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常夜明崩溃的嚎哭声,仿佛绝望的人一般哭着在向圣神忏悔他的罪,祈求圣神赐他死亡……可他叫着的圣神是宋斐然的名字。
常夜明甚至在祈祷,宋斐然能够听见他的祷告声,回来看他一眼,哪怕只是一眼。
——“……只有您才配成为圣神,您才是我唯一信奉的圣神。”
林赛亚的身体被烈焰焚烧着,腕上的手环传来电击的痛感,他看见自己掌心的血在涌入手环……
是宋斐然在吸取他的血。
多好笑,他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难以理解的喜悦。
他在这烈焰之中独自抗争着安白,设下结界隔绝烈焰,也将自己隔绝在世界之外,他很清楚没有人会知道他是圣神,没有人会知道“弥赛亚”,世界只会记得杀父杀母的邪魔林赛亚。
他会死在这烈焰之中,死在封禁安白那一刻,从世间孤独地消失,可突然之间,她转动了戒指,吸取了他的血液。
就仿佛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记得他的存在,哪怕是为了吸取他的血液。
就像曾经他被孤立被监禁,只有她没有放弃他、走向他,哪怕是为了利用他。
他明知道该丢掉手环,该恨她的利用、恨她用幻术迷惑他杀父杀母,害死那些无辜之人。
可是那些曾经的利用,确实支撑着他活到了现在……
他该怎么恨她?怎么毫无痛苦地去恨她?
光幕结界突然震荡起来。
在他束缚中挣扎的安白也猛然顿了住:“她来了,是她的气味!”
林赛亚在烈焰中、在灰烬中抬头看见烧红的黑色天空中宋斐然带着韦泽、韦丽佳、鲛人族祭司和众多圣军士浩浩荡荡而来。
白色的光幕在他头顶张开,她带领众踏在白光之中,如同天神降临。
原来她刚才需要他的血液是为了带领众人不破开他的结界就能进入。
可她为什么而来?这里已经成为新的“忏悔地狱”。
她本可以不来,等着他再次封禁安白,可她却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林赛亚不敢去想,她是为了他而来。
他告诉自己,该恨她,他的父母就那样死在他剑下,她利用他打开了忏悔地狱……该好好的恨着她。
可她垂下眼俯瞰他,叫他:“林赛亚,和我一起封禁安白,结束这场灾难吧。”
就像当初她说:林赛亚,和我一起对抗邪神吧,不要放弃。
林赛亚眼眶被火焰熏得通红,望着她,恨她又无法不承认常夜明说得对,她比他更适合成为圣神。
他在她的脚底下显得何其狭隘。
而她身边环绕着圣军士和异教徒韦泽,她让他们都听从指令来一起对抗这场灾难。
他想:他不会比她做得更好。
“弥赛亚你不觉得好笑吗?”安白在束缚下狂笑了起来,用着蹩脚的人类话语说着:“邪神统领着圣军士在假惺惺地“救世”,而你这个真正的圣神却被当成邪神,你的信徒都是瞎子蠢货吗?”
宋斐然直接下令道:“圣军士退至结界,随时张开结界,阻止异教徒逃走!”
圣军士全部应是,声势浩大地四散开来,分出一队队军士环绕着结界。
“你以为凭这些军士可以封禁我?”安白笑着对宋斐然说:“你乖乖跟我去冥府,我或许会留你一条命。”
宋斐然却毫不废话,猛然张开巨大的黑雾,黑雾在她身后扩张如夜海,将整个岩浆遮蔽,触手根须一般在黑雾中若隐若现。
浓烈的邪神气息覆盖而下,岩浆中嘶吼的异教徒全部停了下来,几秒之后爆发更激烈地叫声:“邪神大人!母神大人!是邪神大人!”
一声声如同响彻天际。
林赛亚被震得耳鸣,回头望去岩浆中一只只手急切地伸向天空,伸向他们的神。
正与邪仿佛都臣服在她脚下。
安白眯了眯眼,她现在能驱动的邪神之力居然和当初鼎盛时期的邪神不差分毫,她已经完全掌控了体内的邪神之卵,真是个狡诈又聪明的女人。
可惜,就算是当初的邪神也杀不了他。
“他们不是瞎子和蠢货,正好相反。”宋斐然俯瞰着安白,笑着说:“他们比你聪明,明白谁才能真正的拯救世界,结束灾难。”
她笑容一冷,忽然高声下令:“献祭所有异教徒!”
所有异教徒?
林赛亚震惊地望着她,她要献祭她的异教徒……
“是!”韦丽佳第一个应声,她在黑雾之下挥出雨丝一般的蛛丝缠绕住岩浆中所有的异形蛛,低声喃喃:“为母神去死吧。”
圣军士拔剑。
鲛人祭司飞往岩浆喷发的火山,结出巨大的祭祀幻境覆盖火山,像打开一道通往冥府的道路,指引被献祭的异教徒前往。
而韦泽也在命令之后朝着安白扑去,金色的眼睛盯住安白的双眼使用控梦术。
安白却避也不避,讥笑着说:“这样的幻术对我来说毫无作用。”他挥出烈焰火龙撞开束缚他的结界,朝着韦泽挥去。
林赛亚立刻再次要束缚住他,动手吧,宋斐然。
宋斐然却没有上前,而是挥舞出黑雾中的无数触手,在异教徒的惨叫声中将它们的核全部掠夺,吸纳进体内,在她邪神之力涨满那一刻,卷住了韦泽的腰将他拽回身侧,在他疑惑的目光中触手探入他的身体,粗暴而直接地攥住他的腾蛇王核猛地扯了出来。
韦泽在剧烈的疼痛中惊惧地盯着宋斐然,惨烈的叫声全被异教徒的惨叫声覆盖,他的腹部被掏空一般,血和腾蛇王核一起被拽出身体,他吐出一口血,身体被撕碎一般疼痛。
可他没有挣扎,他只是紧紧抱住了宋斐然,他知道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抱她了,早就想到有这一天,早就做好准备有这一天,只可惜没有看到母王卵被孵化……
他看着自己的王核血淋淋的在宋斐然手掌上盈盈生辉,看着她把他的王核吞入口中、腹中,忽然很下贱的想这也算是一种交融了,从今以后她带着他的王核,每次使用他的王核或许都会想起他吧?
她要丢开他,韦泽又抱紧了,“宋斐然……”他艰难地张口,将一直想要说的话说出了口:“我叫西泽,我是腾蛇族的兰蒂西泽,记住我真正的名字。”
宋斐然垂眼看了他。
他心满意足的放开了她的手臂,没有力气的跌在光幕上,顺着光幕一点点滑向岩浆,她没有再看向他,冲向了安白。
那么多的触手飞舞,却没有留意到他的,他的脚没入岩浆,他也没有挣扎,反正没有王核他很快就会死,怎么死都无所谓了,他也活够了……
他听见鲛人祭司的祝祷声,指引着被献祭的异教徒进入冥府,踏入往生。
他看见了那条通向火山下的金色道路。
他很想再回头去看一眼宋斐然,可她已撞入安白暴涨而出的烈焰中——
“你真狠啊!”安白在她撞开烈焰的瞬间,被她扼住了喉咙,“连你自己的教徒都能全部献祭!就为了封禁我?”
她闭着的眼蓦然睁开,瞳孔如蛇一般金光熠熠直勾勾、定定的锁住他的眼,唇角勾出笑容说:“为了杀你。”
安白的笑容猛然凝住,他发现自己无法闭眼、无法离开她的视线,糟了,他陷入了她的幻术里!
“邪神当然杀不了你,但忏悔地狱中所有异教徒的神力加上邪神之力还控不了你的梦吗?”宋斐然扼紧他的喉咙,“你以为我献祭成千上万的异教徒只是为了把你重新困入冥府中吗?当然不是,是为了掠夺所有的神力,杀了你。”
她在这一刻感觉到身体里的邪神之卵被打破一般,所有的核汇聚在她身体里,这或许是她神力的巅峰,而她在过去的试探里发现,无论是控梦术和幻术,只能控制比她神力低的人。
就像韦泽就无法对她使用控梦术,更不可能对安白控梦成功。
而她之前的神力或许只能对抗一下,根本不能完全控制安白,但现在不同了。
所有的核汇聚在她身体里,腾蛇王核吞下就破开了邪神之卵,这一刻她足以将控梦术发挥到巅峰!
安白双目赤红的凝固在她手掌下,盯着她的双眼浑身颤抖着想破开她的控梦术,可很难。
“原来你叫阿努安白。”宋斐然凝视着他的双眼,看见了他最深的梦魇——
第78章 《我选做男主的老师》
“他是带来瘟疫的恶魔!杀了他!把他推入夜河中!”
“让烈火焚烧他!烧干净阿努安白的罪恶!”
“杀了这个带来死亡的魔鬼!”
“恶魔!为什么要夺走我的孩子!”
“将他献祭给圣神大人,祈求伟大的圣神结束这场瘟疫吧!”
“带走这个魔鬼结束死亡吧圣神大人!”
宋斐然在安白的记忆里听到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是咒骂声、祈祷声、哭喊声……还有隆重的圣歌声。
圣歌在歌颂圣神降临,拯救他的子民。
她在那些声音中看见古老的金色城池,翡翠色的夜河,金色的太阳下跪满了古铜色肌肤的民众,他们朝着夜河跪拜,朝着歌颂圣神的圣教徒呼喊。
颂歌的圣教徒旁边站着穿王袍的君王,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火架上的人。
高高的火架就在夜河边,而那么高的火架上却绑着一个小小的人。
那是……安白?
他看起来不过七八岁,非常的瘦小苍白,仿佛从来没有晒过太阳一般,被剥光了衣服,赤裸的绑在火架上,太阳将他晒的发红,几乎睁不开眼,吃力的看着火架下的君王,动了动龟裂的嘴唇问:“阿母来看我了吗?”
君王没有回答他,只是等颂歌声结束,接过了圣教徒的火把点燃了火架。
火焰燃起。
安白抬起头朝着很远的地方望,喃喃着:“阿母不来看看我吗……”
他以为就快要死了,阿母肯定会来看他一眼。
可似乎,阿母没有来。
万千人众之中,他没有找到他想要找的人。
烈火烧在他的双腿旁,太阳炙烤着他,他抬起头望了一眼金色的太阳,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凝望着太阳,红斑很快爬满他的脸。
从他出生起,他就和别人不同——天生神力,却无法生活在太阳下,阳光会使他浑身长满红斑。
出生那一天夜河暴涨,淹没了半个城池。
圣教徒预言他是带来死亡的神。
他被关在王殿中,很少很少才能见到阿母,阿母总是很勉强地对他笑,不常和他说话,更不会走近他。
但他的记忆里,总有一段阿母抱着他唱歌的记忆。
那歌里在唱:“圣神赐福她的孩子,天使亲吻他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