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国忠脸色青白,脑门青筋直跳,但水幕声音不仅没有停下,反而变本加厉掀他老底:
【说起来,杨国忠还有个外号叫“绿帽宰相”。《开元天宝遗事》有载,杨国忠出使浙江,回来后发现自己的妻子竟然怀孕了。妻子告诉他,这孩子是她在梦中和他交合所孕。杨国忠听完后回答说:“这是我们夫妻互相思念,感情至深的原因。”因此,当时人们都在背地里耻笑他。】
感受到众人隐晦而复杂的目光,杨国忠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他口中喃喃,说着什么“殷祖简狄吞鸟卵而孕”、什么“华胥履迹生伏羲”
………李林甫不给面子地放声大笑,鼓掌高喊“绿帽相公”,就连李隆基都忍不住嘴角一弯。
【这个“孩子”真正的父亲到底是谁,史书无载。不过能让之后贵为权相的杨国忠隐忍不发、笑咽苦果,想必孩子生父的地位应该非比寻常吧。】
水幕话音刚落,整个亭子顿时寂静一片,杨国忠絮叨骤止,两眼发直,其余的人不由自主地将目光偷偷瞥向……
“看朕作何?!”李隆基拍案而起。
众人面上低眉敛目,思绪却已狂野奔腾,其中尤以杨贵妃为最——圣人好色,她素来看在眼里,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难道和姐姐们眉来眼去还不够,圣人他又双叒……
【杨国忠胸无大志,喜好享乐。他曾经对人谈起自身志向,直言“要取乐于富贵耳”。得宠后,他便开始纵情享乐、作威作福。每逢玄宗贵妃游幸华清宫,杨氏姐妹总是先在他家集合,用各色珠宝装饰车马,彼此竞赛,而杨国忠更是手持剑南节度使的旌节在队伍前方耀武扬威、卖弄权势。】
杨贵妃拨弄着腕子上价值千金的翡翠镯,不以为意地撇嘴。杨国忠倒是一个激灵,迎上李隆基不善的目光,结结巴巴地解释:“圣上,娘娘千金之躯,臣、臣举旌节乃为护送,绝、绝无炫权之意。”
【关于杨氏兄妹的骄奢淫逸,杜甫曾于天宝十二载作《丽人行》,此诗通过描写杨氏兄妹曲江春游的排场,从侧面反映了安史之乱前夕唐朝贵族的腐化和堕落。】
听到这里,杨国忠一跃而起,望向杜甫的眼里不由带上杀意:“你到底写了多少诗?”
面对杨国忠的逼迫,杜甫眼如深潭、腰似青松,别有一番气度风骨:“回大人话,水幕有言,此诗作于天宝十二载,现今天宝十载,臣不知未来之事。”
“坐下!杨钊,你若问心无愧,何惧子美爱卿作诗?”
“朕倒是想听听,天宝十二载你到底做了什么荒唐事!”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头上何所有?翠微匎叶垂鬓唇。背后何所见?珠压腰衱稳称身。就中云幕椒房亲,赐名大国虢与秦。】
【杜甫在《丽人行》的开头用细腻的笔触详细描写了杨氏姐妹的娇艳姿色,用华丽的罗裙和精美的头饰展现了她们的高贵地位。】
听到水幕夸赞自己,杨贵妃脸上不由露出一丝得意。她朝杜甫点了点头,轻声赞许:“写得倒不比太白差。”
【“紫驼之峰出翠釜,水精之盘行素鳞。犀筯厌饫久未下,鸾刀缕切空纷纶。黄门飞鞚不动尘,御厨络绎送八珍。箫鼓哀吟感鬼神,宾从杂遝实要津。”中间这八句,杜甫着重描写了三位夫人宴饮时的奢华场面。玉盘翠碟盛满山珍海味,三位夫人却迟迟不动筷,只因她们早就吃腻了这些美食。】
【“后来鞍马何逡巡,当轩下马入锦茵。杨花雪落覆白蘋,青鸟飞去衔红巾。炙手可热势绝伦,慎莫近前丞相嗔!”全诗最后六句描写了宰相杨国忠参宴的排场,最后一句更是意味深长。明明是游宴,为何他人靠近,宰相就要动怒?正所谓绿人者,人恒绿之,月兮在这里就简单提示一句,乐史《杨太真外传》有载:“虢国又与国忠乱焉。”】
【天宝十二载,曲江边的杨氏兄妹对美食厌饫难咽,与此同时,关中地区因接连降雨导致严重饥荒,民不聊生。玄宗也曾关切雨灾,但杨国忠却故意让人拿好庄稼给玄宗看,并谎告玄宗“降雨虽多,却不至于伤害庄稼”,终让玄宗信以为真。】
【此外,杨国忠还令御史弹劾上奏水灾情况的太守房琯,导致后来再无官员敢汇报实情。杜甫哀叹民生,作《秋雨叹三首》,其中有一句“禾头生耳黍穗黑,农夫田妇无消息”说的就是灾情无法上达天听之事。】
「贞观十二年」
“禾头生耳黍穗黑,农夫田妇无消息。”
李世民喃喃着杜甫那句描写天宝水灾的诗句,眼角逐渐湿润。
去年九月,黄河泛滥,李世民曾亲自到洛阳的白司马坂查看灾情。
面黄肌瘦的灾民在荒芜田间或站或坐,眼里浑浊而空荡,如同一群行尸走肉。当李世民带着救灾的将士在他们面前打开粮锅时,他们麻木的面孔终于有了活人的情绪。他们捧着碗跪在李世民的面前放声大哭,声音悲切凄凉,听得一旁的官兵都满眼含泪。
如今,随着天幕念诵着杜甫的诗句,那凄厉的哭声又在李世民的耳边响起。
“小子可恨,小子可恨!”
李世民仰天长叹,就连一旁侍候的朝臣也都眼中含泪。
……
贞观的君臣在天幕下痛惜长叹,天宝的君臣在亭子里相顾无言。
水幕语毕,在李隆基看死人一般的冷峻目光下,杨国忠从椅子里缓缓滑落在地。他的嘴巴开开合合,却挤不出一个字,最后浑身如过电般一颤,裤|裆处顿时传来骚臭。
李隆基厌恶皱眉,他虽恨杨国忠欺上瞒下,但此刻,他的心思全部落在了那“天宝十二载,关中雨灾”上。李隆基终于从歌舞升平中醒来,浑浊的眼眸逐渐闪现清明:
“去!让户部尚书和侍郎去书房候着。”
【咳咳,我们回归正题。若说李林甫为安史之乱埋下了隐患,那杨国忠就是这场战争的导火索。李林甫死后,杨国忠很快就将矛头对准了他,时不时向玄宗告状说安禄山有谋反的野心和迹象。】
【当时安禄山虽已掌握河北全部兵马,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并没有这么急着谋反。史书载,安禄山一直担心师出无名,本想等玄宗驾崩后再趁机找由头叛乱,倒是杨国忠为了证实自己的正确,对安禄山步步紧逼。杨国忠一边向玄宗反复说他坏话,一边又派人围捕他身在长安的亲信,试图激怒安禄山,逼其速反。安禄山反后,朝野震惊,唯杨国忠一人面色得意。】
【安禄山造反后,名将哥舒翰领命镇守潼关。潼关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在哥舒翰的守卫下,叛军长久不得进。可杨国忠见哥舒翰在潼关迟迟不出,在玄宗身边反复煽风点火,暗示哥舒翰亦有反迹。哥舒翰被逼无奈只得出关,由此潼关失守、王师溃败,战场形势急转而下。】
李隆基深深吸气,不发一言,只是拿起桌上茶盏一顿牛饮。
短时间内受到太多刺激,气血在胸膛里冲撞,太阳穴鼓鼓跳动,年逾六旬的李隆基头晕目眩,面若金纸。
听完水幕之言,杜甫心头虽有不满,但见圣人脸色难看,气喘吁吁,他终究还是忍不住上前劝慰:“圣人……此事尚未发生,犹有挽回余地。”
对上杜甫赤城的眼睛,李隆基艰难点头。
“朕知道,朕撑得住……朕必须得撑住!”
这边的李隆基还“撑得住”,那边的安禄山却“撑不住”了。安禄山横眉怒目,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安禄山原本还有些心虚,但如今他怒火中烧,直接把所有过错都归咎于杨国忠,俨然把未来的自己当成了“不堪陷害而被迫起义”的小可怜。
若不是杨国忠,自己不一定……啊呸,是一定不会造反……或者,起码不会在圣人在位时造反!都是这贼人死死相逼,才让自己落得如今下场!
安禄山越想越气,眼见杨国忠近在咫尺,他怒吼一声,直接翻身来了个“泰山压顶”,靠着一坨肥膘把他压进了地上那泡尿渍里。
“叫你害我!叫你害我!”
安禄山恨不得直接压断杨国忠的骨头,把这靠女人吃饭的老滑头弄死在原地。尽管手脚不得开脱,安禄山仗着自己两百多斤的肥肉,竟然直接把杨国忠压得老脸贴地,不得不在尿臭中狼狈挣扎。
一时场面混乱,李隆基却自顾自地埋头喝茶。
杨贵妃手足无措,她拉不动安禄山,又不能眼睁睁看着干儿把族兄压死。思前想后,她最后还是扑到了李隆基膝头,哀哀垂泪:“圣人,妾身——”
【好了,说完杨国忠,我们就来聊聊“祸国妖妃”杨玉环。】
第6章 【纪实诗】杜甫丽人行
【杨贵妃是历史上著名的四大美人之一,留有“玉环羞花”的趣事。正所谓“自古红颜多祸水”,以美貌著称的杨贵妃自然也难逃这个魔咒,一直以来被史家与安史之乱紧紧绑定。】
【杨玉环成为“贵妃”的故事,想必大家都有所了解。杨玉环本是玄宗儿子、寿王李琩的妻子。在她婆婆武惠妃逝世后,公公玄宗对后宫佳丽“兴致”缺缺,直到他看见自己的儿媳妇杨玉环,这才怦然心动。为了得到杨玉环,他先是敕书让玉环出家,随后又给儿子找了一任新的寿王妃。一番周折后,他终于欢喜地把杨玉环纳入宫中、册为贵妃。】
【说起来,李隆基一直将太宗李世民视为榜样。李隆基初登大宝的那几年,誓言恢复贞观之治,最后也成功缔造了“开元盛世”。除却在政治上模仿李世民,李隆基在私生活上却也没有停下追随偶像的步伐——李世民霸占弟媳,李隆基就对儿媳下手。只可惜,隆基终究不是世民。两人都靠宫变上台,但最后一个万国来朝,另一个却骑马西逃。】
水幕用词颇为犀利,两君对比更是高下立分。
一时间,亭中众人面色讪讪,为臣者望天望地,为君者脸黑如炭。唯独伏在李隆基膝上的杨玉环低下了头,看不清表情。
【杨玉环当上贵妃后心境如何,我们无从得知。我们能知道的,只有李隆基对她的百般宠爱和她后来的骄纵奢靡。除却杜甫《丽人行》描绘其美貌与挥霍,杜牧《过华清宫绝句三首》、白居易《长恨歌》等诗亦有涉及。】
【李隆基对杨玉环有多宠爱,从小小水果便可见一斑。】
【杜牧《绝句三首》中的“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老少皆知。杨玉环出生蜀中,好食荔枝。玄宗于是下令置骑传送,动用军事专用的驿站为贵妃送荔枝。后世苏轼有写《荔枝叹》,所谓“十里一置飞尘灰,五里一堠兵火催.宫中美人一破颜,惊尘溅血流千载”说的就是此事。】
“他用什么送?”李世民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转头询问朝臣:“是朕听错了吧?是不是朕听错了?”
魏徵早就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哪里说得出话。
长孙无忌倒是还能说话,他恍惚地对上李世民的眼睛,愣愣重复:“驿、驿站?他竟然动用驿站给女子送吃食?”
李世民只觉喉口腥甜,不由连退数步。一旁的小黄门眼疾手快,赶紧将他扶进座椅。
“快传太医,快传太医!”
“不要太医!”李世民猛地挥袖,怒目圆睁:“去把所有李氏儿郎喊来,让他们给我过来跪着听!”
李隆基……你最好别让我知道你是哪支子孙,不然你祖宗可要糟罪了!
【随着杨贵妃的宠遇加深,她的家人也是宠遇愈隆。唐玄宗每年赏赐给杨贵妃姐妹的脂粉钱就有千贯之多,而她的族兄们也身居高位,大行卖官鬻爵之事。杨氏族人靠着贵妃鸡犬升天,各家竞相构筑宅第,彼此之间还要互相攀比,一旦看到有比自家更为宏丽的住宅就要立刻拆撤重建,无论用钱,只求豪侈。】
【杨贵妃一年脂粉钱千贯,大家可能无法直观感受这千贯的购买力,月兮在这里就进一步解释一下。】
【在唐朝,一贯钱就是1000文钱,对等一两白银。开元年间,一斗米的单价是十文钱,一千贯钱可以买10万斗米。我们现在所吃的五常大米单价为3元/斤,唐朝一斗米6斤,以米价为尺,一千贯钱约等于我们现在的600万。】
【也就是说,杨贵妃姐妹一年光化妆品的费用就要600万,衣服、首饰还要另算。其奢靡程度,简直让人目瞪口呆。】
同一时间,诸天万朝几乎是全民哗然。
嚼着野草的孩子赤脚跑入田中,找到了正在禾麦间奋力挥锄的男人。他伸出小手抹掉耶耶脑门上晶亮的汗水,将盛水的瓦罐递了过去。
趁着耶耶休息喝水,孩子踌躇了下,终于还是忍不住好奇,眼睛亮晶晶地问道:“耶耶,我们种田一年能有多少钱啊?”
男人一顿,缓缓放下手中的瓦罐。
他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头顶天幕,又低头摸了摸孩子的脑袋:“这些年收成好,最多能有十两银子呢!”
“十两银子……”孩子掰着手指头数数,片刻后,他重新抬起头,只是眼神却变得黯淡失落。
“我们要种一百年的田,才能供贵妃娘娘用一年。”孩子闷闷不乐地捏着手指。
男人摸了摸孩子的脑袋,叹了口气。他没告诉孩子的是,前几年收成差,忙碌一年不过三两银钱。刨掉各类杂税,这钱甚至不够养活一大家子。
隔壁老田家前年生了个新儿,可惜孩子体弱又没钱看病,老田和他婆娘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断气。第二天埋完儿子,两人还得继续去田里干活……
男人将瓦罐放回孩子手中,重新拎起了沉重的锄头。
「明·洪武年间」
“一千贯,一千贯!”朱元璋两眼发直,嘴唇哆嗦。
马皇后和朱标都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们静静坐在他身边,没有开口打扰。
“标儿……”
不知多久,朱元璋总算回过了神,他拉着儿子的手,嗓子里像含了一把砂石:“我十七岁的时候,濠州大旱,我们眼睁睁看那谷子全都干死在地里。老天不给活路,不过数月,又是蝗灾又是瘟疫,我爷娘和大哥全都染病死了,转眼一大家子就剩我和二哥两人!”
“我们穷啊!没钱啊!别说给爷娘买副棺材,就连坟地都没有!最后只能用几块破衣裳给爷娘裹了裹,葬进了邻居刘家的坟地……买不起祭品、买不起丧服,我和二哥只能跪在爷娘坟前一个劲的磕头……”
说到这里,朱元璋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
“当时要是有钱、哪怕几文钱,也不至于落得个家破人亡呐!这一千贯能救活多少人,怎么偏偏让那昏君拿去给女人买脂粉?!”
素钗旧衣的马皇后叹了口气:“玄宗贵妃在糖水中泡太久,已经被糊住了眼。若能低头看看那些农民挑夫,也不至于如此荒唐!”
朱标点头,亦是深深叹息。
「建安元年」
“一千贯……一万石米?!”
听到天幕的话,无论是身在东吴、蜀中还是许昌的君臣纷纷虎躯一震,下意识把铜钱换算成了粮草……瞬间眼红得快要滴血。
和其他两地的主公一样,曹操此刻也是心驰神往。
他握着竹简,可心思俨然已不在上面。只见他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满面忧色,几息之间,脸色如万花筒般变化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