过现在他们也挺忙的。”程安茉继续道，“计先生还在给别人建造园林，而徐先生他和s……”
苏字险些出口，最后被程安茉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那位徐弘祖如何了？”
“他……他还在继续旅游呢。”程安茉咳嗽一声，“对了，给你看照片。”
程安茉取出手机，翻到相册里，把徐霞客和苏轼一路上拍摄的各种风景照都展示给了冯梦龙看。
“这是何物？”冯梦龙看着那个四四方方的小东西，好奇地问道。
“手机。”
“莫非……这东西便是传说中的须弥芥子，里面自有一方世界？”冯梦龙思索着问道，“也能用来收人吗？”
程安茉“呃”了一声，想解释，但是又觉得自己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干脆让冯管家帮忙给自己和冯梦龙拍了一张合照，然后……
“喏，你看，现在你和我不是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吗？”
冯梦龙看看照片里的自己，又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跺了跺脚，“此物，竟如此神奇？！”
“放心吧！这只是一张照片而已，不会摄魂的！”程安茉努力地给冯梦龙解释，“这是一种……科技！”
冯梦龙若有所思，“那如今的科技，已经可以让死人复生了？”
“那当然不行！”
“哦？既如此，为何我又出现在此处？”冯梦龙一针见血地问道。
程安茉：……
“如果我说，我也解释不清楚呢？”程安茉干笑一声，将冯管家和玄凤鹦鹉的事情仔细说给了冯梦龙听。
“所以，这位冯管家，来自于更加遥远的未来？”
“嗯，是这样的。”程安茉道，“以现在这个时代的科技，暂时还没有办法做到这样神奇的事。”
冯梦龙若有所思，“那，程姑娘，你与冯管家将我召唤至此，又有什么目的呢？”
程安茉被冯梦龙问得愣了一下，“这……我倒是没有想过。”
“哦？”冯梦龙缓缓开口，“没有想过？”
程安茉这时候也回过神儿来了，她的眸子里多了几分尴尬和歉意，“冯先生，您其实……不愿意来到这里吗？”
“非也。”冯梦龙摇头，“我只是不解，毕竟我只是个四百多年前的老东西，在这里，又能带给你什么呢？”
“不需要带给我什么。”程安茉认真道，“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大概就是……好好生活？”
“只是这样？”冯梦龙似乎还有些不可置信。
“对，就是这样。”程安茉点头，“就……当在明朝退休，来现代养老？”
冯梦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