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贝加的驯鹿肉是当地的特色,露西塔为了尝鲜,顺着老板的意思要了一盘炙烤、一盅清炖。
驯鹿体格魁梧,非常耐寒,脂肪含量很少,因此肉质很有嚼劲。烤肉自不必说,这家酒馆是多年的好手艺了,火候把握得很到位,烤至表皮焦褐,切开后里面的肉质是深粉色,用叉子轻轻一按,肉汁就会从内部淌出来,最大程度保留了肉质的鲜嫩。
清炖鹿肉则会把肉切得更碎,加一些当如欧芹等地的香料,煮到肉酥汁浓,就是一道极熨帖的佳肴,更适宜寒冷的季节摆在桌心当主菜。
她们一人盛了一碗,喝上一口感觉浑身都热了起来。
哈珀极力给露西塔推荐这家的鳟鱼馅饼,露西塔从善如流点了两个,从炉子里新取出来的,还冒着热气,两面金黄、看着极为扎实。
咬了一口,露西塔嚼了嚼,觉得不好不坏,味道有些奇怪。说是馅饼,其实是往硬面包里塞满了白鳟鱼、培根、土豆等内馅,吃半个就很有饱腹感。只是硬面包配清淡的鱼肉,几乎算是主食配主食,寡淡之余还有一点让她无所适从。
艾弗里可能是本地的口味,倒是埋头吃得很香的样子。
冬季少见蔬菜和水果,满桌子的肉食和面食,羊肉和鹿肉是阿尔贝加肉类的主要来源。因食物种类单一,几乎把这几样都做出了花来,唯一的一道蔬菜——大白菜,炖汤也用、沙拉也用、馅饼也用,可谓无处不在。但白菜水分多,也不容易做老,倒是不令人讨厌。
桌上一派热腾腾的,在满屋的烛火里散发出朦胧的烟气。
今夜酒馆会通宵营业。
人们相聚在一起,是要等到午夜十二点,共同庆祝母神诞辰正式来临。
终于,维尔蕾特有些喝倦了,捧着杯子倚在角落的沙发里,把露西塔也拽了进来。
露西塔揉揉手腕,白了她一眼。
正在此时,旁边的小教堂敲响了镇上唯一的铜钟。
在钟声里,烟花相继炸开,人们高举酒杯共同欢呼。
露西塔有些怔然地看着壁炉上的盖娅石像。同样是纪念盖娅的节日,在去年秋天伊尔塔特的丰收节上,她曾感受到盖娅降临的波动,并且追着她的痕迹,见到了她的化身;而在阿尔贝加,这个似乎更隆重、更热闹的节日,她却迟迟没有感受到盖娅出现的预示。
是巧合吗?或者祂更爱伊尔塔特的居民?
这不是没有可能,如果祂前些天她搞出那场大动静后出现过,露西塔也许不会多想。
但现在,她总觉得有些不安。
维尔蕾特拉了拉她,眸中倒映着摇曳的烛火:“你在看什么?”
露西塔摇了摇头:“怎么?”
“阿尔贝加也还不赖吧?”
露西塔弯了弯眼睛:“非常美。”
“知道就好。”维尔蕾特把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眩晕似的眯了眯眼睛:“好好享受吧……有些缘分,即使在漫长的生命里,也不过一次而已。”
露西塔若有所觉,认真地看向维尔蕾特的眼睛,维尔蕾特却起身倒酒去了。
她笑叹一声,不再言语。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最后一节了,这一节应该写不够十章。
如果结局后出实体书的话,会有人想买吗?
第132章 春雪荒原02
在阿尔贝加冰雪消融的时候,回程的列车终于开始运营了。
这次回去,维尔蕾特对未来有了她自己的打算,暂时不会再回伊尔塔特居住了。不过她要带着哈珀与艾弗里回精灵族,露西塔要带着琳妮娅和德尔菲娜回伊尔塔特,也是恰好顺路。
一行人等在车站口,眼看着列车快开了,哈珀才背着两个大包袱匆匆奔来:“我来了!”
哈珀穿了一件红色的棉袍、红毛线帽和鹿皮靴,红围巾飘在身后,在雪地里显眼极了,一眼就能看出是新衣服,背着的两个包袱也比原先收拾好的要大一圈。
她喘着气站定,脸颊被风吹得红扑扑的,眼睛也晶晶亮,弥漫着未散尽的水汽,眼圈有点泛红。众人假装没看出她哭过了,艾弗里有些担心地拉了拉她的手,被她逮着挼了一把柔软的头发。
哈珀是对这座小镇感情最深的人,临别的时候难免又被拉着慰问了一圈,塞了新衣服不说,还有许多吃的用的,甚至还有钱币。她收了别的,把钱币退了回去,急匆匆就往车站赶。
好在大家都体谅她,无人计较她的迟到。
维尔蕾特指了指她肩上的包袱:“两个都给我。”
哈珀愣了一下,随即慌乱地摆手道:“不不不,怎么敢劳动您……”
“快点,车要开了。”维尔蕾特重复了一遍,带了点命令的口气,哈珀缩了缩头,乖乖地把包袱递给她。
维尔蕾特拿过她的包袱,眨眼间就在她手上不见了。
哈珀一惊:“欸?我的行李?”
“被我收起来了,要用的时候问我取就行。”维尔蕾特一边解释,一边走进车站。
“哦、哦。”哈珀有些惊奇,意识到她是好意,又不敢多问,连忙快步跟上,显出几分笨拙的可爱,竟是与刚见面时那个滑不溜手的狡猾少年截然不同了。
火车一路向南,离开偏远的雪原,途径的群山渐次显出稀薄的绿意来。
每每春至的时候,先绿的不是树,而是草。报春花的最先开的,整片大陆一半的报春花几乎都起源于北部的群山,遍地的北报春与九轮草,贫瘠的山岭几乎都染成了连绵的黄色花海,夹杂着粉的、白的各色樱草,匍匐的藤蔓生于其下。
再往南去,草色越发浓郁起来,花期更晚些的线叶龙胆蓝莹莹地在摇摆了,有时路过稍平坦些的山岭,还会见到牧羊少年赶着羊群出没在山脊线中。
浮云轻缓,气候干燥,天色渐渐由白转蓝了,在车窗外的视线尽头与群山的轮廓线相接,相接处被草叶修饰得毛绒绒的,风一吹就往一个方向倒。
哈珀和艾弗里自记事起从未离开过阿尔贝加,现在两人睁大眼睛扒着窗户,总也看不够一般。
这趟列车在索利斯城中转。
本来它的终点站应该是格兰德城,且格兰德拥有全世界最大的车站,在格兰德换乘是最方便的。只是格兰德被南方的军队占领后,眼下被打造成了军事要塞,除了同被占领的其它区域,已经不再与外界通车,索利斯城就成了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这座城市是曾经的伊顿在东方的第一道屏障,与格兰德中间隔了一片广袤的原野,正是斯塔夏曾在信中提到的云空原野。
下了车,哈珀自告奋勇地跑去换票,露西塔几人在车站外找了一家咖啡店随意在店里坐了,将羊群牵在门外,准备稍作休息。
隔了一片荒原,索利斯城的建筑风格与旧垦丁那边的风格截然不同,多用大块的黄石、兽雕,朴素而坚固,带有浓郁的边境特色。
这里曾经是伊顿的军事重镇,当然眼下已经衰败了,曾经世代掌握它的德文希尔家族已经覆灭,这里如今远离垦丁的政治中心,也不再具有边境的政治地位,被赐予了另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贵。
街上行人很少,行色匆匆,咖啡店也空空荡荡的,仅有三两撮熟客在喝下午茶。
露西塔喝了一口咖啡,奶和糖都放多了,既浓且甜,倒是很补充体力。
她耳朵灵敏,远远地听见售票员与哈珀说了几句,竟惹得哈珀惊讶地叫了出声:“什么!”
两人又交谈了一番,哈珀神色不太好地回来了,两手空空。
露西塔给她腾了一个座位:“别急,怎么了?”
“到蒂罗尔城的列车轨道被切断了。”哈珀匆忙地灌了一大口咖啡,为难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切断了?怎么回事?”
“据说是被南边的军队拆了,拆了之后又被占领了,所以无限期停运了。”
露西塔沉默了片刻。
琳妮娅插嘴道:“南方的军队,那不就是——”她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那不就是斯塔夏姐姐她们的吗?”
尽管琳妮娅及时压低了声音,旁座的客人还是捕捉到了“军队”这个词,投来异样的眼光。也许是看见两个年轻人带着几个半大的孩子,恻隐之心稍动,散发了一些多余的善意:“嘘——”
几人齐齐抬头看去,那客人压低声音道:“现在风声紧张,少说这些事,否则被巡街卫捉走就麻烦了。”
维尔蕾特敏锐道:“紧张至此?索黎斯现在也不安全吗?”
“岂止不安全。”那人左右看看,悄声道:“据传闻,叛军已经在云空原野上行军了,下一个目标就是咱们这儿。”
维尔蕾特还要再问,那人却坐了回去,不敢再多说了。
露西塔心里一动。
既然近在咫尺,铁路一时也不能通行,不如拐道去看看故友。此外,她心里还惦记着一件事,就是斯塔夏曾提到的在云空原野见过的无名神像。
打定了主意,她给维尔蕾特递了一个询问的眼神:“我要去那边看看,你要去吗?”
露西塔看似是在询问,实则根本不打算带维尔蕾特过去看人类的军队。维尔蕾特现在态度明确,与人类关系就微妙了起来,斯塔夏同样是露西塔的友人,露西塔前去拜访,并不想泄露她们军队的情况给维尔蕾特。
维尔蕾特喉咙里发出一声“嗯哼”,与露西塔心照不宣:“你带德尔菲娜过去吧。”
琳妮娅也被留了下来,跟着维尔蕾特在这里暂时安顿。
索黎斯城是风声有些紧张了,进出城门都要仔细盘查不说,东城门更是直接封了。
不过好在露西塔和德尔菲娜都擅长玩弄空间,将空间切割调换一番,就来到了城外。
原野苍茫,报春花倒不如北部的群山开得热闹,远处群山的轮廓衔接着新绿点染的森林。
大概是从前总有牧民生活在周边,漫山遍野的牧草,嫩生生地刚长出一截,被无遮无拦的风一吹,发出低回的簌簌声。
这里距离索黎斯城已经很远了,四下无人,因风声渐紧,连牧民也看不见。德尔菲娜张开双臂,大叫着向前奔跑:“啊——”
朗空回荡着少年清亮的喊声,久久不散。
她回过头来,一脸期待道:“这里没人,露西姐姐,我飞上去带你走!”
露西塔欣然点头,德尔菲娜拉起她的手腕,一声长吟,冲天而起,露西塔被她稳稳地甩到了背上。
百里之外,行军驻扎之所。
凯尔茜掀开营帐的门帘,往西方看去:“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守卫与她看着同一个方向,眼中隐含恐惧,慌乱地点头:“将军,好像是什么动物的叫声。云空原野上不会有什么怪物吧?”
“不要胡言乱语。”凯尔茜横了她一眼:“这片原野存在数百年了,以前打仗也不是没有人横穿这里,怎么会冒出什么怪物。”
守卫讷讷点头。
回到帐中,见到埋头配药的斯塔夏,凯尔茜的脸色才沉下来:“安娜,前面有些不对劲。”
斯塔夏沉声道:“派个人去探一探?”
“我也正有打算。”
两人正商量着,忽听帐外守卫大喊一声:“站住!你是谁?”
凯尔茜眉头一跳,取下佩剑就再度出了门:“什么人……”
她的声音在看到露西塔的瞬间止住了。
露西塔牵着一个金色眼瞳的栗发少年,笑容柔和:“凯尔茜,好久不见。”
一瞬间,凯尔茜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她动了动嘴唇,最终神色也柔和下来,带了点笑意道:“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