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芝回过头看见少爷冰冷的双眼,他没有忘,少爷不许他告诉师母大人少爷有了孩子,不然就会再也不要他了。
“为什么啊少爷?”灵芝急的想哭,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不要告诉师母大人?为什么要闹误会啊!
“回青丘去灵芝。”裴颂只是心意已决的看着宋斐然说:“不需要动手绑我了,我跟你们走。”
宋斐然笑了一声:“好,天枢把他带进牢里,等着你主上发落。”
他既然这么想吃苦头,那就吃吧,吃到他不再嘴硬。
她没有再多看裴颂一眼,她现在没那么多时间跟他浪费。
宋斐然提剑转过身,将二皇子的脑袋割了下来。
血溅在地上,也溅在一旁的无双公主的绣鞋上,她脸色发白看着宋斐然将血淋淋的脑袋,踢到一名修士脚边吩咐说:“带着二皇子的脑袋去城门。”
然后宋斐然又转身吩咐殿中赶过来的修士:“殿外二皇子的人格杀勿论。”
冰冷得可怕。
无双看着她,想起了自己的母妃,母妃死得很早,她有记忆以来母妃就是个大逆不道的存在,是宫里不能提起的禁忌,明明宠冠六宫,父皇对她千依百顺,哥哥一出生就被封为太子,可母妃还是不知感恩的想刺杀父皇……
可她总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母妃会在无人的时候练剑,会教哥哥剑术。
母妃也有一双宋姑娘那样冰冷的眼,有一把不被允许拿出来的佩剑。
小时候她在心里怨过母妃,因为母妃的贪心害她与哥哥被软禁,吃了很多苦头,可现在她看着宋姑娘,忽然觉得母妃若和宋姑娘一样……她在这宫中该是多么痛苦,像被折断翅膀的鹰。
她看着宋姑娘提剑冲出殿外,一剑挥出碧光如浩瀚烟波震荡而开,将火光压住……
若母妃如宋姑娘这般厉害,她凭什么不可以自己做人皇?而要做一个服侍父皇的妃子?
宠爱是最不可靠的东西,哥哥也很宠爱她,可在大局面前,她也是可以被牺牲的……
……
京都之中一片混乱,就连大牢里也能隐约听见马蹄声。
这处大牢是用来关押修士的大牢,内外结界封禁,狱卒也全是结丹期的修士。
裴颂一进来就看见了空荡牢房中关押着几位“熟人”。
正中间牢房里关押的居然是雁荡峰的峰主晏道,其他牢房里是万剑宗的四名弟子。
裴颂没有换回原本的样貌,依旧是易容后的样子,所以他们没有认出他,只看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继续调息。
坐进牢房里,裴颂才在暗中感应到,晏道受了很重的伤,修为被封禁了不少。
晏道峰主修为是金丹九重,若要将他伤成这样,还关押在牢里必定是元婴期以上的修士。
裴颂想起了老皇帝身边的元婴期修士,被宋斐然挖走灵根杀了的元婴修士,是被他伤的吗?
“师父您听见了吗?外面似乎乱了起来,会不会是宋姑娘来救我们了?”一名弟子问。
晏道闭着眼调息并不答他。
其他弟子却低低叫了裴颂:“小兄弟外面是什么情况?”
裴颂看向他们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作答,又怕声音被听出来,就抬手用哑语比了比:我不会说话。
他们显然看不懂他的手语,遗憾地说:“是个哑巴啊。”
他们便不再与他说话,互相聊了起来。
裴颂从他们的对话中,隐约听出来,他们是因为沈琢羡投靠了二皇子,中了埋伏才被二皇子的人抓到了这里。
他们既担心沈琢羡真的会把无上心法交给皇帝和二皇子,又担心万剑宗如今群龙无首没人会来救他们。
裴颂发现,他们将希望寄托在了宋斐然身上。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宋斐然在万剑宗弟子的心中已不再是“联合魔尊之子夺走玉指环的宗主夫人”,而是“只有宋姑娘有能力来救我们”的依仗。
他并不意外,这是她该得的。
哪怕到今日,裴颂也衷心的希望她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比如宗主之位。
她吃了那么多苦才拿回灵根修炼,她如此优秀,若不是失去灵根或许早就扬名立万,成为师父的师妹或弟子,被委以重任,名正言顺的成为新宗主。
裴颂垂眼看着手背上的血迹,那是老皇帝的血迹干在了他的手背上,他喉咙里很干有些想吐,可心里却出奇的平静。
爱和恨好像都在这一刻归于寂静。
他的心在见到宋斐然出现那一刻跳动过。
在听她说[她答应萧承捉拿魔尊之子]时,又安静了下来。
他甚至有些想笑自己,为什么会幻想她来到宫中是为了找他?
明明……她明明从不会为他改变方向,不会为任何人停下脚步,哪怕她许诺也只是暂时的。
他知道她也不爱萧承,对她来说任何人都只是她的棋子,她与萧承联手不过是为了更快得到她想要的权力。
就像他不也辜负了师父的养育教导,一意孤行的要报仇吗?
每个人都在为了某个目的而活。
裴颂擦着手背上的血迹,从未有过这样的平静。
不怨了,也不恨了。
他心中甚至是有些感激她的,她在殿中救了他,怎么不算是帮他报了仇?
更何况,她曾经带给过他很多快乐。
如今想想,那些快乐的日日夜夜是除了幼年时,最幸福的时刻,是他暗无天日的一生中最满足的日子。
足够了。
他是心甘情愿走进牢里,想临死前再被她利用这一回,能送她青云直上他也算死得其所了……
腹部突然绞着痛了一下。
他蹙紧眉,下意识用手掌轻轻按住了腹部,清晰无比的感觉到一样小小的东西在肚皮之下动了动。
那是……一只小小的脚。
最近这几天,他越来越清晰地感应到肚子里的另一个心跳、小小的脚、小小的手……
越清晰他就越不安,所以他才决定必须现在报仇,不然他很怕自己会真的把肚子里的“东西”当孩子,当成一个完整清晰的人。
他怕自己心软,会生下“她”,留下“她”。
那他就再难孤注一掷地去报仇,去结束自己这腐烂的人生。
他本就不想活,怎么能把一个小小的人带到这个世界?
裴颂闭上眼,忍着痛,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快了,用不了两天萧承就会来杀了他。
那痛感令他出了一身的汗,更想吐了。
他靠在墙壁上紧抿着嘴,怕自己吐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大牢的门被打开,似乎有人进来了。
裴颂听见那些弟子们欢天喜地的叫了一声:“青柳师叔!”
青柳师叔?
裴颂晕眩的睁开眼,做梦一样看见一袭青衫握着剑的青柳,他带着两名弟子快步进来,手起剑落就打开了晏道的牢门,青柳师父好好活着,似乎毒也已经解了……是谁替他解的?是宋斐然替他找到的解药吗?
“师叔您怎么来了?外面的结界是您打开的?”那些弟子们争先恐后问着。
青柳先将晏道扶了起来,淡笑着说:“是宋姑娘下令打开的。”
他简单的告诉晏道他们,二皇子联手沈琢羡软禁人皇要谋权篡位,宋斐然帮大皇子萧承杀了沈琢羡和二皇子,如今不止朝堂动荡,妖族也趁着人族动荡的时机闯入了京都,宋斐然打开牢外的结界又带着万剑宗的弟子去诛杀妖族,让他来带晏道先回万剑宗疗伤。
短短几句话,让众人吃惊。
晏道更是惊得抓住青柳的手问:“宋姑娘杀了沈琢羡,那无上心法拿回来了吗?”
“先回万剑宗。”青柳不想在此地多说,扶着晏道出了牢门,又看见了另一间牢房中的一道身影:“这位修士是?”
裴颂愣了愣,意识到青柳师叔在问自己,张了张口。
另一名弟子先说:“他是个哑巴,不是万剑宗的弟子,师叔。”
青柳却还是过去斩开了他牢门的铁链,望着他放慢语调说:“不知你能不能听懂我说话,你看起来受了伤,离开这里,回家去吧。”
裴颂望着他,喉咙里发酸,抬手比了个:谢谢。
这牢门怎么会困不住他,他只是自己不想活了。
他目送青柳和万剑宗的弟子离开,就像目送他的前半生。
外面纷杂的声音里,他渐渐听到一个脚步声,下一秒一道身影冲进来,焦急的叫:“少爷?”
他看见灵芝匆匆忙忙进来,闻到了灵芝身上的血腥味。
“出什么事了吗?”裴颂看见灵芝衣袖上的血,立刻蹙了眉:“你受伤了?”
灵芝眼眶就红了,少爷只是嘴硬心软,他一直很在意身边的人,“没有,不是我的血,是那些妖族的。”
“妖族?”裴颂听青柳说了,妖族趁机来犯。
“妖族太狡猾可恶了,趁着京都乱糟糟就偷偷溜进来乱杀人。”灵芝伸手来扶他:“师母大人带着万剑宗在杀妖族,我怕她出事想帮她,但她让我赶快过来把您先带到安全的地方,因为妖族好像是冲您来的。”
裴颂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他如今修为大减,现身在宫中,妖族必定闻风而来要夺他的魔尊之血和魔尊令牌。
“她……”裴颂抓住了灵芝的手臂,喉头紧了紧问:“她还好吗?她现在在哪儿?”
他不想因为自己害她受伤。
“我离开她之前她挺好的,只是为了救那个人族公主被妖族抓伤了。”灵芝说。
她被抓伤了?
裴颂心中收紧,他太清楚妖族了,修为不高但如同老鼠、蝼蚁一般蜂拥而至,稍有不慎就会被抓伤,被群起而攻。
“她在哪儿?”裴颂伸手去拿灵芝怀里的玉牌,想用玉牌去找宋斐然现在在哪儿。
刚打开那玉牌,就看见宋斐然上一条简信——【人皇的脑袋我会让天枢带去棋修社,你交给他,别提起我,就说是你带回去的。】
裴颂脑子木木地响了一声。
灵芝想遮住已来不及,只好小声说:“师母大人很担心您的,她是为了您才去了皇宫里,外面这么乱,可她却还记得答应过您,帮你割了人皇的脑袋替莲心夫人报仇……”
裴颂心在下沉,耳中嗡嗡颤鸣,他知道自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