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刀疤脸!
他看向那幅碎画,之前对碎画还是完整画都没感觉的小昭昭,忽然就体会到碎画的不好了。
他没在画里看到那个最容易找到的刀疤脸!
而且人也不太齐,双方加起来,也只能看到五个完整的,三个半截的人。其中六个还是背影。
小孩小声对石墙说:“你多画一点点呀!”
石墙自然不会回应。
倒是狄先裕侧头问:“你刚说什么?”这一侧头,就看到生龙活虎,眼睛亮亮的狄昭昭。
狄先裕忍不住感慨,果然是小孩,就是精力旺盛,恢复得也快,还不知道累。
“我在想,要怎么告诉暴指挥新的发现。”狄昭昭说着,忍不住往暴凭江一行人的方向看了好几眼,祖父正在那边和他们聊抓坏人的事。
小昭昭忍不住想,他们笨笨的,应该看不出来他是编的吧?
“新的发现啊,”狄先裕嘀咕了一句,又忽然惊道,“你什么时候有的新发现?”
他怎么不知道?
“就刚刚,”狄昭昭行动力杠杠的,想到就做,从爹爹身上呲溜一下扭下来,小手拍拍爹爹胳膊:“爹爹你等我回来啊!”
说完嗖的一下就跑到大人堆里去,给自己鼓鼓气,然后就仰着头脆声道:“我还有一些比较难的发现,你们要听吗?”
暴凭江错愕低头:“还有?比较难的?”难道刚刚那些不难吗?
狄昭昭点点头:“是啊,要听的话我讲给你听!”
“当然要。”
不要是傻子,甭管是啥,先听了再说。
狄昭昭回忆着碎画里被砍中的一人,他说:“有个人手臂被砍伤了。”想了想,略心虚的补充,“从地上的血迹来看,伤口应该比较长。”
但是他很快就不心虚了,虽刚刚看没看出来,但是带着结论再去看现场血迹,就跟带着答案去看数学题一样简单。
小孩理直气壮,小手一指:“对,就在那里受伤的,那道喷溅血迹是砍赢逃走的坏人的。”
其实吧,他的心虚补充完全没必要。有了前面的震撼,连狄寺丞都下意识以为他说的这些,是从现场痕迹里发现的。
而暴凭江听说这个很难,从头到尾就没生起一点追根究底的心,反而很惊喜:“是左手还是右手?”
“右手。”
暴凭江的随侍喜道:“这可是个大发现!这几日城门处戒严,一个身上带伤的都没放出去过,这个人肯定还在城内!”
暴凭江也精神一震。
等听完狄昭昭补充的细节,暴凭江信心暴增。
这伙人的身高他都知道了,其中还有两个比较高的,一个矮的都没有。
要是人还凑在一起,他保管一抓一个准!
即使不凑在一起,还有手受伤这个破绽可以抓,还有好几个小细节可以逮人!
暴凭江忍不住看向远处的狄先裕,刚刚小孩还没看出来这几点,被他爹抱了一会儿,就知道了。
还有刚刚去请教狄先裕什么圆圆运动,不是狄先裕教的那就才怪了。
暴凭江暗暗咋舌,又低头对小孩道:“你爹爹肯定很厉害吧?”
狄昭昭一脸“你有眼光”的小表情看暴凭江,挺起胸膛:“那当然啦,我爹爹超厉害的!”
与此同时。
在紧锣密鼓追查私铸铜钱案时,被派去调查狄先裕的那批人手,也将了解到的信息,撰写成折子,放到了景泰帝的桌上。
景泰帝思忖着日后如何提拔,任用狄寺丞,又带着几分好奇,翻开了这份狄先裕的调查报告。
第48章 刀疤脸
这折子不薄, 让景泰帝怀揣期待。
对有才之人,尤其是这种能将才干落到实处,而不只是高谈阔论的大才, 景泰帝是最心悦的,于是让人将工部、大理寺呈上来的折子一同取来,一一打开看起来。
被狄昭昭夸了许久,这折子看起来与旁人,还真不一样。
尤其是那一份份与众不同、让人耳目一新的奇巧之物。
满满当当,令人忍不住惊艳。
得知大理寺破案难发现细微痕迹,指印,便想办法造了天虹显微灯。
看过烟墨法、碳粉法显露出的模糊指印, 心疼儿子看得眼睛疲惫, 便想出了磁粉法显指印。
发现旧案卷宗留存指印模糊、难以起作用,便想出了“透明胶皮”这法子。
得知其父困于纵火案,便提出了“重心”之论, 以助破获了酒楼纵火悬案。
被工部求助后, 心系边关之危, 甫一见图纸,便传授了工部受力分析这种清晰明了的方法。
……
其实从实际上来说, 这些因果关系,没几个是成立的。
但偏偏从事件发展顺序来看, 从“大理寺的传说”“江湖上传说”来看, 谁能不对号入座?
景泰帝看了都忍不住对号入座, 甚至升起一股近乎狄昭昭式的“我爹爹无所不知,我爹爹无所不能”的磅礴豪情。
遇事平事、遇难破难!
无论遇到何种问题, 都信手拈来一奇法, 从前人从未想过的角度, 刁钻破之。
这般人物,连景泰帝都忍不住喊一声:“当真奇才!”
涉猎甚广的景泰帝,边看边忍不住吩咐人去弄个天虹琉璃灯来。
恰好大理寺呈上来的“有关推广天虹琉璃灯至各地官衙的建议”时,贴心地备了一个小的三棱镜。
景泰帝拿到手后,仔细端详,只觉平平无奇,实在难以让人想到奏折中说“可辨微毫”之奇效。
他亲自起身,走到有阳光透进来的窗棂边,动手尝试,看过天虹,试过紫霸王,再联想到它于破案一道的奇效,不禁感慨:“妙极!妙极!”
自那日大朝会后,工部也不便再耽搁,将请功的折子递了上来。
工部算是补过,谈不上什么功,但狄先裕这种外来助力当然不一样。更别说狄先裕还有一个如此刚猛,连天都敢捅的爹,工部哪敢贪墨一点?
看完天虹琉璃灯,景泰帝又去看这份工部的折子,去瞧里头的“受力分析”
还有狄寺丞呈上来的提案,开春后,借着《血迹受力分析》带起来的震慑之风,加大血案惩处力度,一股肃清京城匪气。
……
太监总管梁才暗暗心惊,也不知狄家二郎究竟有何能耐,竟能让皇上开怀至此?周身那股近日笼罩的低沉迫人气势,看过折子前后简直天差地别。
他心中默默将狄家的重要度,又往上调了调。
景泰帝一口气看完了工部、大理寺呈上来的折子,眼瞧许多沉疴,竟只是因为狄先裕一人,几个耗费并不算大的点子,就有尽去之势头,只觉得痛快淋漓,甚至有一丝意犹未尽。
抱着这份意犹未尽的期待,他坐回桌案前,继续往后看那份调查。
结果后头的内容,看得他差点把手边的茶盏打翻,将一盏热茶泼到身上。
什么叫夫子评价此子天资愚钝?
什么叫此前京中皆传言狄先裕性子懒散,不堪造就?
什么叫曾多次参加童生试,均落榜?
那调查的人,似乎也觉得太过离谱滑稽,一同呈交了狄先裕儿时的课业,学堂中考试的结果,狄先裕做的诗等等。
譬如夫子曾有一日出题,以“乐”为题,赋诗一首。
狄先裕交上来的课业:
我爱睡觉梦悠长,每日贪床不愿起。
爱吃饭来味无穷,口腹之欲最欢喜。
景泰帝:“……”
这水平,这内容,即使他戴上“大才滤镜”,也找不出一丝能夸奖的地方。
这就是这封奏折厚的原因,调查的人忍不住怀疑人生,又怕折子送上去反显得他像个傻子,在自我怀疑,反复横跳之中,折子就越来越厚了。
景泰帝如今也看得不由反复横跳起来。
他对着奏折翻来覆去:
狄先裕乃不世之才。
狄先裕连童生都没考取。
狄先裕之聪慧无人能比。
狄先裕作的打油诗连狗都不理。
狄先裕……
景泰帝纳闷了。
这狄先裕总不能有两副面孔?他平生见识贤才无数,当真头次见如此稀奇之才。
而且狄先裕居然和其父一样,都在今年异军突起,有如神助?
奇哉?奇哉!
***
“啊——嚏!”狄先裕仰起头狠狠打了个喷嚏。
狄先裕揉揉痒痒的鼻子,嘀咕道:“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念叨我?”
狄昭昭跟暴指挥使说完了新的发现,就高兴地跑回来,听到他打喷嚏,小脸关切:“爹爹,你是不是冻着了?”
“这倒没有,”狄先裕觉得怪怪的,怎么昭哥儿往对面跑一趟,说了点新发现的线索,他爹和暴指挥使都往他这边看?
狄先裕低头,狐疑地看穿得圆滚滚的小孩,捏他的小脸,龇牙凶狠:“你又跑去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