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山雁切菜的动作猛然顿住,低垂的眸光中泛滥的情绪,如同汹涌滂沱的大海。
他没想到沈黛末竟然会如此直接的公布二人之间的关系,毕竟他们人鬼殊途,在人类的心目中到底有嫌隙。
他以为,她会将他们的关系藏起来,就像阴沉沉见不光的潮湿阴天。
但沈黛末竟然直接坦然地告诉了族长,一瞬间,仿佛无数个小铃铛在他的心中摇颤着,笑意随着这些欢乐的音符溅了出来。
他一时连握刀的手都有些拿不稳,失手剁掉了自己一截手指,但很快他趁着沈黛末不注意,就将手指复原。
“果然还是……祝你们幸福。”电话那头,族长顿了片刻,仿佛早就预料到一样,撂下这样一句话就挂了。
沈黛末将手机丢到一边,笑道:“族长知道,那其他人就都知道了。”
冷山雁抿着唇,低垂的头埋得更深,笑容中带着一丝羞涩,仿佛一个刚被女友介绍给家里人的小男生。
吃完时,沈黛末打开电视,随便挑了一个综艺节目,好巧不巧就是她之前的男神师苍静。
当初她正情窦初开,沉迷于师苍静,连夜给他做数据。
当时雁子的脸黑到了极点,但因为担心沈黛末熬夜休息不好,外加白天上课不能专心,哪怕心里再气再嫉妒,依然替她揽下了这份活,生疏地做起了数据工。
虽然在和雁子缠绵之后,沈黛末就把师苍静当做普通明星看待,但雁子的怨气显然比厉鬼还重,看到电视里的师苍静那张笑脸,周围的温度都骤然冷了下来,仿佛冰室一般。
沈黛末赶紧换台,并且夹了一块番茄牛腩,夸赞道:“这个牛肉炖的又软又烂,好好吃。”
冷山雁的态度这才温和了下来。
窗外细雨依旧,仿佛永远都不会停歇,但丝毫撼摇不了屋内的温暖幸福。
*
两千年前,沈黛末在睡梦中离世,他伤心过度,也追随着她而去。
然而不知为何,他的灵魂没有去到地府。
沈黛末投胎转世,而他却永远地留在了人间,无法一起转世做夫妻。
冷山雁的魂灵空荡荡地漂浮着,看着姝儿、阿琉和冬儿在自己和沈黛末的葬礼上哭得悲痛万分,然后他们的尸骨一起合葬在了皇陵之中。
可是他的灵魂却被困禁在皇宫中,眼睁睁地看着沈黛末的尸骨离他远去,他追不上她的灵魂,不能与她一起转世再做夫妻,甚至都不能守在她的尸骨旁,这个世界残忍到连这最后一丝念想都不肯给他留下。
他疯过,绝望地嘶嚎过,他在皇宫里声嘶力竭的大喊过。
然而周遭人来人往,却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声音,他的痛苦无人知晓,无人在意,像个被人抛弃,割断喉咙,连哭声都释放不出来的狗。
只是这一次,不会再有人温柔地抱着他,将他拥入怀中,轻声唤他雁郎了。
*
其实,皇宫里也有鬼。
前朝的楚绪行迹疯魔,被她虐杀而死的宫侍不计其数,这些人的冤魂化成厉鬼盘旋在宫殿中。
而冷山雁只是一个刚刚成形、脆弱不堪,又无人保护的小小魂灵,他生前的风光被这些厉鬼看在眼里,各个嫉妒怨恨,恨不得啖其血食其肉。
然而有一个地方,他们进不去。
就是沈氏的宗祠,那里有沈黛末的牌位,天命之女的牌位让这些厉鬼们近不得身。
哪怕沈黛末已经死了,她依然还在保护着他。
冷山雁就这样抱着沈黛末冷冰冰的牌位,一个孤魂绝望地坐在祠堂中,在无边孤寂痛苦的岁月里煎熬着,看着姝儿她们一个个相继离世、孙女们一代一代地继位,直至王朝覆灭。
随着黄河泛滥,这座宫殿以及那颗玉兰树,都被洪水泥沙淹没。
千年时光过去,他已经从当初那个谁都可以欺负的可怜虫,变成一个强大且不入轮回的魂灵,被一个有天眼灵力的沈氏后人发现,迎了回去。
那时的他已经是一块没有半点反应的石头,激不起半点涟漪的死水,直到看见被族长带过来的,尚在襁褓中的虚弱婴儿。
灵魂被重重地撞击了一下,冷山雁瞬间就意识到那是她,是她的转世。
他激动地抱过还是婴儿沈黛末,拼尽了大半灵力保住了她的性命,千年漫长无望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
冷山雁坐在餐桌边,含着笑意看着沈黛末一边大快朵颐一边看着综艺哈哈大笑的样子,眼中的温柔和爱意如月光般溢洒了出来。
下一次等到她的转世需要多久的时间?
两千年?三千年?一万年?
无妨,他等得起。
第226章 番外:abo(隔壁被家暴的鳏夫)
叮——
随着一声清脆的机械声响,老旧的电梯门吱嘎地打开。
沈黛末搬着着超大的行李箱,肩膀上背着一个超大背包,从狭窄并且充斥着霓虹色广告的电梯间艰难地走了出来,随即猛地咳嗽了一声。
楼道里布满了缭绕又呛人的烟味,熏得沈黛末直流眼泪,几乎想转身就走,但想了想羞涩的钱包,她还是忍了下来。
这一层楼里住着110户人家,梯户比高得吓人,仿佛蚰蜒密密麻麻地吓人步足从这栋里伸了出来。
楼道空间狭窄又悠长,黑漆漆地望不见到头,天花板上只勉强挂着几根细长的灯管,又因为长年无人维修的缘故,灯光光线亮度极低,还时不时地闪烁着,脏兮兮的墙面贴满了荧光的开锁、通下水道的小广告,亦有一些不堪入目的。
一瞧就知道这是个治安极差,鱼龙混杂的小区。
但这样的小区也有一个好处,就是房租便宜,尤其是在寸土寸金的中心城区。
沈黛末是一个毫无根基的普通人,好不容易从贫穷的外城考入了中心城大学,变为邻居们眼里的‘别人家的孩子’。
只是这其中的苦也就只有她知道,就比如,中心城物价高得离谱,在外城一瓶2个联邦币的水,在中心城要卖15联邦币,大学学费更是异常昂贵,并且连住宿费都价格不菲,并且数量稀少,只有少部分人支付得起。
像沈黛末这种从外城考进来的穷学生,即便有奖学金,以及外城父母的毕生积蓄,但也无法维持她四年大学生活,但也只能勉强负担起学费和生活费,生活捉襟见肘。
好不容易,她才找到了这间便宜房子,别说是鱼龙混杂了,就算是厕所她也得住。
她按照中介留下来的门牌号,找到了对应的房门,手背贴了一下门把手。
中介已经提前将她的身份信息输入进去,有了居住权限,大门便应声打开了,一股陈旧的霉味和腐烂味扑面而来,臭气熏天。
沈黛末深深地拧着眉:“怪不得房租这么便宜,原来是上个房客把这儿当猪圈了。”
她放下行李认命地打扫了起来。
一趟又一趟搬运着房间里成堆的垃圾,因为垃圾太多,还被索要了垃圾清运费。
她简直欲哭无泪,看着数字钱包里的钱只剩下两位数,便觉得心酸,世界上有比她更惨更贫困的Alpha吗?
她筋疲力尽地打开房门,正要推门进入时,沈黛末突然感觉身后有一道阴恻恻的视线盯着她看,盯得她背脊发毛。
她缩了下身子,转头一看,什么都没有,但在弥漫呛人的烟味中,她闻到了一股很淡的辛辣味,但具体是什么味道,她一时还分辨不出来。
‘这层楼住了这么多人,应该是某个Omega信息素的味道吧。’她耸了耸肩,关门回到了屋。
想到明天还要早起上学,她连晚饭都没吃,倒头就睡。
睡梦中,她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咚咚砸地,以及玻璃碎裂的声音,巨大的声响让她摇摇欲坠的老床都跟着震动了一下。
沈黛末懵懵得坐了起来,地震了?
她走出门外查看,正好碰到一个经过楼道的邻居,一个Beta。“刚才是不是地震了?”她拦住对方,问道。
Beta邻居才下了夜班,一副丧气等死的社畜模样,看到沈黛末时眸光中有了一点惊艳的人样。
他指了指对面11035号门牌,平淡的说道:“没有地震,对面的Omega在挨打呢。”
沈黛末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Beta邻居话音刚落,11035的门就被什么东西从里面重重的砸了一下,痛苦虚弱的哀声从门缝里传了出来,同时从门缝里溢出来的还有一个烟草味Alpha的信息素,以及熟悉的辛辣味。
沈黛末猛然间想起,这股味道她白天刚搬来的时候也有闻到过,只是十分浅淡。
但现在她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辛辣味混在血液中,还带着强烈的酸涩清苦,像一杯血腥玛丽,是那个omega的味道。
“他受伤了。”沈黛末下意识地说道。
“那又怎样?”Beta闻不到信息素,只是懒散地打了个哈欠,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沈黛末惊讶于对方的态度,说道:“家暴是犯法的。”
Beta挑了挑眉,冷漠道:“还没过磨合期,正常。”
沈黛末怔了一下。
近年来,由于大众的结婚意愿变低,结婚率逐年下降,联邦政府为了提高生育和结婚率,破天荒的开创了一项‘基因匹配’的政策,根据基因契合度凑对,结为合法伴侣,直接省去了恋爱,开启先婚后爱模式。
起初,人们对这项侵犯人权的政策极度反感,跑到联邦政府门前示威游行抵制。
但随着几对基因匹配度100%、90%以上的家庭参加了爆火的婚姻观察综艺,这些示威游行慢慢就偃旗息鼓了。
综艺节目里,这些高基因匹配度的A0、AB、BO、家庭,有些是‘门当户对’的天之骄子,有些则是阶级差异巨大的外城贫困柔弱小O和中心城高级检察官霸道A。
这样的抛却阶级差异,基因本能心动的爱情,极大的满足了人们对爱的期待。
更重要的事,如果不是基因匹配机制,受困于中心城和外城的巨大贫富差距,这些人或许一辈子都不可有见面的机会,更别提组成家庭。
于是民众开始反思,甚至期待起了联邦政府通过基因匹配机制,给自己配对高度契合的伴侣。
甚至有许多人不在主动在生活中寻找心仪的伴侣,而是等着25岁一到,系统自动匹配,省去了恋爱试错阶段,安心工作,消费吃喝,然后坐等幸福来敲门。
社会把通过基因匹配在一起的伴侣的头一个月,称作磨合期,在磨合期间,伴侣间的激烈争吵都属于正常现象,但只要度过了磨合期的伴侣,最后都会度过平淡幸福的一生。
看样子,11035号内的AO伴侣,也是通过基因匹配凑在一起的。
Beta邻居继续道:“我劝你还是别管这些,说不定人家幸福着呢。”
说罢,他的眼神在沈黛末的身上勾了一下,语气低沉暧昧道:“我住在11096,明天白天我休假,你可以来找我。”
自从基因匹配政策推广开来之后,beta邻居就一心扑在工作上,对周遭的人清心寡欲,即使曾有过心动对象,也不会去追求对方,而是等待着联邦政府给他发对象。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跟别人示好,发出可以更进一步的邀请。
可突然间,11035的门,又被重重的砸了一下,那微弱的哀声可怜地如同一只被虐待的小猫,几乎被Alpha咬牙切齿的怒骂掩盖住。
沈黛末细眉紧拧,也不管Beta邻居说什么,开始敲门,声音严肃呵斥:“我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但是家暴违法,你要是再打人,我就报警了。”
“你做什么?”Beta邻居小声地惊呼:“你管人家的闲事做什么?”
话音刚落,11035的门就被打开,一个高大的阴影如恐怖梦魇般覆盖在沈黛末的身上,同时一个血淋淋的人倒在了沈黛末的脚边。
他长发如浓密的海藻般及肩,被血水打湿之后,黑发渗血湿漉漉地粘在脸上,大片淋漓的血水模糊了他的五官,流进他几乎涣散的狭长狐狸眼中,黑白分明的深邃眼眸被染得血红,如同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