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那点小九九。”狄松实挥手,试图拒绝并且挥开他。
却被咸鱼一把把他的胳膊抱在怀里。
然后佯装大哭:“爹你都知道,那你就更要帮帮我了!昭哥儿狠心扔下我跑了,你可不能不管我啊——”
那叫一个痛心疾首,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那叫一个……假。
让人没眼看。
狄松实用力,试图抽回自己的手臂,但是被咸鱼抱得紧紧的,无奈叹口气:“应了你行吧?我和你娘性子都稳重,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泼皮。”
“爹你最好了!”咸鱼欢呼一声,然后硬是凑上去狠狠抱了他爹一下。
狄松实没注意到,某咸鱼在他脑袋后,对着门外一处比了个耶的手势,笑得得意极了,那笑容好像在说“区区老爹,还不是由我拿捏?”
门外藏在花丛阴影处的徐氏,笑着转身,欣慰又带点笑意地冲身旁嬷嬷说:“老爷这忙起来不管不顾的性子,还真只有二郎治得了他。”
而突然被热情抱了一下的狄松实,还有点略不自在:“成何体统。”
“都是自家人,要什么体统。”咸鱼嬉皮笑脸地说,又探头关心,“我刚刚进来的时候,爹你怎么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了?”
“你这形容,”狄松实无奈,只好把信件递给他:“自己看。”
狄先裕本也没觉得自己能解决他爹什么难题,甚至都不指望自己能看到案件机密,准备插科打诨活跃气氛的,没想到还真给他看了。
“大哥写来的?”咸鱼看到里头的请教,还有明显为破不了案子的自责和困扰,嘀咕:“大哥还挺双标啊,给我的信可一点没提这些。”
他大手一挥,信心十足,安排道:“这点小事,爹你出马,分分钟给大哥解决了!”
“你懂什么。”狄松实把信拿回来,瞪了他一眼,“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手下没有擅长此道的人,犹如眼盲心瞎,查探不到消息,也如断手断脚,有想法也落实不下去。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
“那大哥他一些改革不是落实得挺好的吗?上次我还听庞大人夸大哥呢。”咸鱼有点摸不透头脑。
狄松实:“能一样吗?那些上传下达的事,只需要手下人归心,愿意出力就好,大不了辛苦一点。查案子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不会审讯技巧就会被人蒙蔽,没有排查经验就会疏漏、连眼前的凶手都能放过,不会推演作案过程,怎么诈得凶手认罪伏诛?”
“我甚至都还没说昭哥儿擅长的那些。”
咸鱼头大.jpg
他果然还是适合躺平。
***
三波人前后追到花船停泊的府衙。
吓得当地知府都暗中打听,是不是这个采花大盗案另有隐情,藏着更深的大案子?
这不像是追捕一个采花大盗的下的力气啊!
“只可惜让他听到风声跑了。”明捕头师徒女婿几人都恨不得捶地。
狄昭昭没去管明捕头如何跟当地知府解释,只是垂眸沉思,这人会逃去哪儿?他后头又要怎么走。
他和周侍卫低声交流,“咱们后面应该还跟着人。”
“确实还没离开。”周侍卫虚摸了下自己的脸,也低声道,“可能与最近越画越神似有关,尤其是侧脸。”
正脸其实还是不太像,只是有些神似,但狄昭昭唯独拿得出手的阴影,加捏的软泥在某些部位薄薄的贴上一层,侧面的轮廓和弧度,已经有八成像了。
远远从马车窗户看一眼,几乎辨别不出真假。
“我再想办法给你正脸修一下。”狄昭昭在路上都在疯狂补课,不断做学习包里的练习题。
周侍卫道:“其实不必这么着急,眼下已经够用了。”他解释,“在各地见过大人本容的其实不多,这些能被派来的人,大多只见过画像,可能只有其中一两个,见过大人的真容。”
狄昭昭诧异:“画像?”
又追问:“水平如何?”
周侍卫想了想道:“应当比不少衙门画的海捕文书更像一点。”
狄昭昭眉头顿时一皱。
但是很快又想明白,其实衙门并没有专门为此设立一个职位,所以一般都是由人兼任。
对普通人来说当差已经是顶好的差事了,但是在能有机会学画的家庭来说,其实也不算什么,赚得也不多,还辛苦。
但凡有一手精准画人的本事,在外面许多地方都有饭吃,赚钱又轻松又体面。
即使是原本从衙门里学出来的,都有离开的可能,这种流动是人之常情。
狄昭昭小小叹了一口气,又很快精神起来,他有给爹爹写信,要搭格物的顺风车!
到时候加一个限制,总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的!
狄昭昭一行人,最终还是决定按照原计划改道云州,继续营造萧徽什么都没查出来,于是陪着徒弟查案子的假象。
在出发前,他仔仔细细思索了一遍采花大盗案所有的细节,对明捕头建议道:“不如打道回府,说不定会有收获。”
明捕头猛地抬头:“你是说他潜逃,可能会去余唐?”
他惊诧:“这么怎么可能?他回余唐想干什么!”
第138章 引开
明捕头问完的一瞬间, 脑子里就浮现了一种可能。
他脸色瞬间一黑:“他可能会回去报复冷家?”
狄昭昭道:“只是有这个可能。”
他分析:“如今海捕文书已发,人口繁茂的城内再无他的容身之所,但落草为寇的话, 以他的身板和力气,到哪儿都是被人欺负的份,比现在的日子还不如。”
明捕头不由点头,但还是有点想不通:“冷姑娘和她弟弟都在家,能给他下手的机会?”
“他往别处一逃,岂不是更安全?”明捕头提出一种更常规、更大众的可能。
狄昭昭看向他:“他很愤怒。”
一个阴沟里的老鼠,得意洋洋的藏在老鼠窝里,如今被一个压根瞧不上的女人披露在阳光下, 还毁了他藏匿的窝点, 他怎么会不愤怒?
这是一个自卑,又扭曲自傲的人。
狄昭昭推测:“一来,他之前嚣张放言, 官府肯定找不到他, 如今被找到了, 以他的性格肯定怒恨至极。二来,他不敢对上咱们, 但转头去对付女人他可一点也不怕,怒火上头总要找倾泻的对象。”
他只这么一说, 明捕头和跟过来的几个衙役, 都转头看了过来。
明捕头眉头拧起来:“欺软怕硬的狗东西!”
其实如今谁也说不准, 人到底往哪里跑了。
但失去了户籍,还到处都是海捕文书, 再想过从前的安稳日子, 肯定是不可能了。
他有可能逃去了他心里觉得安全的地方, 又或许去投奔了某个同流合污的同党,又或者干脆跑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落草为寇……
只是从性格和心理上分析,相比以上这些,潜行回余唐实行报复的可能性,更大那么一点点。
明捕头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和手下几名衙役看了看:“我们把船上审查出来的可疑地区查查看,没有就赶回余唐。”
既然查到了花船,肯定也是查到了一些东西的。
毕竟一起在船上待了这么多年,每次下船爱去的地方,落脚的地方,陆地上认识的朋友,总归是有些线索的。
狄昭昭并不反对,只是建议:“还有一点,我特地找明捕头来,是想提醒你这个采花大盗可能用的报复手段。”
明捕头听他这么说,眼皮子直跳。
只听狄昭继续:“他多半是不敢直接找上门去,但他在花船浸淫多年,深知如何毁掉一个良家女子。”
尤其是冷暖。
他顿了顿,沉默半晌,没有继续说,他答应为两人保守的秘密,自然不会当着大家的面说。
明捕头和几位衙役听到狄昭昭这么说,面色都有些不好看,明捕头更是心咯噔一下,面色极为难看。
狄昭昭破的案子多了,说起话来,很有些自信和说不明的气场。
他最后说:“如果他真的回余唐,他第一次冒头,是最好的机会,否则……”
否则什么他没说,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一时间都有些背脊发凉。
他们可没本事捂住人的嘴。
别说余唐几人,要是几百个的事都被不管不顾的抖露出去,这是要害死多少人?
压力一下子就大了起来,就好像扛了一座山在背上,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原本他们追捕虽苦了点,累了点,但心态上是轻松的,甚至一度觉得这是个“轻省活”,就好像猫捉耗子一样。
如今耗子摇身一变,成了叼着剧毒、染着瘟疫的耗子。
再厉害的猫都有些投鼠忌器了。
只要一想到若真的几百个受害者的消息都被爆出来,或者一个个被爆出来,让剩下人始终活在恐惧和压力下,就能想到后果了,到时候他们本该正义的行为,都可能引来滔天骂名。
看着狄昭昭认真提醒他的样子,明捕头有些庆幸,又突然生出了一些说不清的羡慕。
狄世子如此年轻,竟然已经有如此气场和自信。
假如,采花大盗没有往余唐跑,这个案子可能就此搁浅了,天大地大,到底什么时候抓到他,就只能看天意了,或者某地的某衙役捕头发现了,立个功得个赏钱,或者这辈子就让他逍遥法外了。
而循规蹈矩去追查一名逃犯,其实明捕头有不少经验,毕竟顺着已有的线索一点点追,基本上追每一名逃犯都是差不多的模式。
但是像是狄昭昭这样,提前做出假设和推测,甚至如此自信地打破旧例,却是他既不会、也不敢的。
就像是现在,他都难免有些患得患失的担忧,万一人就藏在此地呢?万一他抽调人手回余唐,让人逮着空隙跑了?
若是最后采花大盗又出来嚣张嘲讽,说他就在衙门追捕人员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他该没脸见人了。
他不由苦笑,看着狄昭昭镇定自若的青嫩面庞,他忍不住问:“您真一点不怕?”
“为何要怕一个无能鼠辈?”狄昭昭诧异的反问。且不说这个采花大盗连武功都没有,即使有些黑料,但自幼被狄先裕熏陶过的小少年,也不觉得玩舆论自己会输。
他可是在全大雍掀起过神说浪潮的人。
这样一个欺软怕硬的无能鼠辈,凭什么让他惧怕?
明捕头起身:“我留两个人在此继续追查,现在就通知我师父,我们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余唐。”
“祝你马到功成。”狄昭昭也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