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狄家的小郎君啊,你祖父这般厉害,那你觉得你爹如何?谁更厉害?”
这就像是大人最爱问小孩“你喜欢你爹还是你娘”一样,那促狭的大人,其实就只是想看看小孩纠结的可爱小表情,哪里是真想得到答案?
但狄昭昭却像是被正好挠中了痒处一样,眼睛都一下亮起来,中气十足的稚嫩嗓音无比崇拜:“我爹爹也超厉害的!和祖父一样厉害!”
狄先裕眼睛都瞪大,说好的谦虚呢?!咱爷俩不是已经达成共识了吗?!
“哈哈哈……”
回廊上还未散去的宾客们,这会儿都纷纷乐不可支的笑起来。
这个年纪的小孩,当真可爱。
那乌亮亮的眼睛,写满黑白分明的赤诚,竟真觉得狄先裕鼓捣出点小东西,就与近半年来威名赫赫的狄寺丞不相上下?
还不知当爹的怎么哄骗小儿呢!
不少人都向远处的狄先裕投以玩味的眼神。
那逗小孩的人换人了,这次是个翰林学士,他饶有兴趣的问:“那狄小郎君觉得自己厉害吗?”
他可是对小孩刚刚在嶙峋乱石中机灵又敏锐的表现,深感惊讶。
狄昭昭夸完了祖父和爹爹,此刻已经心满意足,他喜滋滋的,小表情矜持:
“我不厉害啊,我只是个普通的小孩子哦。”
狄昭昭其实觉得自己虽然比不上祖父和爹爹,但是抓坏人还是比其它小孩厉害一点点的。
但是要谦虚!
爹爹说的!
不远处,狄先裕感觉一口咸鱼血都要喷出来。
你好意思说自己是普通的小孩?
你好意思!!!
咸鱼的眼神如果能具象化,现在肯定已经在胖揍崽了。
众人倒是对小孩的回答好奇。
那翰林学士问:“小郎君如今书念到哪了?”
狄昭昭乖巧回答:“快学完千三百了。”
他也是念书之后才知道,原来千三百不是一千三百个字,有好多好多内容,还有很多有趣的故事和典故呢!
席间宾客们不知小昭昭被他爹带着玩,一直快乐撒欢玩到五岁才开蒙。
想想小孩的年岁,也确实觉得和普通小孩进度差不多。
那翰林学士虽然遗憾,但也鼓励道:“学之一道贵勤,小郎君勤加努力,日后成就也定不会差的。”
四周笑意都还没收敛的宾客,纷纷都鼓励起了小孩。
咸鱼:???
这世道是怎么了??
竟然真有人相信狄昭昭那坑爹的小屁孩是个普通小孩,还让他勤加努力?
讨人喜欢的小昭昭快乐地在回廊中玩耍,与众宾客兴高采烈的聊天。
不过渐渐地,宾客们就感觉有些不对了。
按照惯例,盛家应该有专人捧出彩头挂单,悬挂于梁上,由获得头彩的人来挑选。
再然后让侍女手持托盘,将被选中的玉石、珠宝、字画等彩头,展现给众人,而后便交于获得者。
众人欢闹一番,便可散去,再进行下一个活动。
但他们闲谈已经有一会儿了,竟完全不见这些,莫说彩头,下一项活动也不见有人来张罗。
众人再一瞧。
盛家的儿女们,竟只剩下寥寥几人,还是偏房的。
“这是怎么回事?”
“盛家这是在干什么?”
“刚刚那道声音!绝对是刚刚那道声音有问题,不是什么飞鸟惊了人!”
有人警觉,表情略显愤怒,有人慌张起身,还有人一下明悟,拍案而起。
***
许是风水真不好,连破财消灾都没用。
盛家的游园会,死人了。
死得还是淮南王之子,即使只是个庶子,那身份也是尊贵的。
盛家内部也出现了分歧,大房想要压下去,起码不能弄得人尽皆知,三房则坚持要立即报官,并封锁大门,不让任何一个宾客离开,以便查明真相。
这背后,牵扯着复杂的利益纠纷。偌大的盛家,产业众多,涉及人脉千丝万缕。这般大事若不处理好,定会导致几房的地位、利益发生颠覆性的改变。
大房和三房受牵连最大,谁都不肯相让,僵持不下。
直到大理寺派人将此座园林团团围住。
***
再说回席间。
发现情况不对后,被蒙在鼓里的宾客们,愤而离席,却被堵在了大门处。
大门处,甚至还摆着桌椅,坐着几家刚刚悄然离去的人家,表情沉怒。
宾客们更是心中一沉。
“王兄你刚刚究竟听见了什么?”
被唤作王兄的人黑沉着脸:“那声音惊恐之极,绝不似受飞鸟惊者所呼。”
也有人问端坐在那儿的郡老太君。
这位操心疼爱孙女的婚事而来的老太君皱眉说:“盛家前来解释的侍女一瞧就不是普通侍女,绝对是好生培养地位不低的家生子,朝着一房管事来教的。”
老太君甚至都没说她瞧出那侍女神色有异。
只单单说那身份。
男人也许不明白,但是在场女眷却都瞬间反应过来。
若真是区区飞鸟惊扰宾客,何须派出这样地位的侍女?
就如同她们绝大多数时候,都不会派贴身丫鬟去做那等扫洒活计一样。
要知道这样的侍女,有时候是代表主人家脸面的,甚至在许多女眷年纪逐渐变大,掌握府中管家权力后,这般得力的侍女,会变成整个后院话语权最大的掌事嬷嬷。
再看盛家竟然做出把持大门,不让宾客进出之事。
众宾客心狠狠一沉,只感觉胸口像是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
官场诡谲、风云变幻全在脑海里浮现。
狄昭昭被爹爹抱着,也跟着大家一起往外走。
感受到气氛凝重。
他小声凑到狄先裕耳边:“爹爹,发生什么了?”
咸鱼也操心啊。
他倒是不担心大家担心的官场那些,他这种小卡拉米连童生功名都没有,也没必要担心。
他总觉得盛家是出事了,那声大家都说的什么惊恐呼声,越听越像是呼唤大理寺的大事。
而他现在就担心,这种盛家都忌惮的事,可千万别摊上他爹啊!
而偏偏怕什么,就来什么。
狄先裕眼看着门口走进来的绯红色熟悉身影,步履沉稳,威肃并重。
不是狄松实又是谁?
狄昭昭却眼前一亮,兴奋:“爹爹,是祖父!”
本来还有点紧张的小昭昭,看到祖父一来,就什么都不怕了。
狄先裕呜呜大哭。
怎么姓狄的,都不按他的剧本走!
***
等大理寺的官差到了。
代表三房在这次较量中占据了优势,并以最快速度派去大理寺报官的人为关键点,拿到了两房拉锯中的初步胜利。
很快就有盛府三房有分量的人物前来说明情况。
一石落,溅起水花无数。
“什么?”
“淮南王之子死了?”
“这怎么可能,怎么会有人敢在人多眼杂的游园会下手杀人?”
盛家人的表情变得更凝重了些,倒是宾客们心情忽然一下放松了不少,尤其是刚刚聚在人多的地方,很多人可以相互佐证的宾客。
这时,有一名大理寺的差役过来:“狄公子,狄寺丞请您去掌天虹显微灯。”
众宾客一愣,但很快也释然,那传言中可辨微毫的“天虹显微灯”就是狄先裕做的,事关重大,再仔细也不过分。
老子使唤一下儿子,也是很正常的。
狄先裕同样一愣。
愣了一会儿,感受到怀里扭啊扭的小昭昭,才忽然反应过来。
他爹哪里是找他去操作那个傻瓜式的天虹显微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