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手指却碰了碰他脖子上的纱布:“你爸爸……又找你了?”
裴颂不想提起他,只打开保温杯让她吃饭喝汤。
她也装作开心的样子顺着他的话题聊别的,聊他的工作,他的老板,尽量忍住眼泪,怕自己哭了小颂更难过,她已经拖累他了。
却见说起老板时,小颂少见的开心:“我的老板人很好,是给她女儿开车,她女儿人也很好,既聪明又爱笑,叫宋礼歌,和我的名字一个意思,是不是很有缘?”
“是吗?”她也跟着开心起来:“看样子你们很投缘,你从前说你不喜欢小孩子,还说你一辈子不结婚不恋爱……”她很想劝小颂找个伴,她活不了几年了,她走了就剩下小颂孤零零一个人了。
裴颂却知道她要说什么似得打断她:“我这样的人恋爱结婚不是害人吗?”
她的话就全噎了回去。
……
夜里,小螃蟹果然发起了烧。
和李牙医说的一样,睡着了就开始发烧冒汗。
哪怕牙医说这是小孩子补牙后很常见的,低烧物理降温就可以,如果体温过高再吃退烧药。
宋斐然还是有些心慌,她替小螃蟹擦了好一会儿手脚,体温还是没降下去。
她看了一眼时间,九点四十,李医生应该没睡吧?
她起身拿着手机出卧室就给李医生打了过去,但打了一个没人接,她猜可能睡了或是不方便。
外面还在下雨。
她打开了客厅的灯,想等五分钟再给李医生打。
灯才亮起来没多久,落地窗户外就有人影在晃。
她看过去,看见瘦长的一道身影,没等看清楚手机就震了一下。
居然是裴颂。
裴颂:【宋总是有什么事吗?】
那道身影是裴颂?他不是下班了吗?
宋斐然起身将客厅门打开,看见站在门外的裴颂,他没撑伞,头发和肩膀有一点湿,看见她忙说:“您别出来了,外面雨大风大。”
她只穿了睡衣睡裤。
“您是有什么事吗?”裴颂望着她,担心地问:“我看见阿姨已经去休息了,客厅的灯突然开了,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人做?”
宋斐然看了一眼院子里的停车场,车门还开着,他是提前回来后一直坐在车里等着“随叫随到”吗?
夜风卷着雨吹进来。
裴颂挪步挡在她眼前,想尽量替她挡住些雨:“没事的话您快进去休息吧,我今晚十二点再走,万一小宋总发烧了,您可以随时找到我。”
宋斐然喉头动了动,原来他一直记着牙医说补牙后小螃蟹可能会夜里发烧。
“小螃蟹发烧了。”她在夜雨里说出这句话,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坏开头。
“真发烧了?体温多少?”裴颂皱了眉马上问,又说:“您别急,李医生不是说这正常吗?体温不高的话您给她物理降温,擦擦手心脚心。”
他下意识往客厅里看:“要不要叫阿姨起来?或者……您放心让我进去看看吗?要是温度太高还是得吃药降温的。”
宋斐然想起,小螃蟹在三岁之前为数不多的生病都是裴颂在日夜照顾,她一生病就很粘人,要抱着一整晚,放在床上就会哭。
她现在变得很乖很坚强,有时候会让宋斐然觉得心碎,因为她会对宋斐然说:“我答应爸爸要替他照顾妈妈,我想哭的时候就会忍住。”
第128章 《我选做男主的老板》
裴颂进了卧室之后又给小螃蟹测了一次体温,还是在发烧。
或许是因为发烧太难受了,小螃蟹开始昏睡着哭闹起来,也不让贴退烧贴和冰袋,说痛。
宋斐然不忍心把她抱在怀里,坐在床边哄她贴退烧贴。
她迷迷糊糊哭着伸手要她的阿贝贝,像是烧糊涂了,这个样子让宋斐然害怕,怕真把小螃蟹的脑子烧坏了。
裴颂立刻出去接了一盆温水过来,拿了小螃蟹的毛巾,蹲在床边,宋斐然的膝前,先用浸湿的毛巾捂着小螃蟹的手轻声和她说:“不贴退烧贴,用毛巾擦擦好吗?擦一擦你会舒服点。”
小螃蟹还是迷迷糊糊地哭着说:“痛……妈妈痛……”
“妈妈知道,妈妈知道你难受。”宋斐然心里很不好受,擦着小螃蟹脸上的泪水说:“那我们吃药好不好?吃退烧药……”
裴颂喉咙动了动,想和宋总说没有高温就吃退烧药不好,但他抬起眼看见宋总蹙着的眉下,眼圈发红,像是比她自己病了还痛苦煎熬。
他与宋总接触的不多,但他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负面的情绪,她从容不迫,冷静又温柔。
她一定非常非常爱自己的女儿,爱到看不得她痛苦,只想快点减轻她的痛苦。
“宋总,体温没有超过三十八度五吃退烧药应该没什么效果。”裴颂声音更柔更轻一点说:“这样好不好,我们先给她物理降温,十五分钟之后再测体温,如果温度还不降下来就吃退烧药?”
他边说边用手里的毛巾替小螃蟹擦手擦腋窝,小螃蟹哭着说痛,他就跟她说话:“马上就不痛了礼歌,我们不用冰贴,冰的碰到你痛对不对?这水是温的,你伸手摸摸看。”
他抓着她的小手,另一只手端起水盆把她的手放进来:“你摸,温水。”
小螃蟹的手碰到水之后,果然情绪稳定了不少,抽抽搭搭的迷糊着说:“不要冰冰的。”
“我知道,不要冰贴不要凉水,也不要退烧贴。”裴颂耐心地和她说话转移注意力,再用毛巾去擦她脸,她就没有再哭着喊痛了,他明白她发烧的时候身上痛,用冰贴和凉水碰上去就更痛了。
“是不是不痛?”裴颂还在和她说话,擦到她的右手时发现她掌心里攥着一截头发似得小手环,这是她刚刚要的阿贝贝吗?她的阿贝贝是一截头发?
“这是你的阿贝贝?”裴颂问她,没有强行弄开她的掌心去擦,只是和她说:“要不要先放下?擦手的话可能会把它弄湿。”
小螃蟹睁着泪水汪汪的眼睛看他,摇摇头说:“不要……”两个字一出口就又哭了。
“那好那好。”裴颂忙哄她:“这只手就先不擦,我们擦擦胳膊。”他避开她的掌心去擦她的手臂和腋下。
宋斐然用温毛巾替她擦脖子,只听见裴颂不停在和小螃蟹说话。
“你的阿贝贝真特别,是妈妈的头发吗?”他问。
小螃蟹摇摇头,小声抽泣着说:“是爸爸的……”
裴颂一点也没有露出像其他人似得好奇表情,而是说:“那你爸爸一定很爱你。”
“为什么?”小螃蟹含着眼泪问他。
裴颂对她笑了笑,又替她擦脚:“因为你能把爸爸的头发当阿贝贝,一定是他在你小时候经常抱你,对不对?”
小螃蟹轻轻点点头,眼泪就在眼眶里眶不住的掉下来。
宋斐然不知道为什么眼眶酸得厉害,在小螃蟹三岁之前鞋底子几乎没脏过,裴颂总会抱着她,哪怕她学会了走路,裴颂也总怕她太累、太晒、怕摔了……总要抱着她。
“我爸爸和别人不一样……”小螃蟹烧得脸颊通红:“我是爸爸生的,所以他很爱我……”
宋斐然下意识抬头看裴颂,好在裴颂以为小螃蟹在说胡话,被她逗的笑了笑说:“真的啊?那他肯定比你以为的还要爱你。”
小螃蟹有些伤心地说:“可我不记得爸爸长什么样子了。”她在望着裴颂,烧糊涂似得伸手摸了摸他很短的寸头:“你是不是爸爸?”
裴颂愣了一下,她小小的手摸在他头发上似乎想确定什么。
宋斐然想拉下小螃蟹的手,可在这一刻又于心不忍,她一定非常想裴颂,一定在偷偷在心里想了很多次这个裴颂是不是爸爸。
“爸爸的头发是长的……”小螃蟹难过得又要哭似得:“爸爸是长头发的裴颂,爸爸不在了……”
像是一句烧糊涂的胡话。
裴颂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酸了一大块,她的爸爸……是去世了吗?
他没有躲开小螃蟹的手,柔声说:“没关系,你要是喜欢我就把头发留长一点。”
说完又觉得这句话太容易引起误会了,忙看向宋斐然解释说:“宋总,我的意思是……”
这可怎么解释啊?难道解释说,他没有想当小螃蟹爸爸的意思?没有想代替小螃蟹爸爸?
怎么解释都不对。
尤其是他看着宋斐然卸下防备的脸,舌头就打结了,她不化妆不涂口红,散着发抱着小螃蟹坐在夜灯下,展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母性,美得像一幅圣母像。
他匮乏的词语难以形容十分之一的美。
她没有说话,只是垂眼看着小螃蟹,手指轻轻抚摸小螃蟹高烧的脸颊,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没关系。”
不知道是在对裴颂说,还是在对小螃蟹说。
十五分钟后再测体温,果然降下去了,小螃蟹也终于又睡着了。
宋斐然轻轻将她放回床上,又摸摸她的额头,怕她再烧起来。
“宋总。”裴颂小声说:“您自己也睡一会儿吧。”
“没事,我不困。”宋斐然坐在床边说:“我怕她一会儿再烧起来,过一会儿再测一□□温。”
“这样不行的,您也该休息。”裴颂更小声说:“如果您放心,就让我多待一会儿,您睡一会儿,过十五分钟我再给小螃蟹测体温。”
他端着水盆说:“我就坐在客厅里,过十五分钟再过来,您看行吗?”怕她拒绝似得又说:“您给我那么高的工资,这些也是我该做的。”
宋斐然没说话,看着他端着水盆离开了卧室。
过了一会儿外面没声音了,她轻轻走到门边看了一眼,果然看见昏暗的客厅里,裴颂坐在客厅的小椅子上,整理他挽起来的衬衫衣袖。
他的衣袖和裤子都湿了不少,箍在他身上。
“裴颂。”宋斐然拉开了半掩的卧室门。
“在。”裴颂马上站了起来,像个随时待命的士兵,一双漆黑的眼望向她,才又放轻的声音问:“怎么了?小螃蟹又醒了?”
外面还在下大雨,雨声隔绝在窗户外听不真切。
在这一瞬间,宋斐然像是看到了曾经的裴颂一样,“没有。”
她望着他那张脸,慢慢说:“你可以在沙发上躺一会儿,有事我会叫你。”
裴颂那双眼睛在昏暗中变得很亮,他很开心她允许他留下来,她有事会叫他。
仿佛被她需要是莫大的荣幸。
“好。”裴颂目送她消失在卧室门口,慢慢坐在了真皮沙发上,比他想象中要硬一点,却很舒服。
他掏出手机定了个十五分钟的闹钟,在昏暗中听着卧室里的声音,既不困也不疲惫,他感受到一种奇妙的幸福感。
他自己也不懂这种幸福感的来源,他想或许是因为他从来没有住过这么好的房子、这么舒服的沙发、这么适宜的温度……
这么一想,他又觉得自己真贪图安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