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一时间都没想到那个支线任务【打脸汉武帝的宠妃】,而是晕晕乎乎地想,好哎,林久说“我们”,她拿我当自己人,哎嘿嘿。
他没意识到他现在的表情和之前的刘彻,不能说没有区别,只能说一模一样。
刘彻要做什么事情,系统很快就知道了。
又下了两天一夜的暴雨,第二个夜晚,刘彻夜出未央宫,不行天子仪仗,白龙鱼服。
林久故技重施,换上【魂兮归来】套装,把透明度拉到满值,爬上刘彻乘坐的马车顶上,跟着刘彻一起出了未央宫。
“他们要干什么啊?”系统迷迷糊糊的。
他看见刘彻的车驾在中途停下,浑身湿透的窦婴爬了上来,与刘彻见礼之后,马车继续前行。
刘彻说,“尽托付给魏其侯了。”
窦婴说,“陛下恩重,婴唯全力以赴。”
他们之间的对话简短,可莫名其妙就充满了一种沉凝的味道。仿佛天下之变,就在今日。
这种沉重的气氛甚至压得系统一时不敢开口说话。
最后这辆马车一直出了长安城,在河堤前停了下来。
窦婴郑重向刘彻一拜,刘彻同样还以一拜,而后窦婴就下了马车。
今夜雨大得像是天都要塌下来,他的身形不多时就完全隐没在雨幕中了。
这时林久说,“明白了。”
“啊?”系统加倍茫然。
林久简单地说,“窦太皇太后威势减损之后,刘彻又想从她手中夺权了,这回还拉上了窦婴一起。我不清楚他们具体要用什么手段,但肯定跟这场雨有关。”
窦太皇太后威势减损?为什么?系统想。
然后他突然想到,之前好像有一次,林久让窦太皇太后全程跪在自己面前说话,后来还直接绕过窦太皇太后,把刘彻丢到上林苑行祭祀。
似乎在未央宫中也曾听见有人议论这件事,说窦太皇太后在神女面前下跪,“且神女不令起,则终不能起。”
这听起来确实蛮丢人,蛮损失形象的。
窦太皇太后威势减损,原来是林久的锅啊!
系统心情复杂,想说点什么,但林久已经兀自陷入了沉思,喃喃自语道,“雨,堤坝,窦氏宗亲权倾朝野,修堤坝,这是一桩肥差啊。”
“我明白了。”林久说。
系统一脸懵逼,“你明白什么了?”
“刘彻先前已经证明过,直接从窦太皇太后手上夺权行不通,所以这次想直接对窦氏党羽下手。应该是有哪个姓窦的在修堤坝中插了一手,贪走了不少钱,留下了一个豆腐渣工程。而众所周知,检验堤坝质量的最好方式,就是一场暴雨。”
“所以刘彻亲自来找证据了,这次只要堤坝在雨中出问题,朝上至少得少一半姓窦的官员。”
系统半懂不懂,“那窦婴为什么来,他姓窦啊!”
林久淡淡说,“之前建元新政他也支持刘彻啊。一个没多久好活的窦太皇太后,和一个如日初生的皇帝,窦婴选谁还用说吗。”
系统还想再问,却被林久打断,“刘彻马上要出场了。”
果不其然,她话音未落,刘彻就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他微服出宫,不好带招摇的伞盖,侍从急忙走来要为他披上蓑衣,被他推开了手。他走在雨中,不多时就和之前的窦婴一样浑身湿透。
林久从马车顶上跳下来,慢悠悠地跟在刘彻身后。
刘彻走得很急,仿佛迫不及待,将要到堤坝前时,正好传来一道喊声,“你魏其侯口口声声说奉陛下口谕前来修堤坝,谁知道是真是假?区区几个将要被决堤淹没农田的黔首,也能上达天听?”
系统看见刘彻的手指用力地握紧了。
他一步迈出。
有片刻的寂静,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陛下!”
声音仓皇,带着变了调的惊恐,不像是见了刘彻,像是见了鬼。
三息之后,又有人说,“连日暴雨,恐堤坝将一溃千里,陛下万金之躯,焉能犯险?不如及早回宫。此间诸事,有臣等在此,必不令陛下忧虑。”
说话的人应当是窦氏中一个地位比较高的,他一出声,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但刘彻一句话就堵住了他的嘴,刘彻说,“民可往,朕亦可往。”
于是所有人都没有声息了。
接下来还是刘彻的声音,“朕就在这里,亲自看着你们修整堤坝。”
到这时候,系统也看懂了。
堤坝有问题,一上去修就能看出来,这个问题和窦家人有关,所以窦家人拦着不让修。
他们之前用来阻拦窦婴的理由是,堤坝随时会被泛滥的河水冲垮,现在让人上去修,等同于置人于死地。
可这个理由拦得住窦婴,却拦不住刘彻。
果然,当又有人嗫嚅着提起这个理由时,刘彻直接说,“朕可往,窦大人不可往?”
民可往,朕亦可往。
朕可往,窦大人不可往?
自刘彻出现以来,他只说了这两句话。
但就是这两句话,堵得在场所有人都说不出话!
“刘彻和窦婴这是蓄谋已久吧?”系统此时也看出了端倪,不由想起先前在清凉殿,窦婴前来拜会刘彻。那时他还好奇,“魏其侯不是窦太皇太后的人,怎么会来见刘彻?”
又想起先前在马车上,刘彻说,“尽托付给魏其侯了。”而窦婴说,“陛下恩重,婴唯全力以赴。”
当时系统在想,这两个人之间的对话有一种沉凝的气势,仿佛天下之变,就在今日。
现在看来确实是如此啊。天下之变,什么算天下之变?权倾朝野的窦氏一脉的崩塌,算不算天下之变?
系统激动起来了,“那我们今天岂不是见证历史?”
“你想什么呢?怎么可能见证历史。”林久说。
“啊?”系统愣住了,“刘彻和窦婴难道不能功成?”
“当然不能。”林久斩钉截铁地说。
“?”系统说,“你好像说过不要小看刘彻?目前看来没问题啊,刘彻和窦婴的人马上就能上堤坝,一上去就能拿到证据。”
“我是不是没说过不要小看窦太皇太后?”林久问系统。
“恩啊。”系统愣愣地点头。
“那我现在加上。不要小看窦太皇太后,这可是镇压了刘彻六年的女人。”林久说。
在她话音落下之际,大雨声中,忽然又响起一个声音。
苍老的女人的声音,她说,“皇帝。”
声音嘶哑不够响亮,却奇异地穿透了雨幕,清晰地落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系统看见,刘彻的身体霎时就僵住了。
从雨中走出来的是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妪,她太瘦也太老了,白蒙蒙的眼睛也看不清东西。
但就是这么一个要两个人搀扶着才能走动的老妪,却在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夺走了全场的视线。
刘彻方才用两句话镇压住了场面,可在这老妪面前,刘彻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窦太皇太后。
这就是此前镇压了刘彻整整四年,将来还要再继续镇压下去的,窦太皇太后。
没人说话,也没人动。哗啦啦的雨声中,窦婴忽然上前一步。
“退下!”窦太皇太后厉声呵斥道,她根本不给窦婴说话的机会,“哀家还没死呢!”
这话一出,窦婴直接跪下了,窦氏诸人也都跟着跪下,刘彻的手指收紧又松开,他迟疑了两息的时间,然后他也跪了下去。
窦太皇太后方才那句话,名义上说给窦婴听,实际上何尝不是在训斥刘彻。
大汉以孝治天下,窦太皇太后是他奶奶,当面对阵,刘彻只能下跪。
场面极限翻转,窦家人逆风翻盘,系统惊呆了,“啊这啊这啊这,完了,刘彻输了。”
“没有啊。”林久说。
“啊?”系统震惊了,“刘彻出场了,窦太皇太后出场了,这还没尘埃落定吗?难道接下来还有重量级人物要登场?没有了吧,刘邦已经走了啊。”
“你还漏了一个。”林久说。
“谁?”系统飞快地问。
“我。”林久平静地说。
她的手放在了【一键换装】按钮上,点了下去。
第28章 在汉武朝做神女
暴雨夜, 电似龙蛇,风雨瓢泼。
刘彻身上的冕服已经被淋湿透了,黑红两色的衣摆委落在泥地里, 混着泥和水。
雨越下越大,雷声震耳欲聋, 雨声也震耳欲聋,几乎分辨不出雨声和雷声的区别,只在几道龙蛇般的电光闪过时, 昭示着雷电正以摧枯拉朽之势碾过天际。
就在这样的电光和雨声中, 刘彻跪在窦太皇太后面前。
他低下头,雨水顺着他的下巴哗啦啦地流淌, 他看见窦太皇太后的衣裾垂落在他眼前, 上面有水渍,也有泥渍。
在这一瞬间、就只在这一瞬间,刘彻脑子里闪过一阵恍惚。
他想起建元二年,他也像现在这样跪在窦太皇太后面前,像这样看着窦太皇太后的衣裾垂落在他眼前。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 窦太皇太后,杀他的心腹, 废他的新政,夺他的权柄。
当年的那一段衣裾和现在的这一段衣裾, 隔着数年的光阴, 两个场景就在刘彻眼中重合在了一起。
窦太皇太后的声音在这时响起,老迈而缓慢, “这么晚了, 皇帝回宫吧,皇后还等着你呢。”
刘彻立刻清醒过来, 抽离掉所有多余的情绪,冷静地做出了决断。
不错,他现在应该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