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钰闻言只好有些腼腆地笑了笑,坐回桌案前,拿起之前放下的书本。
他并没有对这个母亲所谓的神医抱有太大的希望,但也没有多想别的。只以为母亲可能是怕他一个人烦闷,所以特意安排了个人来为他解闷。
只是,这样对宁姑娘的名声不好,他还是得找个时间和母亲说说。
方才母亲虽然说得比较含蓄,但他也听出来了是什么意思。
随时观察他的身体状况,可不是就要日日与他为伴吗?
不管宁姑娘真实的身份是神医还是婢女,他都是已经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不能耽搁了人家。
对于这个书房,冥非很熟悉。
原主经常在这里伺候梁钰读书,一人执笔,一人研墨,诗词歌赋,曦光星辰。
她倚在距离冰盆很近的软塌上,才觉得心里的烦闷少了些许。
她真的很讨厌炎热。
太阳炙烤着大地,蝉鸣声不绝于耳,想要在这短暂的生命里留下些痕迹。
窗外不断地涌进热浪,更快地侵蚀着冰块为数不多的躯体。
因为梁钰的身子虚弱,所以管家也不敢往屋中安排太多冰盆,怕凉气入侵,反而对他不好。
所以小厮们更换冰盆换得很勤。
梁钰的院子里并无侍女,只有两个跟在他身边贴身伺候的小厮,一个名叫侍竹,一个名叫侍松。
忠义侯夫人完全是出自对自己儿子健康的考虑,怕有不长眼的丫鬟对自己的小儿子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做出些龌龊事来,反倒更耽误了儿子的身体。
因此,梁钰小公子身边一直都没有过什么女子。
虽说从小体弱,但梁钰还是坚持跟随夫子学习,对于礼教更是无不谨记遵从。
男女七岁不同席,不共食,这是他从小便深记在心的。
因为府里从来没有人隐瞒过他的病,所以他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十分清楚,也不想连累了好人家的女孩。
而现在,他的书房里竟卧着一位姝丽佳人,并且以后是要日日伴在他左右的。
梁钰越想越觉得面上有些发烫,动作也变得不自在起来。
明明女子只是斜靠着,双目微闭,没有看他。
但梁钰就是觉得心里乱乱的不安定。
如果只是个简单的丫鬟婢女,他倒也不至于如此乱了方寸。
可她是以医者的身份来到梁钰身边的,又要对外宣称是贴身侍女,梁钰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与冥非相处。
又想到,会不会是母亲强迫或者用银钱买了这女子来的?只是为了给自己解闷?
梁钰又心下一紧,不着痕迹地抬眸去看冥非的表情,想知道她来忠义侯府,来他的院子到底是不是自愿。
但当他认真的目光触碰到女子的清丽容颜时,他失神了。
仅片刻,他便立即收回了目光,耳朵红得似乎快要滴血。
原本的目的早已抛之脑后,唯独女子的娇美不停在眼前浮现。
他在心里强烈地谴责自己,竟然对宁姑娘如此无礼,简直不是君子所为!
他真是愧对自己的教养,愧对先生的教导。
梁钰小公子内心一顿天人交战,激烈地进行着自我谴责。
而这样最后的结果就是,他因为情绪激动太过而导致了昏迷。
冥非十分无奈地睁开眼。
小公子的内心戏这么复杂的吗?
方才她就感受到了梁钰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不过她也没多过干涉。
原主刚来的时候,因为是先作为粗使丫鬟,已经与梁钰有了些简单的接触。并且一张俏颜饱经风雨,并不那么艳丽了,所以慢慢来梁钰也能适应。
而自己来得这么突然,他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少年郎一时间会有情绪波动也实属正常。
但把自己激动到晕倒……
冥非觉得这具身体的容貌是挺好看的,但也不至于倾国倾城,更不至于迷死人。
她有些难以理解。
就在这时,侍竹进来更换冰盆。
看见自家公子竟然晕倒了,他吓了一大跳,丢下手里的铜盆就往桌案边跑去,一边跑一边还大喊着:“公子晕倒了,快去请府医!”
他并不是不知道冥非的身份,但任谁都不会觉得,她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能有什么真本事。
就连亲自把她带回来的忠义侯夫人都心存疑虑,所以特意吩咐了他们,万一出了什么事情一定要把府医请来盯着。
冥非起身把他提到一边:“吼什么,大夫不就在这里呢吗。”
侍竹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迅速冷静下来,对冥非恭敬道:“是宁先生,还请先生为我家公子诊治。”
他没有叫回去请府医的侍松,冥非也没介意。
她走到伏在桌案上的梁钰身边,侍竹亦步亦趋地跟着,表面恭敬静等差遣,实则心里暗暗警惕,怕她对自家公子做什么。
冥非没理会他,只拿出一方丝帕垫在梁钰漏出的一只手腕上,而后纤手搭了上去。
侍竹见她行为举止并没有越界的地方,便静静地跪坐在一旁守着。
梁钰其实并没有什么大毛病,只是因为刚才羞愤交加,又中了些暑气所以才会晕过去。
只是他自胎里带出的毒……
小z随着冥非的角度看着梁钰小公子沉睡着的侧颜。
少年即便是晕倒,也丝毫不显狼狈。
清俊的面上泛着微红,略有些凌乱的发丝小部分缠绕在他的颈上,其余铺散在深色的桌案上。
青色的衣衫与一旁窗外的翠竹相映,离得近了,似乎都能从他的身上闻到竹叶的清香。
公子世无双。
真的是无双。
小z忍不住开口道:“宿主大大,小公子真的好好啊,他这么可怜,我们帮帮他吧。”
这样的一个翩翩君子,从小体弱不能与其他孩童一般无所顾虑的玩耍,就已经很可惜了。
若是再让他这么痛苦地活着,不知哪天就会死去,它真的好不忍心好心痛啊。
冥非淡淡道:“人各有命。”
说什么可怜,还不是觉得人家好看。
第39章 公子7
她倒是才知道,自己这个小破系统还是个颜控。没看为了梁钰,都忘记害怕了吗?
小z觉得宿主有些冷漠,心疼小公子的情绪占了上风,让它一时间忘了害怕。
“可是,宿主就不能给小公子改改命吗?我们帮助委托者改变命运,救下他们想救的,护着他们想护的,这不也是在改命?就在上个世界,宿主不是还救了薛荣君吗?为什么到小公子这里就不可以了呢?”
它不是矫情,也不是故意抬杠,而是真的不明白。
不过,这其中也夹杂了些私心。
小公子他真的很惨,也真的值得宿主一救。
冥非不想跟它解释,但又不得不教它。
“你以为我们真的是在改变原主的命运吗?若是命运真的可以改变,她就不会在地府等着投胎了。”
小z似乎是听懂了,但又好像是没懂。
“宿主大大,我没太懂…可是我还是好想救小公子,我们真的不能帮帮他吗?”
冥非见它根本听不懂人语,便道:“你想救就救,我又不想。我没这个义务。”
她又不是圣母,看见一个可怜人就要救。
世上可怜的好人数万万,她挨个救早就累死了。
人各有命。
再说她现在所关心的,只是赶紧完成任务而已。能够到梁钰身边也只是因为原主的心愿,原主不曾说过要救他,她为什么要费力去救?
为了让自己省心,她会让梁钰轻松地活到该离开的那天。
但再多的可就不行了,她没必要花费那么多的时间在这里空耗。
小z龟缩了。
它怕自己再说下去会被锤。它要是有这个本事,就不必要求宿主去救了。
收起丝帕,冥非正要动作,侍松就夹着府医进了屋子。
看样子,府医已经习惯了如此,甚至还懂得了自己找个舒服的姿势。
“还请先生快给公子瞧瞧。”
侍松把府医完好地放在地上,而后执手行礼。
与侍竹的想法不同,侍松觉得冥非十分不靠谱,他一点也不信她能救公子。
实际上这个府里他谁都不信。
他与侍竹从小就跟在公子身边,亲眼见证着公子经历的人情冷暖。他早就看透了这些人所谓的担心与疼爱,不过是自我安慰自欺欺人的把戏罢了。
只是可怜了自家公子。
府医整理好自己的着装,看见冥非时一愣,想到了夫人吩咐的,心下一时间有些复杂。
挺好一个小姑娘,怎么竟做些招摇撞骗的事情呢?
像她这个年纪能懂些草药,会背简单的医书就很了不起了,还敢说自己是神医,真是胆大包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