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我看老四是不会回来了,她要么是在撒谎、要么没筹到钱没脸回来。”
徐耀看着桌上黑逡逡、委实让人提不起胃口的酱瓜、咸菜、腌萝卜,神情恹恹地放下了筷子:
“既然家里实在凑不出钱,我去跟萍萍说,咱俩的婚事吹了吧!”
“哎别!”徐母急忙拉住儿子,“再等等,兴许你四妹已经借到钱了,只是没空回家。实在不行……”
徐母话还没说完,徐芳抓了个粗粮馍馍,掰成两半,夹了筷咸菜边啃边起身:“想什么法子都行,就是别打我主意!”
“老三……”徐母表情讪讪地唤住她,“其实,你大姨介绍的那户人家,条件真的还可以的,家里两个工人……”
“那让老四嫁去啊!”
“吱呀——”
徐茵在这个节骨眼,推门走了进来。
“老四?”
“四姐!”
“茵啊,你回来了!”
徐茵的眸光扫过众人或欣喜、或企盼、或忐忑的脸,无一不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心说这一刻想必是她在老徐家的高光时刻了,是如此受人瞩目啊!
“老四……”徐母蠕动了一下嘴唇,满怀期待地问,“你筹到钱了?”
“嗯,找同事借了点,不够预支了工资,这里是一百块!”
她拿出一卷钱递给徐母,在徐母伸手来接之前,又收了回来:“娘,我再申明一次:这笔钱算我个人借的,不用你们还,但以后我的终身大事,由我个人决定,家里不得插手过问。”
这话她上次就说过了,徐爱国俩口子也早有心理准备。
何况徐母细细算了一笔账:就算老四嫁的是家里安排的对象,男方给的彩礼也全部留给家里,现金也不可能有一百块这么多,毕竟家具这些是小俩口用的,何况娘家还要给出嫁女备副嫁妆。
两者一比,肯定是一百块现金划算。
不过有一点,徐母想了想,觉得还是说清楚比较好:“老四,你的要求,娘和你爹商量过了,咱们同意。但你结婚时,嫁妆家里是不是也不用管了?”
徐茵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行,那我以后的工资,是不是也不用上交家里了?”
“那怎么行!”徐芳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没结婚前,工资一半上交家里,这是咱家的规矩,凭什么你可以不交!”
“那是因为你们吃住都在家,娘要买粮买菜买日用品,开销大。我现在又不在家里吃住。”
“……”
一记暴击不够,徐茵继续道:“当然,你们也可以像我一样,调个包住宿的岗位,然后给爹娘一百块,结婚不问家里伸手拿钱,也可以申请不上交,我想爹娘会同意的。”
——二连击!
“况且我只是说终身大事我自己决定、家里不许插手过问,也不用家里贴钱陪嫁妆,没说以后爹娘有什么事就撒手不管了。爹娘生了咱兄弟姐妹五个,打小教育我们一碗水端平,往后爹娘有什么事,于情于理也该我们兄弟姐妹五个平摊,做到一碗水端平。”
——三连击!
“不过,个别同志可以适当地区别对待一下,譬如二哥,工作不到两年就结婚,结婚问家里拿这么多钱,婚后又不用再上交工资,那往后爹娘的事情上是不是应该多费点心?否则岂不是寒爹娘的心?”
——单对徐耀的针对性暴击!
徐茵还没说完呢:“还有,……”
“行了!老四你别说了!”徐母低喝一声,攥紧了手里仿若烫手山芋的一百元,红着眼眶道,“老四,娘知道你最近心里委屈,可谁让咱家条件差……”
“咱家条件真的差吗?”徐茵语气淡淡地分析,“不算大姐,咱现在一家六口有四个是工人,就算工资参差不齐,但每个月好歹有固定进项,这样的条件算差的话,职工大院找不出几户比咱家好的了。可为什么日子一直紧巴巴?因为人心不齐,我就问一句,二哥打从工作到现在,每个月工资真的是如实上交的吗?”
“这……”
“什么?老二你竟然没有上交工资?”徐芳炸毛了,指着徐耀的鼻子质问,“说啊!是不是真的?”
“干什么!一个两个的,三堂会审呢!”徐耀气急败坏地拨开徐芳的手,“是!我没上交,但那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你说!你说啊!”
“当学徒的时候,才多少钱?每个月给师父买包烟都不够。转正后,那不得维护师徒关系吗?请请小酒、送包烟啥的,你和老四不还三天两头逛供销社,买那什么头绳、头花、雪花膏的……”
“我们那是在上交一半工资给家里以后!剩下的钱,我想怎么花怎么花,你管得着吗?”徐芳怒目横视,转身质问徐母,“娘,你是不是把我和老四上交的钱,偷偷贴补老二了?难怪,最近我常听车间工人说,老二出手阔绰,经常买糖果、糕点啥的讨他对象欢心。我还寻思他哪来那么多钱,合着没往家交工资不说,还花我和老四挣的血汗钱!徐老二徐耀!你要不要脸!就问你要不要脸!”
“有你这么指着你哥鼻子骂的吗?”徐耀也光火了,腾得站起来,以身高的优势,居高临下地给徐芳施压,“我不交工资咋地了?我不也经常往家里提糕饼点心?当时吃得最欢的是你,翻脸了就忘记吃进去的那些了是吧?”
兄妹俩踢凳子摔椅子地吵了起来。
徐茵:“……”
我只是想让你们了解真相,没想让你们爆发战争啊。
徐爱国也是这会儿才知道,二儿子的工资都被他自己挥霍了。
一直以来,家里的钱都是徐母捏着的。
他沉着脸问徐母:“这么说是真的?老二打从上班起,没往家里拿过一分钱?反过来你还贴补他?”
徐母抹着眼泪边哭边解释:“老二一开始当学徒的时候,确实不够花,我就说等转正以后再上交吧。可转正以后……你也看到了,逢年过节给他师父送礼,开销确实不小,再加上他一个大小伙子,手里总不能一点钱都没有,就……我当时寻思咱家工人这么多,每个月攒攒也快的,不会不够花,哪晓得他对象那么作,结个婚非要三十六条腿,没她狮子大开口,哪来这么多事啊……呜呜呜……你以为我当家容易嘛!你们一个个的,早上起来屁股一拍就去上班了,晚上回来喊着饿要吃饭,家里缺什么都得我操心……”
徐爱国拧拧眉心:“既然你觉得管钱辛苦,那以后我来吧!”
“……”
屋里的吵闹声、哭泣声戛然而止。
徐茵:“……”
这真不是姐的锅。
这势头发展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连她都没想到好伐。
但不得不说,她爹这一招釜底抽薪很赞。
第596章 六零事儿精厂花(21)
徐家鸡飞狗跳了一场。
徐茵没去管家里的财政大权最终落在谁手上,被徐父收回来他亲自管也好、仍然由徐母管也好,反正跟她没关系。
她花了一百块,争取到自己的婚姻自主权,没事就不打算常回家了,在养殖场喂喂猪、收收菜、种种果树不自在、不充实吗?
“猪-沼-果”生态养殖模式目前已经进行到“沼”这一步了,等沼气池建好、排污通气开始运转,沼渣需要定时进行清理,果树栽种该提上日程了。
徐茵一回到养殖场,就去提醒场长果树苗该订购了。
这个年代物资紧缺,各行各业都得照计划生产,不像后世,今天下单、明天就送货上门了。
尤其果树栽种本就讲究时令,现在订购,等果树苗运来兴许就入秋了,秋木落叶是栽种果树苗最好的时机。
秋天移栽,对果树苗影响最小,并且经过寒冬的积蓄,能促进根系愈合,等来年春暖花开,果树才会良好地萌芽生长。
可要是拖到入秋去订购,苗木场可能就要拖到明年才安排下去。
“所以场长,照计划,咱现在就得跟苗木场那边接洽了。”
齐场长好不头疼:“现在没钱啊!付不出定金。”
要说一年里,哪个时间段最穷?就数眼下了。
国庆节以后,一批批成猪陆续出栏,总厂那边会派人过来称重,超出计划的部分,总厂财务科会按照市价给养殖场拨款,这笔款项可用于养殖场内部发奖金、福利等。
年底最后几天,齐场长到总厂参加各部门年终总结会,需要对养殖场当年的发展和效益向总厂领导做汇报,然后把次年的养殖计划报上去,譬如预计养几头猪、猪苗成本多少、日常开销多少……总厂进行评估后会在年初拨款下来。
所以,一年当中,养殖场账面最富裕的两个阶段:一个是年底、一个是年初,两头不沾的夏季,可以说是场里最拮据的时候。
这时候问场长讨果树苗,他也发不出来啊。
“小徐啊,要不这样,今年咱先把沼气池建好用起来,果苗等明年的计划报上去、总厂给咱拨款了,再去订购怎么样?”
徐茵不信这么大个养殖场,连果树苗的定金都付不出来。
“场长——”
“哎呀呀,我想起来今天总厂那边有个重要会议,我得赶过去,这事咱们回头再讨论,先不说了啊。”齐场长找了个由头溜了。
徐茵:“……”
今天礼拜天啊场长!
养殖场是调休制,但总厂分厂除了车间、仓库,其他部门都是休息礼拜天的,总厂领导怎么可能把会议时间定在休息天?
徐茵气笑了,这还看不出来吗?当她是催债的躲呢!
可场长不肯开介绍信,她单枪匹马跑去苗木场订果树苗也没用啊,人家不会卖给她。
徐茵叹了口气,不能做主的感觉真无力。
难怪徐母昨晚抽泣了一晚上,央求徐父别把管账权收走,手握一个家的财政大权,确实太重要了。
果树暂时种不了,徐茵忙完分内的活,抽空把宿舍门前那几分地给松了松,之前沤的肥可以用了,给它们施了施肥。
琢磨着过两个月要是果树苗还没到,而沼渣清出一批了,给菜地追肥也不错。
结一批巨无霸的红薯、土豆、萝卜给场长瞧瞧,让他见识到沼渣的威力,到时候说不定不用她催,他就积极地批条开介绍信、订购果树苗去了。
想通以后,徐茵不再着急,按部就班地工作、生活。
每天勤勤恳恳地养猪、种菜、完善沼气池,忙里偷闲给自己加个餐补补营养,睡前敷敷脸、学习学习科学养猪的技术,小日子不要太充实。
因为忙碌,所以不曾留意到场里那帮单身小年轻,看她的眼神那是相当滴复杂。
难得来了个单身的女同志,温柔漂亮又能干,让一众单身汉们亢奋了大半个月。
这半个月里,他们一扫往日的懒怠,争先恐后地干活,想在徐茵面前留个好印象,以防彼此抢跑,还约定公平竞争,哪成想人家已经名花有主……
这心情,仿佛艳阳天忽然飘来一朵乌云,下一秒就要电闪雷鸣。
徐茵没留意到,齐场长留意到了,问田大姐:“最近,咱们场的男同志们都怎么了?一个个蔫头耷脑的?集体中暑啦?”
田大姐忍着笑说:“他们呀,听说小徐有对象了,还是总厂运输部的,那天小徐回家他还来场门口接她,人高马大长得俊,和小徐般配得很,这不一个个心情跌到了谷底。不过要不了几天就好了,以前不都这样过来的吗?”
养殖场男多女少,这种现象属实平常。
哪怕来的是没对象的女同志,也总有一天名花有主,其他没处上对象的可不就要低落一阵子?过去就好了。
“不过场长,我听说总厂最近要在文化宫举办一场集体舞会,要不那天给咱们厂的单身青年放个假,让他们都去参加?”
田大姐是听总厂的后勤主任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