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呀、好呀!”狄昭昭点头,他本来就要来给师父拜年的。
狄昭昭昂着头问:“师父,你家是不是很讲规矩啊,我那天要不要打扮得乖巧一点?”
他记得好像听人念叨过。
说怎么也想不通,为何萧氏一族世代清流,家风儒雅,以文雅和学识著称,怎么就教养出了萧放之这样的混账。
小孩努力回忆了一下,好像……好像是在姜师伯祖家听到的?
萧徽挥手:“不用,就按你喜欢的来穿,大过年的,就该穿鲜亮点,穿那么素净做什么?”
又不是家里死人了!
狄昭昭小嘴“窝”起,又有点后怕的小声问:“那咱们会不会被打出来啊?”
上次他和师父去姜府被打出来,他还记得好清楚。
萧徽:“……”
这还真说不准。
他低头狄昭昭,也不拘面子地说:“那就要看你的了。”
狄昭昭眼睛瞪圆,不可思议:“看我吗?”
可是他是第一次去师父家欸!
小昭昭发现师父没开玩笑,有点忧愁的小小叹了一口气。
觉得自己肩膀上的担子,突然变得重重的。
“好了,小小年纪叹什么气?”萧徽捏了捏小孩可爱的发包,“大不了咱一起被打出来,不是还有师父在吗?”
“好吧~”狄昭昭无奈道。
坐下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狄昭昭问:“师父,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判断一个人有没有吸食乌香?”
萧徽显然早有耳闻:“你是为了客栈书生坠楼案?”
“嗯嗯!”狄昭昭肯定点头。
萧徽却放下茶杯,摇头道:“若是生前,办法倒是有。吸食乌香过多的人,面相就能看出来,我当年还培养出一批郎中,专门熟悉了吸食乌香者的脉象,把脉也能把出来。”
“那死后没办法吗?”狄昭昭连忙问。
萧徽摇头:“如果面相上看不出,死后脉象也消失,基本就没办法了。”
而且他当年,也不会去追究死人有没有吸食乌香。
人都死了,再追究这些,还要再怎么处罚?
狄昭昭不死心地问:“那乌香有没有办法和别的东西产生反应呢?”
萧徽顿住,诧异地看向狄昭昭:“此话何解?”
狄昭昭比划:“师父你见过烧琉璃没有?原本琉璃是浑浊没有丰富颜色的,但是在烧制的时候,往里面加铁、铜、还有一些其他东西,琉璃上就会出现特别鲜艳漂亮的绿色、蓝色、紫色……”
因为千里眼的缘故,在此前,狄昭昭也是被请去工部看过好几次烧琉璃的,每次都和爹爹一起。
萧徽倒是不知其中关窍:“难道不是往里头加了颜料,矿石?”
狄昭昭小脑袋跟拨浪鼓一样摇:“不是颜料!”
狄昭昭努力想了想,又举了个例子:“那师父有没有见过铁锅煮的绿豆汤?”
萧徽:?
狄昭昭见师父不知道,像是分享什么天大的秘密,小脸兴奋:“用铁锅煮的绿豆汤,是红色儿的!”
萧徽从小生在富饶之家,哪里会有人把红色的绿豆汤端到他面前?
他见狄昭昭信誓旦旦,命人去找府里的厨子。
又低头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狄昭昭忽然小脸一红,嗫嚅道:“我就是知道嘛。”
他才不要告诉师父,他偷偷摸去小厨房偷吃的时候看到的,小厨房因为腾不出器皿,又要煮点清凉的绿豆汤给闷在灶上的金大厨和杂役去暑气,就在大灶上拿铁锅煮了。
师父才说他变沉了!哼。
萧徽这种博览群书,广知四海的人,也是会有知识盲区的,而这个知识盲区,却是每一位大厨都知道的简单道理。
“用铁锅煮确实会发红,但老爷放心,这种红色无毒,也能喝,只是略微影响滋味。”萧府的厨子道。
萧徽确认:“烹煮过程与正常绿豆汤一样?”
“回老爷的话,一模一样。”厨子肯定道。
萧徽不解地问:“那为何会有红色?”
这下把厨子也问懵了,只干巴巴的说:“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厨子也不清楚缘由如何。
等萧府的厨子退下了。
狄昭昭有点小臭屁地骄傲说:“爹爹说这个叫反应,就是一些东西,碰到另一些东西,然后就会有新的东西冒出来。”
他说完,又小脸期待的问:“那有没有东西,可以和乌香,或者制作乌香的罂粟有这种反应?”
萧徽拧眉思考。
接受了用铁锅煮绿豆汤会变颜色这种事之后,就很容易联想到一些新东西了。
比如毒药,就有一种下毒方式,需要先后服下两种药,只吃一种无碍,但两种一起吃,就变成了剧毒。
这种毒药,常用于两人一同用膳,便于下毒之人洗脱嫌疑。
萧徽生于大家,这种毒药自然也是有耳闻的,甚至还知道去哪里能弄到。
这一想,就彻底停不住了,以银针试毒,银簪变黑,是否也是这种情况?
狄先裕将此总结为“反应”?
萧徽陷入沉思,半晌,才道:“若真能找到一物如银针试毒般,能试出乌香,或者有一药方,能查出人是否吸食了乌香……”
萧徽的胸腔中,有心脏扑通扑通的跳。
乌香此物,成瘾性太强,初染上时又很隐蔽,故而要治理极难。
他当年是烧毁了滨州乌香的根,抓了一批人,但也没能完全根除。
只要吸食乌香成瘾的人还在,就难以断绝,甚至会源源不断的拉更多人下水。
祸国殃民之蛆虫也!
萧徽低头看狄昭昭:“昭哥儿这番想法,可还有细致些的?师父当年抓了些制作乌香的人,还有些捣鼓不同乌香的异人,养过一批郎中,还联系过一些道长,指不定真能制出来。”
“还有的!”狄昭昭兴奋地手舞足蹈,“除了颜色不一样,还有的是会忽然冒出些絮絮沉淀下来,师父你可以去工部烧琉璃的匠人那里看,可好玩了!”
此前冬至。
弄出了马蹄铁的,对马蹄铁改进了的,都或多或少的得到了封赏。
各家做琉璃的,怎么会不馋这个功劳?虽然大头被狄先裕拿去了,但是小头也足够吸引人了。
做琉璃挣再多的钱,哪有权利地位来得实在?
在中原这片土地,几千年朝代更替的历史里,商永远斗不过政权,若无背景,政令稍变,再多的钱财也能迅速被耗空。
各家都按照狄先裕给的“可以试试往里面加点东西”的建议,哐哐实验。
各种化学反应轮番上演,把狄昭昭看得真是过足了瘾,直呼新奇。
狄昭昭兴奋的比划,叭叭叭说了半天,把萧徽都说得一愣一愣的。
差点感觉自己像是在筹备炼制某种仙丹了。
狄昭昭一通说完,最后兴奋的小脸忽然一皱,可惜道:“要是现在有的话就好了。”
“你想给那个死去的书生验一验?”
狄昭昭点头:“是啊。”
人毕竟已经死了,也许有的时候,清白与否,甚至比凶手到底是谁都更重要。
尤其影响死者家人后续一辈子的生活,在走出阴影后,是生活在同族人的怜惜与帮扶中,还是生活在如箭伤人般的流言蜚语中。
此生将截然不同。
狄昭昭小声道:“我查了律令,本朝官员是不可以吸食乌香的,一旦发现吸食成瘾,革除官职与功名。”
萧徽哪里会听不懂小孩背后所思所想,脑海里却浮现出初见小昭昭时,听稚嫩孩童眼眸晶亮的说着宏伟目标。
少年终不改志,纯正赤子如初。
“即使没有此物,真相也终究会水落石出的。”萧徽安抚的摸摸小孩脑袋,眼前好似已经浮现昭哥儿长大后身着官服的凛然模样。
他忍不住意动的问:“静思学堂的毕堂考,昭哥儿觉得如何?”
狄昭昭吃惊:“师父你不是说只是去考考,看看水平的吗?”
怎么也和随侍一样关心起他的成绩来了!
难道那日考舍中,大家说的都是真的?
全都是口是心非的大人?
萧徽被看着,咳咳两声,佯装镇定的站起来:“当然是看看水平,我就是那么一问,你师父我是那种纠结名次的人吗?”
狄昭昭不信,小眼神怀疑。
“更衣更衣!”萧徽避开小孩的眼神,让随侍去拿衣服,然后理直气壮道:“你刚刚说的很有道理,乌香泛滥会动摇国之根本,为师决定进宫与皇上禀报此法。”
他还难得装成正经模样,朝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
狄昭昭鼓鼓脸颊:“哼!”
“你哼什么?”
“师父你心虚!”
“笑话,为师会心虚?”
“你不心虚的话,怎么会这么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