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程安茉转过身，“而且，李先生，来之前我们不是约法三章了吗？你不能在外面喝醉，不然我可没办法把你带回去。”

　　李白觉得有些无趣，忽然，他的目光凝了一下。

　　“给杜甫？”他来到那瓶贴着标签的酒瓶前，那上面是几行隽秀的字体，字写得十分漂亮，

　　“什么杜甫？杜甫墓不在这里。”程安茉走过去，恰好看到了那一排贴着标签的白酒，不仅有给杜甫的，甚至还有让李白捎给孟浩然的？！

　　看着看着，程安茉忽然意识到那些酒是谁送的了。

　　“咳咳。”程安茉担心有胆大的同人女又在墓前放什么虎狼之词，连忙道，“李先生，天气越来越冷了，不然我们还是尽快回去怎么样？”

　　“回去？何必那般着急。”李白恋恋不舍地看了那一堆堆的酒瓶，“既然来了当涂，总要买些当地的好酒回去！”

　　况且，李白也对如今的当涂县颇为好奇。

　　李白在去世之前，可以说是一直在路上，从他离开四川后，足迹可以说是几乎踏遍了祖国的大好河山，尤其还是在古代交通不方便的情况下，那个时候，即使是骑着快马，从四川到长安也要好些时日。

　　能够活蹦乱跳地到处跑，足以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当时的李白身体十分健朗。

　　就程安茉自己的经验来看，如果只是骑着马随便走走倒是还好，但如果是骑着马赶路，那大.腿内侧绝对要遭罪，除此之外，如果不会扎马步，将全身的重量落在屁.股上，那会连着屁.股一起疼。

　　除此之外，骑马还有死亡的危险，若是翻开历史书，有不少人的记载都是坠马而亡，就是现代景区内，也有类似的情况发生。

　　尤其是马匹受惊，人一旦摔落马下，就很容易被马踩踏甚至拖拽而死，而且受惊的马儿几乎没人敢上前阻拦。

　　如此，也可以看出，起码李白的马术应该也是挺不错的。

　　*

　　走进当涂县，程安茉和李白找了一家酒店住下，程安茉再三和李白确认，“绝对不能喝醉酒，知道吗？”

　　李白答应地十分爽快，“放心吧，小茉，白定不会给你添麻烦。”

　　程安茉叹了一口气，“李先生，你要是想喝酒，完全可以回到茉园再喝，或者去段珍姐的炼珍堂喝酒也不是不行，但是外面可千万别喝醉。”

　　见李白拍着胸.脯答应下来，程安茉这才打开手机，照着导航去找那家面馆。

　　说到当涂，最广为人知的应该就是大肉面，而这种大肉面最引人瞩目的就是最后放上的肥瘦相间的大肉，汁浓味醇，肥而不腻，很是为当地人所喜爱。

　　等着上面的时候，程安茉忍不住问李白，“李先生，你那时候吃过这个大肉面吗？唐朝时候应该没有这种面吧？”

　　果然，李白摇头，“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大肉面。”

　　“我查一下。”程安茉拿起手机，“确实是一道近些年才产生的美食，起源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主要服务于205国道上的跑车人。所以也叫205大肉面。”

　　“嗯，为跑车人准备的，倒是让我想起了米其林。”

　　“米……什么林？”李白没听明白。

　　“米其林，就是一种西方的餐厅等级体系。”程安茉放下手机，看了一下后厨的方向，那里已经开始飘荡着肉汁的香气了，“据说最开始米其林是做轮胎的，后来才转成了美食的评价体系。”

　　李白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他对那个所谓的轮胎不明白，对那个所谓的米其林就更不明白了。

　　“其实和我们也没什么关系。”程安茉笑着道，“米其林这套体系在国内没什么用，别的不说，大家对国内的美食可是极有信心的，压根不在乎那所谓的排名，而且不同地域也会催生出不同的饮食习惯来。”

　　“哦？那酒呢？”李白兴致勃勃地问道。

　　程安茉：……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个我是真的不太了解。”

　　果然，不管自己再怎么把美食说得天花乱坠，落到李白的眼里，那就只剩下了酒。

　　“这位老先生好酒？”旁边桌上，一个有些年纪的老者笑呵呵地道。

　　程安茉和李白一同扭头，那位老者身上裹着黑色的羽绒服，笑起来后，眼睛几乎看不到了。

　　“您是……”程安茉迟疑着问道。

　　那位老者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拿起一旁的军用水壶，打开后，给李白倒了一杯，笑着道，“尝尝？”

　　程安茉压根来不及阻止，李白已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程安茉：……

　　“嚯，这酒……”李白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可真够劲儿的。”

　　那位老者笑呵呵地开口，“这酒烈得很，一般人喝不惯。”

　　“哦？不知老先生是哪里人？”李白好奇地问道。

　　“濉溪人。”老者的面已经送了上来，听到濉溪这个名字，店老板笑着道，“也是安徽的？”

　　“不错，在淮北那边。”

　　“那隔着也不算远。”店老板道。

　　“开车电话，四五个小时也就到了。”老者掰开一次性筷子，“确实算不上太远。”

　　说话间，程安茉和李白点的大肉面也送到了。

　　浓郁的汤汁中，劲道的面条若隐若现，上面覆着大片的五花肉，看起来便让热食指大动。

　　程安茉吃了一口面，抬头就看到李白又向那位老者讨了一杯酒喝。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李先生，你要是再喝下去，醉狠了我就只能报警了。”

　　因为她是真的一个人没法把他给带回去啊啊啊啊！

　　“无妨，我有分寸！”李白不甚在意地道。

　　程安茉：……

　　呵呵，我信你个鬼！

　　唐朝的酒度数那么低，当水喝都没事儿了，现代的白酒你当水喝试试呢？

　　试试就逝世。

　　好在，李白到底还是把程安茉的劝说听了进去，在那位老先生要再给他倒酒的时候，他盖住了杯子，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热腾腾的面条下肚子，程安茉顿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这家大肉面的味道是真的不错。”程安茉认真地记下了这家店的位置，准备以后再来当涂的话，可以继续来这儿吃。

　　*

　　吃过饭后，天色还亮着，程安茉便和李白在当涂县内闲逛了起来。路上偶尔也会看到匆匆而过的行人，看他们去的方向应该是李白墓。

　　忽然，一队穿着统一的人群浩浩荡荡地走了过来，很明显是旅游团，团里大部分是老年人，头发有的花白，有的还是乌黑，前方的导游正在给他们介绍着景点。

　　“当年李白死后，一开始是被埋葬在龙山，后来李白友人范作之子宣歙观察使范传正前来吊唁，找到了李白的孙女，只是那个时候，他的两个孙女已经嫁给了当地的村民，生活颇为清苦。但言谈举止间还不失先祖风范。在她们的请求下，范传正以及当涂县令诸葛纵合力将李白墓迁到了青山。”

　　见李白停住脚步，程安茉便也停了下来，听那位导游介绍。

　　“嫁给了村民？”有人诧异地问道，“李白的孙女儿，你确定？”

　　“这些都是有历史记载的，我怎么会撒谎呢？”导游笑着道，“李白去世后，他的儿子李伯禽也在当涂定居，他一生未仕，一子云游在外十几年，一直没有消息。范传正来此后，找了三四年才找到李白的两个孙女，据她们所说，是‘俪於农夫，救死而已。久不敢闻於县官，惧辱祖考。乡闾逼迫，忍耻来告。’

　　范传正不忍李白孙女嫁给乡间农夫，便想帮助她们改嫁其他士人，但是被拒绝了。范传正便免除了她们的税和徭役。从那之后，就再没有了李白后人的消息。”

　　程安茉忍不住看向了一旁的李白。

第153章

　　“我记得李白不是有三个孩子吗？”旅游团里有人好奇地开口，“那他其他几个孩子呢？”

　　导游看向了提出问题的那个人，解释道，“在魏颢写的《李翰林集序》中，对李白的婚姻状况描写的比较详细，说‘白始娶于许，生一女一男，曰明月奴，女既嫁而卒。又合于刘，刘诀。次合于鲁一妇人，生子曰颇黎。终娶于宗。’”

　　“意思就是，最开始李白和一位姓许的女子结婚了，生了一男一女，男孩儿的小名叫明月奴。”导游说得认真，周围的游客也听得认真，倒是这附近的店家，大概是每次来个旅游团就要听一遍，早就熟的不能再熟了，“大家可能会问了，怎么会有人给自己的孩子起小名儿叫什么什么奴呢？其实啊，这也和唐朝时的风气有关，奴这个字即可以用来骂人，也被用作.爱称。就和咱们现在常听的小兔崽子一样，在不同的语境下，它可以是一个骂人的词语，也可以是一个对自己孩子的爱称。”

　　“那不就和狗蛋儿似的。”忽然，旅游团里有人出声。

　　“什么狗蛋儿，明月奴可比狗蛋儿好听多了！”

　　“就是就是！”

　　“这个叫做明月奴的男孩儿就是伯禽，也就是之前被范传正找到的那两个李白孙女儿的父亲。”导游继续给来此的游客们介绍着，“李白的女儿，他曾经在自己的诗文里写‘娇女字平阳，折花倚桃边。’所以，他的女儿的名字应该是叫平阳。古代女子的名字是很难保存下来的，毕竟都说是闺名嘛，当然是不好为外人知道的。比如我们历史上有两位平阳公主，但都没有名字流传下来，我们知道的只是她们的封号。”

　　“哎？那李白给自己的女儿起名平阳，是不是因为两位平阳公主？”

　　“这个我们就不得而知了，也有不少学者做出过一些推测，但我们到底不是李白，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给自己的女儿起平阳的名字。”导游道，“但是这位平阳姑娘，在嫁出后，就去世了，之后就再无记载。”

　　“李白出生于碎叶城，后来才搬到了四川，他小时候的生活环境受到胡风影响也挺正常的，会不会是因为这一点，所以才会让他给自己的儿子起名伯禽，女儿起名平阳呢？毕竟伯禽可是西周时期周公长子的名字呢！”

　　“对哦，国外人的名字不都要和自己的爸妈爷爷奶奶什么的一样吗？”

　　“哎哎，我看过一个视频，说是新疆那边就有很少数民族兄弟的名字是重复的，点名的时候很容易就站起来一大片。”

　　“那他不还有一个儿子吗？那个儿子呢？”

　　“很遗憾。”导游摇头，“这个名叫颇黎的人，除了《李翰林集序》外，再没有其他更多的记载，所以他的去向，我们都不得而知。”

　　“了解完李白的生平，他的作品，应该就不需要我再多做介绍了吧？”导游笑着说道。

　　“当然不用！”有人大声道，“谁还没有背过李白的诗啊！”

　　“啧啧，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有本事你现在背个《蜀道难》来听一听！”

　　“噫吁嚱，危乎高哉——”

　　众人嘻嘻哈哈中，往李白墓去了。

　　导游的声音也逐渐飘远，“李白墓始建于唐朝，后期各个朝代又修缮过，所以我们可以以李白墓为基础，去研究唐代名人的墓葬形制，而太白祠和享堂，则是明清时期修建的，借此，我们可以一窥明清时期宗族祠堂的建筑风格。此外，还有106方碑文，都是各个时代书法家写下……”

　　直到导游的声音彻底消失不见，程安茉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李先生？”

　　李白没有回应，不知为何，程安茉忽然觉得，此时的李白，看上去似乎格外苍老。

　　建功立业，光耀门楣，是大部分古代士人一生的追求，李白自然也不例外，他的一生几乎都在谋求建功立业，奈何他的文采太过耀眼，即便是被李隆基封为翰林，却也只是一个为帝王作诗的闲职而已，并无实权，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李白心中的郁闷，似乎也只能讲与酒听了。

　　*

　　看着桌子上已经开封的白酒，程安茉有心相劝，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劝说，只能看着李白将酒水一杯一杯地饮下去。

　　旁边人见李白喝酒喝得那样凶，误以为二人是爷孙，忍不住拉过程安茉道，“姑娘，你这怎么也不劝劝你爷爷，这么大年纪了，还喝得这么凶，都不考虑考虑自己的身体吗？”

　　程安茉不由得苦笑，“我其实也想劝来着，但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骤然之间得知了自己后人的消息，却是如此唏嘘，李白心中苦闷也是正常，但这些都是已经发生的历史，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

　　餐厅老板见状，也压低声音对程安茉道，“哎，小姑娘，不然我就和他说酒已经没了，怎么样？我看他醉得不轻，待会儿你能把他弄回去？还是赶紧让你家长来领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