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看出了程安茉的不安,苏轼笑了起来,他拍了拍程安茉的肩膀,“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不必如此。”
“嗯。”程安茉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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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两人离开工作室后,程安茉拿着工具,却迟迟没有下手继续修复。
忽然,一只玄凤鹦鹉落在了程安茉的肩膀上,“心情不好就不要修复了,万一修坏了,你又要心疼。”
程安茉扭头,无奈地道,“玄凤,你怎么来了?”
玄凤鹦鹉拍了拍翅膀,不爽地道,“你嫌弃我?”
“不不不,当然不是嫌弃。”程安茉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玄凤鹦鹉的脑袋。
要是往日里,它大概会在程安茉摸完它的脑袋后给她一口,但今天,玄凤鹦鹉却只是用鸟喙碰了碰程安茉的指尖。
“你在想什么?”犹豫了一下,玄凤鹦鹉还是开口问道。
“我在想,妈妈的忌日也快到了。”程安茉轻声道。
“我记得是11月28日。”
“嗯。”
那天其实也是你的生日。
玄凤鹦鹉似乎是想说点儿什么,但最后却只是安静地陪在她的身边。
许久后,程安茉忽然拿起那只玉镯,看了一会儿后,道,“也不知道妈妈会不会喜欢玉镯子。”
玄凤鹦鹉翅膀张开,笼住了程安茉的后脑,“只要是你送的,她应该都会很喜欢。”
“嗯,你说的也对。”程安茉笑了起来,“那今年的礼物,也可以定下了。”
“你准备去买一个玉镯子?”
“不。”程安茉摇头,“我准备自己雕一只出来。”
“那正好。”玄凤鹦鹉飞在前面引路,“我记得之前和大傻.逼收拾宅子的时候,有翻出来一块玉料,我带你去找。”
程安茉:大傻.逼?
她表情微妙地看着飞在前面的玄凤鹦鹉,你骂冯管家不就是在骂你自己吗?
*
霍去病,计成和苏轼相继离开后,程安茉忽然发现,茉园似乎突然间冷清了起来。
陆巧琢前段时间也兴冲冲地跑去找霍去病探班了。
而段珍,因为冯管家帮忙招了几个人,她现在已经没那么忙了,不过,她最近对一些口感奇怪的食材起了兴趣,自从上次被段珍哄着吃了一口折耳根后,程安茉最近就一直躲着她走。生怕自己再被抓去当“小白鼠”。
因为要给妈妈准备礼物,所以程安茉修复那个玉镯的进度便被拖慢了不少。
等她将玉镯修复好之后,时间已经接近入秋了。
天井里的风带着些凉意,程安茉也换上了长袖的衣服。
她拿着那只玉镯,对身旁的冯管家道,“冯管家,你说这只玉镯,会召唤来谁呢?应该……是个女孩子吧?也没听说古代的男人有戴镯子的习惯啊?”
“倒也说不好。”冯管家微笑着道,“这只玉镯流传至今,经手过的人不会少。”
“倒也是。”程安茉点了点头,“那开始吧。”
“哦对了!这次不能再把地点定在园林区了!”毕竟现在园林里的人不仅仅有茉园的人,还有民宿里的客人。
“我明白的。”
冯管家以手按胸,微微弯腰,他的眸子刹那间变得银白一片,无数细小的数据流从他的眼睛里划过。
而在冯管家的身侧,一条光线从无到有,逐渐变成了人高的茧,待光芒散去后,一名老妪出现在程安茉的面前。
第65章
那位老妇人头发花白,神色平和,骤然间进入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她的反应里并没有太多的惊慌,更多的是镇定与警惕。
老妇人长长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狄髻上配以金色头面,下身是深蓝色马面裙,浅色琵琶袖短袄,外面一件方领比甲,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端庄。
看来,这位老妇人也是一位明朝人,而且家境应该不错。
程安茉一边在心里猜测着这位老妇人的身份,一边礼貌地道,“老夫人,您好,这里是几百年以后的世界。”
几百年后?
那位老妇人听到这里后,目光一凝,她下意识地看了周围一眼,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但……老夫人的目光落在了程安茉大开着门的工作室里,那里面,有很多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
而且,眼前这位小姑娘的穿着,看上去也十分古怪。
“老夫人。”程安茉问道,“不知道您要怎么称呼?”
头发花白的老妇人闻言,缓缓道,“老身姓谈。”
谭?
程安茉在脑海里搜索着姓谭的女性,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有谁。
下一瞬,便听那位老妇人道,“名允贤。”
谭允贤?
程安茉的眸子瞬间睁大,不,应该是谈允贤!
“竟然是您?!”程安茉吃惊不已。
难怪这次被召唤而来的她是一副老妪的模样,因为历史上的谈允贤,享年九十六岁。
她离世的时候,也确实是一位老太太了。
这下,惊讶的倒变成谈允贤了,“你知道我?莫非?是我曾经医治过的病人?”
但……如果这个小姑娘没有欺骗自己,这里确实是几百年后的世界,那些自己曾经医治过的病人,也应该早已离世了才对。
几代人之内,或许还能记得自己的名字,但几百年后,竟然还会有人知道自己吗?
“我想,应该不是。”程安茉压抑住内心的激动之情,镇定地道,“我是在书上知道你的。谈允贤,明代女医,也是古代四大女医之一。”
而且,谈允贤还留下了一部《女医杂言》,里面记载了三十一例女性患者的病例,虽然篇幅较小,但里面记载的各种病症却十分丰富,其中大多为妇科疾患,但也不乏其他科疾患。
按照现代医学对疾病的分类,《女医杂言》可以看作是一部囊括内科、外科、妇科、儿科等诸科的医案选集。
谈允贤专于妇科疾病,这其实也和她的女性身份有关。
在明朝,对女子的束缚进一步加剧,如谈允贤这般的女医,是无法和男医那般在外行走问诊的,只能是坐地行医,而她治疗的对象,也只能局限于女性以及儿童。
虽然现代学者推测,或许她可能也治疗过某些直系男性家属或者男童,但也只是猜测,因为谈允贤没有写入杂言中,而且,受限于当时的社会风气,就算真的医治过,也必然是不能写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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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过您的《女医杂言》。”程安茉认真地道,“只不过,我不是医生,所以关注的更多的,是您的《杂言》中所折射出的明代女性的生存境遇。”
谈允贤的《女医杂言》,虽然隐去了患者的姓名,但却详细记叙了患者的病因。
以往的古代医学专著中,对于女子病症,往往笼统地认为其是由女子的忧郁易怒,多思成疾等不.良心思所导致的,并不会去探究导致这些女子忧郁多思的原因。
但在谈允贤所撰写的《女医杂言》里,那些患病的女性却各有其因。
谈允贤的病人年龄范围以及社会阶层跨越都很大,有来自富贵人家的女子,还有处于中下层的商人妇,也有一些侍女或者从事手工业的女子。
但要说哪些病人最多,还是育龄期的妇女,生育对身体的损伤,以及社会与家庭加诸在她们身上的迫害,使得她们的心灵与身体双双崩溃。
从古至今,女性所罹患的妇科疾病,起因大致相同,不是因为生孩子,就是因为自己的丈夫。
即使过去了近乎五百年,她们所面临的困境,却还是相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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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得知自己来到了五百年以后的世界,谈允贤最好奇的,便是如今的医术发展到了何种地步。
嗯,这或许也算是另类的职业病?
只是,对谈允贤对这个问题,程安茉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平日里除非生病了,不然她是不会去医院的,而对那些前沿的医学知识和医学技术,程安茉更是两眼一摸瞎。
于是,最后她只能将求助的目光转向一旁的冯管家,医学真的是触及她的知识盲区了啊啊啊!
冯管家微微笑着,“谈大夫有什么想了解的,尽可以问我。”
程安茉知道自己帮不上忙,干脆去烧水泡了一壶茶,给三人都倒上后,她便安静地在一旁听了起来。
等谈允贤意犹未尽地停止谈话后,她这才发现,那个小姑娘已经趴在一旁的桌子上睡着了。
冯管家微微欠身,歉意地对谈允贤道,“谈大夫,小姐并不是故意如此。”
谈允贤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来,“无妨。”
“小姐之前已经提前为您准备好了房间,我先带您过去?”
“有劳了。”谈允贤起身,“那这位程姑娘……”
冯管家笑了一下,“玄凤会陪着她的,谈大夫不必担心。”
话音落下,一只脸颊像是染了腮红的鹦鹉刷得从冯管家的头顶飞过,爪子勾下了冯管家的几丝头发后,落在了程安茉的后脑勺上,张开翅膀,仿佛是在耀武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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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安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十分,贴着手臂的那半边脸颊上多了几条红印子,睡眼惺忪的眸子看到一旁的玄凤鹦鹉后,顺手戳了它的屁.股一下,打了个哈欠,问道,“什么时候了?”
玄凤鹦鹉愤愤地啄了程安茉的手指尖一下,“都快下午七点了!”
程安茉“啊”了一声,“我还没吃饭呢……”
“段小姐已经留出了一部分,估计那个谁现在已经开始热了。”
“段珍姐?”程安茉想了一会儿,“我记得她之前说最近可能没时间准备了来着?”
“嗯。”玄凤鹦鹉道,“但听说又有新人来到了茉园,她还是抽空回来了一趟,只是看你睡得沉,就没有多打扰你。”
“新人?”程安茉愣了一下,接着猛然间起身,“糟糕,谈大夫!我怎么就睡过去了!”
“小姐请放心,谈大夫已经安顿好了。”冯管家端着热好的饭菜走了过来,“还是先吃饭吧。”
话音落下,程安茉的肚子就“轰鸣”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