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自己曾经因家族的荣耀被选入后宫,为了保住孩子的性命潜修佛理,在前半生看似一度风光无限,却也不过是被困在方寸之地。
如今她在太学之中学会了海图计算,学会了星轨辨认,还学会了那些经常在外打仗的将领带回来的一个特殊技能,那就是如何用肢体语言和当地的异族交流。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能也跟着船队一起出海,将前半生没走完的路全在后面走完呢?
就算是不幸死在了海上,也总是面对着一片天高地阔。
而若是侥幸能带回什么新的记载,便能将萧妤这个名字永留史册了。
就是……萧船长任性地跑路了,教她看星图的萧夏玉差点被紧急赶回的妹妹给问候一顿。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母女三人好像和另外三个的情况有点反过来了。
也不知道等她回来的时候……
……
“预知后事如此,且听下回分解——”
武清月被这一句拉回到了眼前。
那说书人明明并未亲眼看见过大朝会的景象,却还是凭借着自己的想象力将那场面说得天花乱坠。
就连武清月都觉得有些佩服他了,更不用说是那些在下面听他陈说的听众。
以至于在那句结尾的话说出后,还有不少人试图继续留在此地,看看能不能再从对方口中听到些故事。
但看看时间已晚,武清月还是放下了手中已渐冷的茶,和武曌一并顺着人群走出夕阳之下的茶楼。
在日暮鼓声未起之时最为热闹的人潮中,她好像听见在后方的茶楼里有人说,想要听那位陛下和太子殿下的故事,而后便是那说书人忙不迭意图跑路的消息。
武清月一回头,就见武曌已痛快地笑了出来。
“其实他便是说说又如何呢?我虽提拔了诸多女官执掌史家笔墨,但就像当年真定在答卷上所写的那样,不拘于一时之评论,方为史家绝唱,我如今之功过自有青史评说,又为何要在意这改朝换代之初,世间会有多少谤言。”
她也自然不会介意,在这街头巷尾中还会有人旧事重提。
在时代的浪潮面前,那些东西也终究不过是后人的笑谈而已。
她慢慢地走在这条夕阳铺照的长街之上。
自武清月与她并肩同行的角度看去,她鬓边的白发好像也被染成了微红,将泛白的颜色给吞没了下去。
让人只觉,方今何止是改朝换代之初,也是武周陛下功业刚成之时。
她还依然年轻,在后面,也还有好长的路能由她们继续往前走下去。
就像——
一度沾染了泥污的洛水,也已在用一种澄澈焕然的方式,重新流淌在了洛阳宫前,见证着这个时代的海清河晏。
“阿娘你看——”
武曌抬眸顺着女儿伸手指去的方向看。
只见一条金鲤在目光中跃出了水面。
日暮的光影与水上的薄雾在这一刻模糊了画面,当水波溅起的刹那,像是一条游动的金影腾飞在了洛水桥前。
……
“咚——”
则天门上,敲响了第一声宵禁的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