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挽当然为自家的舅舅而高兴,只是随着乐奴送来的一个消息让刘挽的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
是的,乐奴。
刘陵手下的那位女子,虽然刘彻不许刘挽把人带在身边,但并不介意刘挽利用这个女子培养出一些可用的人。
哪怕刘彻手底下也不是没有人,然而刘彻依然觉得刘挽能够自己培养想要的人手,把他们安排在各地会更方便。
既然刘彻把话挑明,不介意刘挽培养自己的人手,刘挽差的是一个样样都懂的人,而恰巧乐奴就是一个样样都懂的。
眼下的刘挽手里有人,哪怕不想跟各家的人有更深的纠葛,避免将来会引起刘彻的不满,刘挽也可以在安容处挑选合适可用的人交给乐奴去训练。
在刘挽无知无觉的情况下,终于有了自己的消息渠道。
“确定无误?”刘挽并非怀疑乐奴的能力,而是这件事对刘挽造成不小的冲击。
“是。”乐奴确定告诉刘挽,刘挽道:“知道了。”
乐奴的视线落在刘挽身上,其实是在等着刘挽的吩咐。
“消息可以打听,不要轻易出手,更不要作出触及我父皇底线的事。”刘挽叮嘱下来,乐奴道:“奴只是觉得既然长公主和平阳长公主已经交恶,如果能够阻止某些事再好不过。”
“心念一动,既是因利,非可改也。”刘挽知道有些事的结果,有利也有弊,而她相信刘彻也会心动。
乐奴拧眉问:“长平侯是否可以拒绝?”
此问落下刘挽嘴角尽是嘲讽的回答,“不可能。”
随着卫青回京,刘彻接二连三的赐下赏赐,以示恩宠。
宫中内外一片贺喜之声,刘挽一直在寻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和卫青单独接触的机会。
只是刚回来的卫青也是忙得跟个陀螺似的,刘挽注意到卫青眼下一片黑青,可见有些日子没有好好休息。
好在终于在除夕这夜,卫青也寻到机会和刘挽碰了个头。
舅甥二人在廊庑之下,两边的宫殿都传来一阵欢喜的笑声。卫青喝了些酒,脸上微微泛红,瞧着刘挽便夸赞道:“你准备的那些药包还有酒,救了许多人的性命。只是下回哪怕再生气,也不该不给李将军他们药包。”
当时的刘挽并没有告诉卫青,她把本来分给李广他们军队的药包全分给其他军队。事后哪怕卫青知道了,但是都分到其他军队的手里,谁但凡用过,知道药包的好处还舍得分出去的。
“那怪不得我,是李将军自己说不要的。我也没有强迫于人的习惯。”刘挽倒也不是跟人置气,只是强扭的瓜不甜。药包尚且做不到人人都有份,既然有人说了不要,她自该给到想要的人。
“你啊。”卫青拿了刘挽也是半点法子也没有。谁让李广自己当着众多将士的面放了话。况且,李广当时对刘挽的态度,刘挽没把当时的情况上禀刘彻,那都是手下留情。李广也不可能拿药包的事情再跟刘彻告状。否则到时候谁告谁的状都不一定了。
叹息之后的卫青再次开口,“陛下有意让我娶平阳长公主。”
此事刘挽不意外,卫青只叮嘱道:“陛下并不希望平阳长公主和你闹得不可开交,这门亲事定下之后,从前的事不必再提。平阳长公主对卫家有恩。”
一番话说来,不知道是在劝告刘挽亦或者劝告自己。
刘挽闷闷的道:“知道了。”
但凡刘挽要是有办法,断不可能让这件事从刘彻的嘴里说出,传到卫青的耳朵里。
卫青之妻病逝未满一年。刘挽当时即想,有些事果真是注定的。
瞧着刘挽闷闷的模样,卫青伸手抚过刘挽的头道:“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如意。想想从前的舅舅,不过是平阳侯府上的一个骑奴,这样身份卑微的人能够娶到公主是舅舅的荣幸。陛下对卫家器重,无论陛下要卫家做任何事,卫家都该拼尽全力为陛下分忧。”
卫青是感激刘彻的,同样也感激平阳长公主。
从前的平阳长公主是卫青的主人,那些年能得平阳府上收留,卫青才不至于无家可归。后来的刘彻赏识,卫青一步一步随着卫子夫高升,越来越得刘彻的信任和重用,直到如今被封为长平侯。
无时无刻,卫青不在想,他到底该怎么报答刘彻?又该怎么报答平阳长公主?
刘彻为何突然想让卫青娶平阳长公主,卫青不得而知,但卫青知道这件事他绝不能拒绝。
唯一让卫青忧心无比的还是刘挽。
刘挽这些日子和平阳长公主闹得有些僵,回来之后的卫青从卫子夫的口中得知,卫子夫也不掩饰心中的忧愁。卫子夫知道刘挽受了委屈,但是和平阳长公主闹僵对刘挽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卫子夫只担心将来刘挽要吃大亏。卫青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刘挽倘若没一点气性,任人揉搓,也枉刘彻教了她这些年。
刘挽可以耍脾气,但是他们当长辈的也得想想办法缓和刘挽和平阳长公主的关系。
卫青其实一直在考虑到底是不是该亲自前往平阳长公主府上请罪。
但是刘挽并没有过错,卫青若以请罪之名前去,何尝不让刘挽居于下风。卫青纵然没办法为刘挽撑起一片天,断不会做出拖刘挽后腿的事。
犹豫再三的卫青一直在考虑用怎样的名目才能前往平阳公主府上,缓和平阳长公主和刘挽的关系。在这样的情况下,刘彻提出希望卫青能娶平阳长公主。
卫青知道从刘彻说出口的那一刻开始即明白,刘彻并非是在跟卫青商量,而是定下此事。
无论当时的卫青到底愿意或者不愿意,都只能愿意。
刘彻娶了卫子夫,卫青娶了长公主,皇帝的姐姐。在旁人看来,这是换亲,然刘彻根本不在乎,他只知道平阳长公主动了这个心思,而在他看来也挺合适,这门亲事可以定下。
第230章 有用没用
哪怕是站在卫青的角度, 这门亲事对于卫家而言也是极好的,纵然平阳长公主比卫青要大得多。
崭露头角的卫青,接下来会立下更多的功劳。可是卫家已荣宠至极。
卫子夫成为了大汉的皇后,诞下刘彻的嫡长子, 卫青得以封为长平侯, 不错, 卫青是按功劳得以进封的, 可不要忘记了,在之前卫氏一门皆得恩宠。
何况刘挽手里握着的生意越做越大, 到现在卫青也不知道刘挽到底有多少生意。
哪怕不算刘挽的事, 单单卫家的种种。卫青也知道, 从现在开始他们该谨言慎行。
“风大, 舅舅回去吧。”卫青说的这些道理刘挽都清楚,只是清楚归清楚,想着卫家舅母去世不久,刘挽心里想到每件事都须考虑利益, 哪怕是婚事。不, 应该说婚事才是最利益的表现。当年平阳长公主为儿子求娶卫长公主,如今平阳长公主要嫁给卫青。
忽略平阳长公主和卫青的年纪相差好几岁,老妻少夫,如同卫青所说的那样,这是一件利于魏家,也利于卫青的事。
卫青并不容易, 人人只看到卫青的风光, 少有人看到卫青为之付出的努力, 亦不知多少个夜里卫青练功练得忘乎所以。
可一切刘挽看的分明, 也在想, 已经立下大功的卫青应该可以过自己想过的人生,但现实狠狠的抽在刘挽的脸上,让刘挽不得不清醒过来。一切的想当然只是幻想。哪怕是刘彻都必须要接受一些潜规则,更何况卫青如此艰难的从一个骑奴一步一步的爬到今天的位置。
卫家看似繁华,可在这样的繁华之下,卫家全无根基。
之前卫家倚仗的完全是刘彻对他们的宠爱,当时的刘彻是想提拔没有根基的人家以牵制外戚,卫子夫和卫青是他挑中的人,。随着卫青的崭露头角,证明了刘彻的眼光。可是不要忘记了,曾经让刘彻不安的存在,都被刘彻一个一个解决,卫青在很多人看来也成为了新的外戚,谁也不敢保证,此时此刻的刘彻对卫家没有任何忌惮。正因为如此,刘挽才会要求陈掌看好卫家。
“你也回去吧。”卫青望着越发沉着稳重的刘挽,心疼之余又透着无奈。如果可以,他何尝不想让刘挽一辈子开开心心,无忧无虑活着。可是,卫青自己都没办法那样活,刘挽也不可能的。
“舅舅先行。”刘挽冲卫青福福身,“我想看看雪。”
卫青知晓,刘挽知道很多事,终是要咽下来,她不能对外显露半分,也只能自己一个人藏在一边,试着想通,压下。
“泰永,舅舅比世间大多数的人都要幸运。”从一个骑奴成为大汉将军,公主皇子的舅舅,卫青眼下拥有的一切是他从前根本不敢想像的。卫青很知足。
刘挽点点头,她知道卫青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处境怪过任何人,也并不认为娶平阳长公主一事对他而言是委屈,或许站在卫青的立场,能够娶到平阳长公主于卫家而言何尝不是多了一块护身符。
只是,看着卫青,刘挽突然不知道自己多年的努力到底有没有意义。
哪怕是卫青安分能干,依然不可避免须得一步步为自己谋划,甚至很多时候没有意愿,没有喜欢,单纯只考虑利益。
利益。
刘挽握紧了拳头,她的人生不应该只有利益,她努力强大是为了将来可以做任何她想做的事,可以保护所有她想保护的人。
卫青的选择并不是刘挽的。她不要像卫青一样的活着。
“怎么不高兴?”
卫青走了,刘挽站在廊庑之下发呆,越想越是觉得,她不能接受最后的结果是跟卫青一样,处处考虑利益,事事以家族为重,为此她的喜怒哀乐都不重要。
可是,刘挽同样不得不考虑,她可以吗?
在刘挽拿不定自己可不可以的时候,霍去病大步流星走过来,看到发呆的刘挽,自然不会错过刘挽的心情。
刘挽闷闷不乐不是一两天了。
不仔细观察没有人会发现,但霍去病何许人也。只瞧刘挽一眼霍去病就知道,刘挽不高兴。
刘挽抬眸与霍去病对视一眼道:“有很多让我不高兴的事。表哥觉得我们将来能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说到这儿,霍去病略显惊奇,上下打量刘挽一圈,很是想告诉刘挽,她所考虑的问题稍稍深奥,按理来说不应该是她这个年纪该想的。
“命运的事,你该问的是阴阳家的人。对我来说,我活着一日只想肆意一日。你明明也可以,为何学了舅舅,终日老气横秋,束手束脚?”霍去病如是答来,叫刘挽一愣,她还束手束脚?
霍去病扬眉瞥过刘挽,她没有束手束脚?
这个问题问得刘挽不得不反思,其实挺束手束脚的,毕竟她上头一个又一个的人都压着刘挽,重点是刘彻。刘挽知道刘彻的心狠,正因如此,刘挽在面对刘彻的时候事事小心,样样都想周全。
“事间安得两全法。你该想清楚,你是想不负此生而活,亦是被束缚着,事事迎合,样样周全?”霍去病一看刘挽入套,继续再接再厉指出刘挽问题所在,“你不觉得自己要得太多?”
刘挽道:“我哪有?”
“你有。”霍去病重重点头,力证刘挽有。
“如今你手里有多少生意你数得过来吗?为何你要这诸多生意?”霍去病别的都可以不细问,这一点不得不问问。
刘挽挑挑眉道:“缺钱。”
霍去病一噎,刘挽正色道:“表哥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现在的兵马粮食军械一应供给都是我出。国库的钱父皇嫌拿得太麻烦,每回都从我手里提。”
用一个提字,证明每回刘彻派人从她手里拿的钱并不少。
“那可以交给别人去办。”霍去病一滞,他自然不会说出军需不需要的话。
“谁来?要知道舅舅在北边开始让人养马,大汉缺马,按你的架式,将来喊缺马的人一定会是你,依你的性子,怕是整个大汉的马都得先供上你,你说桩桩件件哪里不需要钱。”刘挽铺开的摊子别看大,支出也是非常大,尤其刘彻都把刘挽当成私库,随便提。
国库支出,刘彻纵然要对付匈奴,以供军需,他想提钱亦须走流程,到刘挽这儿,给刘挽一个条子,刘挽是连问都不问他要干嘛,直接让人提。真是花钱的痛快,累死他们一个个赚钱的。
霍去病又旧话重提道:“要不你练兵的事算了?”
哎哟,这个事他们聊了好几回了,刘挽没能忍住瞪了霍去病道:“又是谁让你来劝的?”
“陛下,姨母,舅舅,都恨不得你点头不练。”霍去病表示他也无奈,被人逼着来不得不说的。
刘挽冷哼一声,霍去病如实答道:“我也觉得你无须太辛苦,凡事有我和舅舅。”
“你瞧着舅舅立下功劳,舅舅敢大声说话?”不是刘挽看不起卫青,而是卫青的性格本不是那张扬之人。在刘彻手下活着的人,卫青这样的能活得长。刘挽并没有取笑卫青的意思。而刘挽所处的位置,能让刘挽受气的都是皇家的人,那是卫青能扛上的?
“你,算了。能给我气受,能让我不想忍也得忍的人就那么几个,你还能为了我让我父皇不痛快?我指望自己吧。自己挣来的最踏实不过,也能让人不得不多给几分面子。”刘挽被霍去病说得也算考虑清楚了,无论如何也得干。
无论谋划再多在最后有用没用,一定会比没有准备要稳妥。
她不信了,十年二十年后,她依然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真到那一天时,她再懊悔不迟,她眼下谋划也没有多长时间。
刘挽吐一口气,不断的给自己打气,目标也坚定了。
“你怎么想跟陛下杠上?”霍去病对刘挽的脑回路也是服了,刘挽到底怎么想的?她好好的为何想和刘彻有对上的可能?
刘挽能告诉霍去病,将来有一天不是她想跟刘彻杠上,而是刘彻容不下他们一大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