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什么东西？我完全听不明白。”博士抿了抿唇，两手摊开，“这里的确是一座秘密研究所，我们在这个地方曾做过….一些实验，但我们失败了。有一些人承受不了失败，所以他们放弃了，这就是这地方被废弃的原因。”

　　“一些实验，”邵阴盯着她脆弱的后颈，“指的是把活人变成那些恶心扭曲的、不再是人类的生物吗？你们把人变得不再是人，然后又判定他们是失败的东西，做销毁处理。你们还认为人类是人么？”

　　韩心文停了下来，舌尖舔过干干的嘴唇，“你们知道的比我想象的还要多，不过我要纠正你一下。人和人是有区别的，我们选择的实验体全都是D级人员，你俩应该知道D级人员是什么意思。”

　　邵阴知道，陶未当然也知道。

　　她在橙阳小区剧本里扮演的就是一名D级，一名即将被处决的死囚。

　　“是的，死囚。”韩心文两手插兜，“这些D级全是在社会里犯下不可饶恕罪行的人。他们比你想象的还要残忍和暴力。连环强奸杀人犯，绑架残害幼童犯，黑市器官倒卖犯，危害公共安全暴力犯——”

　　“这些人，他们死一万次都不够赎罪，所以他们被带到了这里，成为为伟大科学献身的实验体。”韩心文耸了耸肩，认真地说道，“别拿正常眼光去看待D级，D级不是人，是耗材。”

　　说到最后，她叹息道，“不过也许也正因为他们基因里的卑劣，所以我们的实验才一直没有成功。”

　　陶未注意到最后的男人眼里已经凶光乍现了，他恨不得立刻在这里杀了韩心文。

　　他冷冷道，“你撒谎。”

　　“我没有，”韩心文摇了摇头，“从我开始加入这项实验时，情况就是这样的。如果你们不信，大可以直接把我送上法庭，法庭会判我使用D级做融合实验，到底是对是错。”

　　陶未扭头看了一眼，她意识到，韩心文是真的不太害怕融合实验这件事的。

　　毕竟使用D级人员这件事，一定是通过上层法案的，到时候就算查出了融合实验是不被允许的实验，恐怕也会因为D级人员做实验体而不了了之。

　　和一名宝贵的研究人员相比，只是使用了几个D级，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你们明明做出了最像异常体的异常体，像狗一样守护铁门的人皮女，会将身体一部分异化成植物的人，”陶未半张脸都埋在黑暗里，她透过幽深，直视着韩心文的眼睛问，“为什么还要说实验最终失败了？你们最终想要的成功品，到底是什么样的？”

　　邵阴抬眼看了过来，手指慢慢握紧刀柄。

　　“你们见过它了？”韩心文先是惊讶，随后又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的确，你们不通过它，是无法抵达这里的。它看起来很完美，对吧？但没用，它一天能使用[异化]的次数不超过三次，超过了便会陷入深眠。虽然想不起来你说的那只能将身体异化成植物的是谁，可我保证，所有的失败品都是如此。”

　　韩心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说，“我们实验最失败的点，在于异核的能量根本没办法完全作用于人类身上。无论如何改造人类的躯体，也没有一只人造异常体能在一天内多次使用[异化]或[扭曲]的能力。三次，最多三次，他们就会受到损伤，从而陷入深眠状态，醒来的时间也根本不确定。”

　　听见这个回答，陶未蓦的一愣。

　　“所以你明白了吧？”韩心文揉了揉眉心，自嘲地说道，“我们想要的成功品，是能和异常体一样可以随时随地将现实扭曲的融合体。可我们失败了无数次，直至今日也没有成功。我很多同事都质疑过一个可能：我们真的还能成功吗？或许永远都不可能了。”

　　陶未内心翻江倒海，韩心文的话犹如铁钩刮在黑板上，在她耳膜中炸出刺耳的声音。

　　能和异常体一样，随时随地将现实扭曲的能力…..

　　这说的不就是她吗？！

　　获得眼女异核的那天晚上，她在自己家里练习了无数次，都没有任何感觉。

　　陶未只觉得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可没时间让她询问，他们已经穿过长长的楼梯，抵达了地下三层。

　　说是三层，其实远比一层到二层的距离更远，真实的深度大概有地下四五层那么深。

　　并且通向地下三层的楼梯间的每一处转角平台上方，都安装有可以随时下方的防爆隔离墙。

　　就连封闭的三层的门，都是拥有三道锁的加厚防爆门。

　　虹膜锁，基因指纹锁，13位密码锁。头顶还安装有无数隐藏摄像头。

　　固若金汤，难以逃脱。

　　看着那扇无比厚重的密码门，韩心文的脸色终于微微变了。

　　她咽了咽口水，往后站了站，“等一下，我们能不能先谈一谈？我的同伴也明确说过了，你们想知道什么，想要什么都可以直接说出来，我们会尽量满足你们的要求。你们看，一路我不是都很配合吗？但前提是你们得说吧？说出来，咱们坐下好好沟通怎么样？”

　　“博士，你在害怕。可你有什么害怕的？你明明是自己回到这个地方来的。如果不是恰巧碰上我俩，你完全会自己进来。”

　　陶未说着话，视线却根本没落在韩心文身上，而是两手扒在那上了三道锁的门上来回看着，顺便存档。

　　不太对，这门太坚固了，连缝隙也没有，只能外面打开，而且这种强力锁根本不可能被远程操控打开。

　　这样的话，那刚刚杀死她的暗红色肉瘤又是从哪儿出来的？

　　韩心文有一瞬间的讶然。

　　她一直以为这两人的主导者会是那个男的，毕竟论武力值、论气势，都应该是那个男的更强大一些。

　　可现在看来，情况似乎和她推测的不太一样。

　　博士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指来回在兜上划动，但不敢真的伸进去，“我回来只有一个任务，就是打开外面那扇门，把这个金属箱子放到地下二层里去，之后我就可以离开这儿了。很简单，所以我身上没有携带武器。但我的任务不包括到这里来——”

　　“博士，”陶未打断了她的话，“门后关着的是什么？地下三层，是为了什么打造的？异常体-086？还是异常体-788？还是…..它们所有呢？”

　　“博士，打开吧。”她让开门上的锁，声音很淡，“让我们参观一下，你们这么长时间豢养的小家伙们。”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陶未突然抓住韩心文的手按在了基因指纹锁上。

　　韩心文想叫，身后却压下另一道无法抵抗的力量。

　　“哔”的一声，基因指纹锁开了，韩心文的脸一下白了。

　　“不！事情根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这道门不能开！”她终于激动起来，“你们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我不行吗？！我全说！我不会隐瞒半个字的！但这道门不能开！相信我！这里面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打开只会让我们三个一起死在这儿！”

　　然而根本没人听她的，邵阴本身就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家伙。

　　他一路跟着寄生霉菌追踪到这里，不看一眼怎么可能会放弃？

　　陶未更不在乎了。

　　她根本不会死，她能无限重来啊。

　　于是邵阴按住韩心文去解锁，韩心文不停抗拒着，甚至不惜毫无形象的大声尖叫。

　　她的恐惧几乎要凝成实质，这在第二道锁彻底解开时达到顶峰。

　　“你们想要异核对不对？！”她奋力蹬腿，“我给你们！高危的中危的都可以！我让人、不！我亲自带你们去拿！别打开那道门！别打开那道该死的门！”

　　“13位密码，”陶未歪头点了点最后的锁，“韩博士，麻烦你尽快。”

　　“我不会说的！我早就忘了！”韩心文被邵阴牢牢按在墙上，但她依然在低吼，“就算你们在这杀了我！我也不会说出密码的！”

　　啧，真是麻烦。

　　陶未朝邵阴招了招手，“既然韩博士不想说，那我们只能自己想办法了，把罐子打开吧，小蝌蚪该去找妈妈了。”

　　“什么小蝌蚪？什么妈妈？”韩心文惊惧地看着她，本能感受到一阵不安。

　　紧接着，她就看见男人从后腰上解下一个玻璃罐。

　　在手臂异化成树根打开第一道合金门的时候，邵阴就将玻璃罐解下来换了个地方了。

　　在灯光的照耀下，罐子里的东西突兀的向门的方向动了一下。

　　韩心文的脸“刷”的绿了。

　　“其实很早之前我就在想，为什么我在黑街遇上的异常体，都会想要往同一个下水道的方向跑。”

　　韩心文僵硬扭头，脸色像要被活埋一样灰败。

　　陶未声音很轻，动作却很麻利。

　　她接过玻璃罐，走到门边，先关掉了现实稳定锚后，再慢慢转动罐盖，“现在我知道了，因为它们都被关在同一个地方。”

　　韩心文不敢置信地哆嗦着嘴，“你、你怎么会、会有….”

　　盖子在她绝望的目光中被打开，那一小块霉菌似乎感受到了自由，也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它奋力爬出了罐子，奋力爬上合金门上的弧形把手，随后把手上亮起一道暗淡的光，连续几声“滴滴”响了起来。

　　紧接着，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再不需要任何密码的情况下，门把手仿佛自动验证了霉菌的身份，从而直接凹了进去，在门的中央缓缓抽离出一扇单独的小门。

　　就像家里专门给宠物开的一道门一样。

　　霉菌欢天喜地钻了进去。

　　韩心文却再也坚持不住，慢慢滑倒在地上。

　　“专门为异常体设计的机关？”陶未脸上在笑，那笑意却凉的吓人，“博士，你们真是对这些异常体关怀异常啊，说好的放风，其实根本就是不加任何限制。”

　　韩心文愕然抬头，失声道，“你怎么会知道放风的事情？你到底是谁？！”

　　陶未低头拽起她，“先上路吧，博士。”

　　他们依次顺着那道缝隙钻了进去。

　　当脚步踩在反光的地砖上时，陶未脑海里骤然响起熟悉的机械音。

　　“恭喜您已成功进入[坟墓]！剧情完成度已达到91%！”

　　这一幕被楼梯间上残留的摄像头忠诚记录并传输。

　　“啧，虫子们已经进去了，”怀里抱着玩具熊的男人身体后仰，“他们已经进去了，你再不做决定，底裤都要被人家扒完了。”

　　“雷鹤，不要这样说话。”茂辰逸的声音在光屏中响了起来，“我们暂时还不能放弃心文，她手里还有许多我们的研究项目。你不是已经呼叫了1队么？姜队长会把她救出来的。”

　　“有什么不能失去的？姜砚也可以是去给她收尸的。”雷鹤揉着毛茸茸的熊耳朵，轻描淡写地说，“融合实验可以被发现，用自然人当实验体也没所谓。但地下三层里面的东西不行。别说是一只你养的狗了，就是你——”

　　茂辰逸温和的呼吸声消失了。

　　“开个玩笑，我们可是拥有同样理想的伙伴啊。”雷鹤“哈哈”两声，控制着熊爪爪无所谓地摆了摆，“就是一只听话的狗而已，没了就没了。但如果那里面的东西公之于众了，恐怕你也没办法继续稳坐在这个位置上了。”

　　他拉长语调，用优雅的播音腔一锤定音，“失去有时候是为了得到更好的未来。还记得你的理想吗？现在，你可以在那上面垒一块名叫‘韩心文’的砖了。”

　　说完，他微笑着拨弄虚拟键盘，在屏幕上输入指令。

　　将地下研究所彻底封闭的指令。

　　关门放狗，杀死研究所里面所有活着生物的指令。

第25章

　　坟墓，这是系统给予这里的称呼。

　　真正站到这里，陶未才明白这称呼有多符合。

　　她脚下是一条宽阔幽深的环形金属长廊，四排地灯镶嵌在地面，照亮了前进的路，和头顶几乎高达8米的天花板。

　　为什么地下三层这么深？是因为研究所将地下三层和四层打通了。

　　无数采用不同合金制作的、全封闭收容箱错落有致堆叠在长廊两侧。灰黑色的箱体表面泛着冷淡的金属光泽，密密麻麻，在不算明亮的地下深处，像火葬场里摞起来的骨灰盒一般一眼望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