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程安茉的印象里，国内出土的最早的纸张是甘肃天水放马滩5号汉墓出土的西汉初年纸质地图。

　　根据考证，这张地图约为西汉文景时期，即公元前179年至公元前143年。而霍去病生卒年为公元前140年至公元前117年。

　　既然文景时期已经出现了纸张，那么武帝时期这种技术也不太可能会失传，所以霍去病见过也是有可能的。

　　虽然史书上记载东汉蔡伦造纸，不过根据现在各种考古发现，基本上可以确定，西汉时期已经出现了纸，蔡伦做的更多的是改进造纸术，将造纸的材料从丝絮、马絮扩大到了树皮、麻头、渔网等等。尤其是树皮的应用，也对后期造纸术的推广有了积极的作用。

　　但，程安茉还是有些好奇，因为西汉时期虽然有了纸张，但是在被改进之前，并不利于书写，但于西汉贵族而言，使用最多的反而是绢帛。

　　所以，程安茉本以为霍去病所见过，所使用过的地图应该是绘制在绢帛上的，就像是马王堆汉墓中出土的帛地图一样。

　　因为竹简虽然可以用来记录文字，可图画、地形图等形式，却很难用竹简来记录，但古人也不是傻子，竹简不能用，那不是还有木板吗？就比如放马滩，出土的除了纸本地图之外，还有很多木板地图。

　　听见程安茉的问题后，霍去病松开手，“嗯”了一声，“虽名纸，却难堪使用，与此纸不同。”

　　“那是当然的。”程安茉笑着解释，“得到东汉时期蔡伦改进了造纸技艺后，纸张才变得易于书写。你那时候纸张不好写很正常。”

　　“东汉？”霍去病敏锐地抓住了其中的关键，“大汉便是大汉，何来东汉？”

　　程安茉愣了一下，对哦，自己一个现代人，早就习惯了用后世的称呼来说明，但霍去病可是真真正正的汉朝人来着。

　　不过话说回来，这样一来，程安茉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汉朝已经灭亡了的事实了。

　　霍去病去世的时候，大汉正值鼎盛之时，你对这个时期的冠军侯说将来大汉亡了，总觉得会被当场手起刀落，脑袋飞天。

　　见众人沉默，霍去病的目光缓缓落在程安茉身上，程安茉猛得挺直脊背，犹豫着开口，“这个……其实是我们后世人根据我们自己的习惯，对汉朝进行的一个划分。”

　　被霍去病凌厉的目光注视着，程安茉觉得心理压力极大。

　　说完，程安茉小心翼翼地挪到书架旁边，找出繁体的《史记》《汉书》《后汉书》以及《中国古代史》，放到了霍去病面前的书桌上，“不然，您还是自己看吧？”

　　霍去病看着书案上一字排开的几本书，轻轻颔首，“也可。”

　　“那……那我们就先出去了。”

　　“对了。”关门之前，程安茉犹豫了一下，还是道，“霍将军，两千年的时光，足以改变很多，还请……冷静。”

　　“嗯。”

　　*

　　关好门后，隔绝了对方那凌厉的目光，程安茉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和霍将军面对面，压力好大。”

　　“我的妈呀，我刚才真的是一句话都不敢说。”陆巧琢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搭在程安茉的肩膀上，“我的天哪，我的心脏还在砰砰跳，好像要跳出胸腔来了！”

　　程安茉拍了拍陆巧琢的手背，没开口。

　　等缓了一会儿，陆巧琢戳了戳程安茉，小心翼翼地道，“茉茉，咱要是当时就和他说……汉朝其实已经灭亡了一千八百多年了，会不会被当场捅死？”

　　“应该……不至于吧？”程安茉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霍去病手按剑柄的模样，忽然又不确定了起来，“希望霍将军看完史书后能冷静下来。”

　　一旁的计成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感慨道，“此前又有谁能想得到，死后竟然还有这般奇遇？霍将军能征善战，非莽夫也，他会想明白的。”

　　“希望吧。”程安茉喃喃，“他要是没想明白，咱们这一整个园子的人可没人能打得过他。”

　　“打得过谁呀？”

　　蓦得，段珍的声音响起。

　　“珍姐，你回来了？！”

　　“刚从周杏那儿回来。”段珍看着关起的书房门，“里面是谁？难不成，是又有新人来了？”

　　“对。”

　　“是谁啊？”段珍顿时来了兴致，“哪个朝代的？祖籍哪里的？我看看有没有我会做的家常菜。”

　　“是霍去病。”

　　“哦，原来是……”段珍眸子瞬间睁大，声音也明显拔高，“你们说来的是谁？”

　　“西汉，冠军侯，霍去病。”程安茉又重复了一遍，“珍姐，你没听错。”

　　段珍深吸一口气，“这可真是……大惊喜。”

　　“惊喜归惊喜，惊吓也是真的惊吓。”计成道，“方才我与小茉，还有小巧，没一个人敢明着和霍将军说大汉已经亡了的事儿，只能让他自己看史书。还好小茉早有准备。”

　　“那霍将军爱吃什么？”段珍问道。

　　程安茉摇头，“这个我是真的不知道。不过，霍将军是武将，饭量应该挺大的，多做点儿肉和米饭吧？猪牛羊肉都可以。”

　　“行。”段珍点头，“我现在就去准备，不然等晚上我怕赶不及。”

　　“那我也去帮忙。”程安茉跟上段珍。

　　但下一瞬，她就被段珍按住了肩膀。

　　“小茉。”段珍神色严肃地道。

　　“嗯？”

　　“你就不用去厨房帮忙了。”段珍斩钉截铁地道，“我自己来就好，实在忙不过来我会去找周杏来帮忙，记住，你呆在外面，别进厨房。”

　　程安茉：……

　　“噗——”

　　程安茉转头，盯着正在偷笑的陆巧琢，幽幽开口，“有那么好笑吗？”

　　“那当然！”陆巧琢笑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做饭什么样儿我还能不知道吗？以前还在学校的时候还好，大家都是买了吃。等离开学校租房子后，我才知道你吃饭是有多不讲究。”

　　程安茉对此很是无所谓，“只要吃饱了就好，而且我也很注意搭配，碳水蛋白质蔬菜脂肪都有，很健康。”

　　“对，很健康。”陆巧琢肯定地道，“但就是不好吃。”

　　程安茉：“……”

　　“还有。”陆巧琢抬起头，注视着程安茉，缓缓道，“我现在信了。”

　　“信什么？”

　　“信你这座园子里的人除了你我之外都是古代人了啊！”陆巧琢大声道，“还有，茉茉，你有没有考虑过，这里的异常被人发现后要怎么办？”

　　“不怎么办。”程安茉笑了起来，“你看，你之前天天和珍姐，苏先生还有计先生混在一起，不也是怎么都不肯相信吗？”

　　陆巧琢：“……也是哦。”

　　“顺其自然就好。”程安茉道，“等来的人越来越多之后，被发现异常是肯定的，到时候，看对方怎么和我们接触吧。尤其是……”

　　程安茉的目光落在书房上，“像是霍将军这样的人，他大概也不会一直呆在这里，最适合他的地方，其实是部队。”

　　陆巧琢摸了摸下巴，“说的倒也是，但是参军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而且还得霍将军自己想清楚了才行。哎对了，那召唤到霍将军的事，要不要告诉苏先生？”

　　“苏公最近在忙着赶稿，饭都是我帮忙送过去的，”计成呵呵笑着，“我觉得，还是暂时不要打扰他了吧？等他交稿之后，再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程安茉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我总觉得，计先生你是故意的。”

　　计成笑而不语，施施然地离开了。

　　陆巧琢凑到程安茉的耳边，“说实话，我也好想看苏先生的反应哦。”

　　“那回头咱们和段珍姐也说一声，免得从她哪儿漏了馅儿。”

　　“我同意。”

　　在纸上落下一笔，苏轼打了个喷嚏，他抬手试了试自己的额头，没有发热，“奇怪，莫非是有人在念叨我？”

　　*

　　书房内，几人离开后，霍去病没有立刻行动。

　　方才一路行来，他已经将此处能看到的地形地貌以及建筑分布都记在了心里。那几人中，唯一让他忌惮的是那个姓冯的管家。

　　甚至在霍去病的眼里，那一只鹦鹉都比那两个小姑娘和一个老头儿更有战斗力。

　　只有那个冯管家，霍去病拿不准他的实力。

　　“两千多年后吗……”

　　霍去病看着书案上一字排开的几本书，却并没有立刻翻开，而是走到一旁的书架处，一本书一本书地扫了过去。

　　因为来的都是古代人，所以程安茉在选购书籍的时候，也会尽量选择繁体版的。汉代使用隶书，字形和现代常见的繁体字没有太大的区别，所以繁体字霍去病是能看懂的。

　　但大陆出版的书籍，基本上只有一些古籍会出繁体竖排用作收藏，所以书房内的一部分书籍还是简体横排版，比如那本上下两册的《中国古代史》，好在程安茉有冯管家这样一个外挂，到底还是把繁体版的给整出来了。程安茉拿给霍去病的也是繁体版本。

　　但霍去病却对他们几人给出的书籍心有疑虑。

　　忽然，霍去病眸子一顿，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漢帝國的覆滅》。

第50章 （二更）

　　霍去病拿过书籍，手指按在了“覆滅”两个字上，似乎是觉得这两个字格外刺眼。

　　翻开书籍，霍去病一字一句地看了下去。

　　直到天光昏暗，再也看不清上面的字。

　　他仍旧保持着站立的姿势，脊背挺直，看上去却多了几分萧瑟。

　　“砰砰砰——”

　　敲门声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程安茉询问的声音，“霍将军？你还在吗？”

　　*

　　门外，弯月悬在半空，园子长廊上挂着的宫灯也逐一亮起，散发出暖色的光芒来。

　　屋舍中间的天井处，有地灯映照着植被与盆景，也为行走其间的行人提供照明。

　　现在，入夜后，程安茉也不需要提着手电筒或者提灯了。

　　这座茉园，已经不像是程安茉最开始继承的时候那般荒凉，随着人气的增加，以及冯管家的打理，这里渐渐也多了许多温馨的感觉。

　　门外，程安茉没有听到回答，正想再次敲门的时候，书房的门被打开，“何事？”

　　“已经到晚饭的时间了，还请霍将军移步餐厅。”程安茉道。

　　一边说着，她一边观察着霍去病的神色。

　　他几乎在书房里呆了一整天，这一天的时间，也足够霍去病大略看完整部《中国古代史》了，至少汉朝的部分他是能看完的。

　　霍去病没有立刻开口，视线一一扫过那些灯火，末了，他的目光落在程安茉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