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他没有大反派冷山雁一星半点的记忆,顾家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豪华些的府邸,她也不愿意,她好像对冷山雁出现了一种奇怪的同情和维护欲。
沈黛末垂了垂眸,掩下这种奇怪的感觉,说道:“那天你哥哥弟弟还有辛氏也会在,我不想让他们再膈应你。”
冷山雁看向她,笑着点了点头:“好,那雁就不去了,在家里等着妻主回来。”
“……”沈黛末被他这句话莫名戳动情绪。
仿佛已经看见安安静静的冷山雁坐在院子里的玉兰树下,乖乖地等她回来的场景了。
“那个,等我散了席回来,我就给你带好吃的回来,你想吃什么?”她问道。
冷山雁坐到她的身边,反问她:“妻主喜欢吃什么?”
沈黛末想了想:“我最近天气热,我觉得生淹水木瓜还挺好吃的。”
冷山雁手散漫地搭在膝盖上,戴着白玉戒指的指尖似有似无地挨着她的裙裾:“那就给雁也带一份吧。”
沈黛末身体一僵,视线躲闪了一下,抿着唇轻轻嗯了一声。
*
“公子,我打听到了。”白茶手里抱着一堆蔬菜,从外头急匆匆地跑回来,在冷山雁耳边悄悄说。
“怎么说?”冷山雁站在庭院里的玉兰树下,低垂的眉眼透着天然的矜贵冷漠。
“听说华娘子在宗祠的仪式进行地很顺利,如今她已经顺利继承顾家了,在顾府内大摆宴席,是名副其实的家主。顾太爷成了她的养父,她也承诺会善待顾太爷,让他安享晚年。”白茶说道。
冷山雁漠然轻笑。
让顾太爷安享晚年?那不是顾锦华自私寡性的性格能做出来的事。况且,如今顾锦华被过继到嫡系名下,就算顾锦华愿意赡养顾太爷,顾锦华的生父可不愿意。
那生父房氏也是个极能沉得住气,有手段心机的男人。
上一世,冷山雁和顾锦华打擂台,少不了房氏在背后出主意。
房氏忍了这么多年,眼看着亲女儿顺利继承嫡系家产,他怎么能愿意被顾太爷压一头,他也想在顾家过上头号尊荣的日子。
而顾太爷如今没有女儿、孙女傍身,已然失势,往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不过如今冷山雁跟顾家半点瓜葛也没有,不过是带着前世记忆,对这一世没有他的顾家局面有些感兴趣,但也仅仅只是感兴趣而已。
比起那些勾心斗角,他有更重要,更期待的生活。顾家对他来说更像是戏班子里的戏曲,无聊时打听打听解解闷罢了。
“下午娘子散了宴席回来,估计又少不了饮酒,醒酒汤我已经做好,记得时刻温着,等娘子回来的时候好立刻喂她饮下。”冷山雁说道。
说完,他又开始摘菜:“顾家宴席荤腥重,晚上给娘子做些素菜。”
白茶:“知道了,知道了。公子您都说了好几遍了,醒酒汤我一直温着呢。只是华娘子这次继承家产十分开心,大摆宴席,据说还要留宾客参加晚宴,娘子下午应该回不来了。”
冷山雁动作一停,温和的表情顿时冷淡下来。
“公子,怎么了吗?”白茶问道。
冷山雁摇摇头:“没什么,你下去吧。”
只怕沈黛末会再次在宴席上遇见他。
如果只是白天的宴席,那倒还好,男女席都有,都不会太出格。
可夜间的宴席通常只有女子,主人家为了尽兴,往往还会请许多歌舞名伎助兴,唱曲儿唱戏,饮酒作乐,加上夜间灯烛暗,乱得不成样子。
若单是这些也就罢了,偏还有一个甘竹雨。
之前顾太爷还未失势时,甘竹雨就跟顾锦华走得很近,还在女子席的宴席上伺候。如今顾太爷失势,他肯定会更加巴紧顾锦华,想要讨个小侍的名分,又是个水性杨花的主……
冷山雁越想越容色越冷。
偏在这时,门外来了不速之客。
“你们家公子呢?”冷折月在仆人的簇拥下推门而入。
冷山雁不紧不慢地起身,眸光淡淡掠过冷折月的脸:“你来做什么?”
冷折月哼声道:“今日宴席上,我看你不在特意来告诉你一声。别以为我嫂嫂死了,顾太爷对我哥哥不好,你就得意了!如今顾太爷无权不中用了,华娘子继承家业又敬重我母亲的举人地位,我哥哥有母亲撑腰,现在在顾家过得不知道有多好,只等着三年之后,再择高门嫁入。”
‘不像你,只能嫁给一个穷酸秀才。’冷折月没有把话挑明,但讥讽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冷山雁自然也明白他的话中话。
冷山雁眼底一瞬间迸发出极强的压迫感,就在这时,院子外突然传来一阵敲敲打打之声,穿着官府衙吏衣裳的一群人出现在门口大喊:“报喜,报喜,沈四娘子中举啦!”
“怎么可能!”冷折月脸上的得意瞬间消失,不敢置信。
冷山雁噙着漫不经心地轻笑,神情倨傲地看着他:“回去告诉清风,如今他不光有一位举人母亲,还有一位举人嫂嫂为他撑腰了。”
第37章 我的郎君无力招架
此时,沈黛末还在顾家。
顾锦华顺利继承顾家,整个人心情好得不得了,强行留下宾客参加晚宴,下午还主动大家游览顾家的园林。
顾家买卖不小,加上从前两代人时就开始经商,并且巴结奉承这历任县令大开方便之门,因此积蓄极为丰富,建造的园林极为奢华,小说对它的描写也是富丽堂皇,水榭华庭银装粉砌,单是一条游廊,每根柱子上的彩绘都没有重复的,极其精美。
顾锦华喝了酒带着几分醉意带着众人游园,其中乡绅、冷母、县丞这些人因为地位最高,走在最前面。
沈黛末虽然不是白身,但秀才嘛,地位跟那些人没得比,就默默地走在最末尾。
顾锦华敢来着这些人来游园,肯定是提前给内院打了招呼,让内眷们回避。但偏偏就有一位小侍,像是不知道这回事儿一样,带着一位仆人在姹紫嫣红的花园里扑蝶,不时发出欢笑声,年轻貌美,语笑嫣然,身量还是女尊女子最喜欢的清瘦款。
慢慢悠悠的游园队伍突然停下,沈黛末也被迫停住,因为喝了酒,她此时晕晕乎乎的。
隔着一众人,她看到站在顾锦华身边的县丞大人直勾勾地盯着那位小侍看,那眼神明显就是‘好漂亮,爱上了,爱上了。’
顾锦华没有丝毫恼怒的意思,反而一脸暧昧地附在县丞的耳畔,悄悄耳语了几句,随即县丞仰头发出了一声大笑。
这笑声顿时传到了花园里的扑蝶小侍耳朵,他闻声朝游廊看去,这才发现那里站着一堆女人,忙羞得跟什么似得,着急地跑开了。
“这么标志的小相公,随手就送人了,华娘子也真是大方。”沈黛末前面的乡绅笑声地感叹道。
乡绅旁边的女子打趣道:“那可是被县丞看上,一个小侍而已。换做是我,我巴不得呢!能打通衙门的关系,以后做生意能省多少事啊。”
甘竹雨就站在两人身后,沈黛末的身旁,听到她们这样说,嘴边勾起极淡的笑容。
扑蝶小侍跟甘竹雨是死敌,顾锦华就是因为他,才迟迟不肯纳甘竹雨为侍。
夜长梦多,甘竹雨时刻担心顾锦华移情失宠,想上位的心情十分迫切。
所以他才趁着这次游园的机会,和其他小侍联合起来没有让人通知扑蝶小侍,让他在好色的县丞面前露脸,以此除掉他。
八卦二人组还在闲聊。
“也是,况且她现在有钱了,再买多少男人都可以。”
“对对对,听说她最近跟顾太爷房里的一位小奴才叫什么竹雨,听说长得漂亮,两个人眉来眼去,暧昧得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正好腾位置不是。”
沈黛末在后面听着,默默吐槽,虽然原著剧情已经完全走偏了,但顾锦华的人设真是屹立不倒,花心滥情且心硬。原著中,她为了巴结官僚,可不止送了一个小侍,哪怕人家还怀着孕都不在乎。
倒是甘竹雨则瞬间脸色涨红,带着哭腔小声向沈黛末解释:“沈娘子,没有那回事,都是外人瞎传的,我跟华娘子清清白白。”
虽然她们说的是真的,可他现在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名声不能坏,万一华娘子不收他,反正又没失身,他也有退路。在其他女人面前维持住一个柔弱单纯的形象,就是最好的退路,尤其是沈黛末这样年轻有潜力的学子。
“嗯,我知道。”沈黛末笑了笑,随口道。
真假跟她又没关系,不用跟她解释啊。
“娘子!娘子!”一位仆人匆匆忙忙跑了过来。
“没大没小,没看见我在待客吗?什么事?”顾锦华被扰了兴致,不耐烦地问道。
“沈家郎君派人让小的来给沈四娘子传话,说沈四娘子中了举人解元,请您快点回去!”
仆人说完,整个游廊仿佛顿时安静了下来,连花园里的虫鸣声都轻了些,所有人顿时回头,看向队伍最末尾,最不起眼的沈黛末。
无数目光落在沈黛末的身上,她也一时愣住。
她头一次参加乡试,知道越往上考,难度越大。
好歹也是在现代教育中一次次的期中期末考试中磨砺出来的,因此沈黛末心态极好,只当是参加了一次高考前的模拟考试,累积经验,却没想到居然中榜了,她的惊讶程度丝毫不亚于众人。
此刻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感谢考神保佑。’
“哎呀呀,恭喜恭喜,沈四娘子,哦不,沈大解元。”顾锦华最先回过神来,穿过众人,拉着沈黛末的手热切的说道。
甘竹雨也一脸不可置信。
他一直以为沈黛末就算再有潜力,也该过个三五年才能考上举人,她从白丁到秀才才几个月啊,怎么会升得那么快?早知道这样……
众人这时也反应过来,都热络地上前将她团团围住,热情地道喜,众星捧月的样子,跟刚才默默无闻站在不起眼最末尾形成了鲜明反差。
不过也不怪反差太明显,实在是因为举人含金量太高。
如果说她成为秀才后,得到的实际好处是每个月120斤粮食,保证自己和家人不饿死,但读书笔墨这些十分费钱,入不敷出,穷得叮当响的秀才大有人在。
但成为举人后就不同了。
按照法律规定,举人拥有免徭役赋税的权利,其中包括了人口税和粮食税。这也就意味着,一旦成为举人,就是一方大地主。有人上赶着将田地人口记在她的名下,以此来避税或是逃避繁重的徭役。单是这些权利就可保她后半辈子一家人衣食无忧,更别提以后有机会入仕做官了。
“冷举人恭喜恭喜,你真是有福之人啊,自己是举人,儿媳竟然也考上了举人,真是别人家求都求不来的福气。”在一众恭维声中,也有人去恭喜冷母。
“是她自己勤奋好学,这才考上。”冷母也面带笑容,儿媳考上举人,相当于也是壮大了她们冷家的名声,对她是有利的。
“沈四娘子!”顾锦华拉着她不肯撒手:“今晚一定我的宴席您一定要赏脸。”
沈黛末一时还有些不适应大家的热情,缩了缩手道:“实在抱歉,我郎君还等着我回去。”
“啊对,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顾锦华拍了拍脑袋。
沈黛末才中举,此刻家里的客人一定很多,要忙着摆宴席请客。
但顾锦华可不能放过这个巴结沈黛末最好的时机,如今局势混乱,外面打的不可开交,等打完仗之后,肯定会有许多官职空缺,会有举人填补上来做知县或者其他官职,她必须提前下注,跟这些未来的官僚们打好关系。
“那您的宴席可一定要请我,我一定为您备上一份厚礼!”顾锦华说到。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沈黛末忙摇头:“使不得使不得。”
“沈娘子,你是我表姐夫的嫂子,咱们也算是亲戚,您难道想跟我生分不成?”顾锦华说到。
沈黛末没办法,只得点头。
沈黛末从前只是一个穷秀才,在这些乡绅官员富商的宴席里做惯了冷板凳,冷不丁地被簇拥着,十分不适应,连忙找借口跑了,匆匆回到家里。
家门口早就挤满了人,门口也被挂上了大红绸子,众人看到沈黛末回来,全都起哄道:‘沈举人回来了!沈解元回来了!’场面热闹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