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卫长公主嫁入平阳侯府就不一样了。
入了曹家,他们那位表哥曹襄是个能干的人物,卫长公主夹在平阳长公主和卫家之间,刘挽怕卫长公主把自己难死。
“我如今越发觉得平阳姑姑厉害了。”刘嘉没有正面的回答刘挽的问题,反而感慨平阳长公主的厉害,听着她语气中的意思并没有多少的怨恨。
“平阳姑姑不管做了什么,都是投父皇所好。这样说来,梁美人是平阳姑姑准备多年的人,她早料到母后的失宠了。”刘嘉絮絮叨叨的道来她对平阳长公主的看法,末了补上一句道:“咱们的父皇,正是这样的人物。二姐,我觉得父皇是世上最可怕的人。他当初宠母后的时候宠到何等的地步了?说丢开,那是丢得毫不犹豫,半点不念旧情。”
卫长公主进屋正好听到刘嘉的话,喝斥道:“你又在那儿口无遮拦?”
刘嘉......
“姐姐说得没错,你是口无遮拦。”刘挽配合的附和,很是以为卫长公主说得很对。
刘嘉十分不可靠,不像样,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刘嘉控诉的目光落在刘挽的身上,无声的想问问自家的二姐,她说错了?
错当然没有错,并不代表对的话都能往外说。
卫长公主小步走进屋去,回头一眼瞥过伺候的宫人道:“令仪长公主说的话倘若传出去半个字,你们一个都逃不了。”
额,卫长公主板起脸时颇有威严,刘挽看在眼里不禁的感慨道:“姐姐长大了。”
刘嘉翻了个白眼道:“不知道的怕是以为二姐你比大姐大,看着大姐长大的。”
这话也没有错,要知道刘挽虽然小了卫长公主三岁,架不住她不是真小孩,从小到大刘挽为了引导卫长公主硬气,付出颇多。
要知道卫长公主小时候软软糯糯的,一看就很好欺负的样儿。刘挽生怕她将来长大是这样好欺负的性子,那不得吃尽苦头都不告诉人。
不成,咱们不欺负别人,断然也不能让别人欺负她。
刘挽引导卫长公主硬气之余,费尽心思给卫长公主寻先生,好在,三个先生都相当靠谱,看看如今的卫长公主。纵然看起来我见犹怜,然眉宇间的坚定,那一份不怕事儿的底气,嗯,刘挽非常满意。
卫长公主走进屋来,她们姐妹是从刘嘉往刘挽的房间钻开始,在不知不觉间养成了有事没事儿往刘挽屋里钻的习惯。卫长公主进屋时顺手把门关上,刘嘉自觉往刘挽的榻上跑道:“我睡最里面。”
卫长公主都不想理她,走到刘挽身边道:“你别担心我,祖母新丧,守孝要些时间,哪怕真要商议婚事,准备也会要个一年半载,我有的是时间慢慢适应。”
不用刘挽开口,卫长公主便知道刘挽操心的何事。
平阳长公主,她们的姑姑,这一位有野心,而且有手段,纵然有些手段卫长公主未必看得上,然投君所好,谁让刘彻高兴。
论起卫长公主婚事,刘挽都觉得烦躁,亦不知如何安慰卫长公主的好。
卫长公主握住刘挽的手道:“你去朔方面对的问题诸多,你都能想办法解决。我在长安之内,不过是些见不得光的阴谋诡计罢了,不值一提,我能应付好。这些事你在不在都替不了我,不用样样都想怎么对我们好。我们的路,我们能走。不然岂不是白费三位先生多年教导?”
刘挽心下长长的一叹,卫长公主是个心思细腻又极聪慧的人,她承担起作为姐姐的责任,也想为他们这些当妹妹弟弟的撑起一片天。
但卫长公主知道她能做的有限,对刘挽,唯尽可能的不让刘挽为她操心,她知道,刘挽比她们更难。
第279章 他们不成
朔方城, 匈奴之地,自大汉攻下以来,匈奴无时无刻不思重新夺回,朔方城内有匈奴人, 有刚刚迁居过去的大汉子民, 刘挽要把他们安顿好, 不让朔方城内生出动/乱, 建城的同时又修路,又经商, 刘挽不知费了多少精力才让朔方城安宁。
相比之下, 卫长公主对待平阳长公主的态度, 如何适应将要嫁为人妻的事, 难道不是显得相当的无足轻重?
卫长公主不想让刘挽事事都揽在身上,她能解决的事,她解决。
“好,知道了。”很多年以前, 刘挽明白, 许多事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卫长公主的婚事早年定下,断不可能再改。卫长公主将来想和平阳长公主相处好,以她的能力,她可以寻到相处之法,她啊, 别总拿自家的姐姐当成孩子, 以为她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刘挽迅速的给刘据挑了两位先生送入宫中, 请刘彻过目, 当得知他们对儒法道三家都有钻研时, 刘彻不动声色的瞥过刘挽。
刘挽眨了眨眼睛,刘彻肯定不想把刘据养成一个傻子,真要是偏听偏信儒家那一套,等着吧,刘据将来肯定会让刘彻极度不满。
作为一个从来不奉信儒家那一套,也十分了解刘彻所谓的让人钻研儒家之法,其目的在于治国,为了愚化人们,刘挽能让自家的弟弟变成那样一个招刘彻烦的存在?
刘彻收到刘挽的眼神,淡淡的道:“行,让他们先教着。”
等的正是刘彻这句话,刘挽把人送出去,自觉的留下,刘彻昂昂下巴道:“有些东西你弟弟还小,教不得。哪怕要教,要么你教,要么为父来,懂?”
所指为何,当是驭下之道。王权,霸道。
“那父皇教呗。”刘挽想都不想的回了一句,刘彻要是愿意教刘据,刘挽乐得不用费心。
“你教。你看着教。”刘彻思来想去补上一句。
“人不在,你信里可以教。回来之后也可以教。”刘彻觉得刘挽教人的方式不错,看刘据挺乐意跟刘挽呆一块的。几个月下来,刘彻都能感受到刘据瞧着硬气多了,有一点让他满意的样儿。
思来想去,刘彻并不认为他有精力去教导刘据,事情须得交给刘挽来办。
刘挽哪里不懂,当爹的某个人懒,既觉得儿子须得好好的教才能成才,可是他又觉得教人很麻烦。呵呵,也不知道谁把卫青和霍去病带在身边,手把手教的。包括刘挽在内,难道不算是刘彻教出来的?
好为人师的刘彻变样儿了,如今不想作为人师了?教自己儿子多大的事儿,刘彻好意思推给刘挽?
刘挽那无声的控诉,刘彻岂不懂,挥挥手道:“朕把你教出来,你比着自己教你弟弟不好?”
“好,有何不好。但不知要是将来我教出来的弟弟不合父皇的心意,父皇会不会怪到我头上。养不教父之过。父皇总想让据儿自己成才,天生天成的才,世间少有。不费心哪能把孩子教好?孩儿自认为多年从不曾松懈过,方有今日。您把据儿交给别人来教,父皇,您是真信得过世上的人。真不怕世间的人早早的给您下绊子,养出一个您所不喜的儿子。”刘挽并非危言耸听,才刚刚开始吸收世间知识的刘据,别人怎么教,他怎么学。
在他三观形成的年纪,有人告诉他哪一种三观对,他要成为一个怎么样的人,他会不由自主的要求自己。等他长大了,自然会按他所接受的教育行事。
年纪小的孩子是很容易让人忽略不假,长大了,到他们去面临社会,须得解决各种问题的时候,某个没有费心养过儿子的人转头发现,不对啊,我儿子和我的三观怎么不同?
也不想想,一个不管孩子教育,把儿子交给别人来教的人,指望别人按照他的意愿给他养儿子,那是可能的事儿?
刘挽不想帮刘彻这个忙,一则是因为她想看看刘彻是不是当真要不管刘据,二则,父子之间的感情若是没有相处,时间长了会生疏。
瞧刘据看着刘彻一个劲儿的往后缩,不会有人觉得很正常吧?
刘挽长长一叹,一年的时间改变的事情确实不少,让刘挽好半响没缓过来。
但她不可能一直留在长安,她有她必须要去做的事。朔方城的建成,会让那里成为出击匈奴的一个重要战略之地,将来打匈奴,朔方会成为大汉的中转站,刘挽须得将朔方城建设好。
况且,日日在刘彻耳边念叨,刘挽换位思考的想了想也觉得挺烦的。
“让据儿来未央宫,跟我以前一样,多听父皇和朝臣的议事,听得多,见得多,比别人一味只照着书本上的内容教,更能让他记忆深刻,也能让他吸收更快。”刘挽思来想去,以为得给刘据争取争取,别管刘据到底是不是天才,听得多,见得多,绝对会比纸上谈兵要有用。
刘彻马上接话道:“朕正有此意。他也不小了。要不是怕他不像你一样坐得住,早该让他来未央宫多听听,多看看了。那些五经博士......”
“父皇,我给据儿挑的两位先生在三五年内教他足矣,父皇若是不信,不如试上个三个月,三个月之后父皇考一考,观两位先生教得好与不好。若是不好,父皇要安排哪位大儒教导据儿,孩儿都无意见。”开玩笑,让儒家的人给刘据启蒙,简直是要命。刘挽对五经博士们有所了解,眼下所谓的五经博士都几乎变成了儒家的博士,刘挽断不能让他们给刘据启蒙。
刘彻无奈的道:“听你的语气,你是分外看不上他们。”
刘挽不答反问:“父皇很满意他们?”
被问的刘彻没有回答,父女自知,无须多言。
刘挽幽幽的道:“教的是治国之才,他们可以。倘若是掌天下者,他们不成。”
得,刘彻的视线再一次落在刘挽的身上,刘挽冲刘彻一笑,“父皇要的是什么样的人才,自然得用什么样的人来教。”
“你当初也是他们教出来的。”刘彻回一句,他当初也是五经博士教出来。
“可是,当年的五经博士并非只有一家。”刘挽不得不提醒刘彻,谁把五经博士变得只有儒家的学士的,刘彻没点数?
刘彻只为让天下人看见,大汉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并非一句空话,他要让天下人都学习儒家的经典,目的在于教化万民,让他们忠君爱国。
但,刘彻心里清楚,如果他们刘家的人都学着儒家的经典,不懂得驭人之道,不懂得权谋之术,哼,天下将来可未必是他们刘家。
刘彻为何要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因为董仲舒用儒家提出忠君爱国,他想把已经乱了的人心一点一点的按下,让他们都能够安分守己。
别人或许不懂的事,刘挽心知肚明,当着刘挽的面,刘彻不需要掩饰,也不需要为自己的行事有所解释。
“父皇用来对付臣民的那一套对付据儿是万万不可行的,否则将来据儿一定会成为一个让父皇厌弃的孩子。为了避免将来发生这一切,孩儿只好先一步把父皇没有想到的做出来。”刘挽坦坦荡荡的跟刘彻承认自己的小心思,一切不过是为了将来避免刘据成为刘彻所不喜欢的那一类人,这一切并非不可对人言。
刘彻笑了,“据儿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没出生时有你为他谋划,如今每走一步都有你为他保驾护航。不过,泰永,该放手时你要学着放手,否则他将来担不起重任。”
“那是自然。如今据儿还小,既然小,该为他打算的,我为他打算,该安排的也得安排起来。否则在没有足够的能力之前,他依然担不起重任。”刘挽没打算护着刘据一辈子。可是一个四岁的孩子,刘挽怎么可能不护着,怎么可能不为他谋划?真以为个个都是刘挽,外表是孩子,里面是老阿姨,用不着别人为她谋划,她自己把事情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刘彻知道刘挽听懂了,立刻道:“行,你有数即可。朕会下诏,从明天开始,据儿在未央宫读书,你送进宫的两人,且让他们做据儿的先生,旁的不必参与。上完课之后至于据儿要做甚,他做主。”
怎么觉得刘彻有些别扭呢!刘挽暗暗嫌弃着,立刻朗声答应道:“是,父皇。”
从未央宫出去,刘挽听说华刻带她送进宫的先生去安顿了,也行,华刻办事她大可放心。
等她前脚回到甘泉宫,刘彻的诏书随之而来,卫子夫一听刘据要到未央宫上课,当即想到刘挽,刘挽从前正是如此。心中的不安稍稍得减,没有想到最后依然得靠刘挽达成这一步。
刘挽拉过刘据叮嘱道:“上课好好听,若是累了困了,大可让先生暂停歇歇。”
卫子夫在一旁听得连忙道:“如何能使得。”
“如何使不得?据儿还小,须得多注意休息才能长大健康。我跟先生们交代过的,每日上课时间都定好了,等我们据儿睡好精神够再上课。”眼下又不是让人正经的教刘据的时候,以玩闹的形式让刘据学,玩为重,等将来真正启蒙的时候,刘据再辛苦不迟。
第280章 不必事事学我
眼看卫子夫不认同, 刘挽立刻使出杀手锏道:“当年我是这样过来的,我也没有落下哪一门课。况且,父皇都同意。”
有刘挽一个好例子在前,吃好睡好的刘挽, 读书那叫一个事半功倍, 刘彻能一再要求儿子须得勤奋吗?
纵然刘挽吃好睡好之外, 几乎把时间都花在读书上, 刘据能不能有刘挽的自觉性,刘彻都得承认, 当年他在读书识字时, 并没有刘挽的勤奋劲, 属实不好如此要求刘据。
“若非我怕我一去不知何时能回, 娘着急的胡乱找人给据儿启蒙,我都不想让据儿这般早早每日上课下课,累死累活。年少时不懂得玩,将来长大想玩都玩不了。”刘挽觉得孩子在该玩的时候应该开心的玩, 一辈子很长, 不好全都把时间花费在学习上,那人生得多无趣。
“二姐,我不怎么想玩。”刘据认真的告诉刘挽,刘挽听着捏了他的脸蛋道:“小孩子说不喜欢玩的都是假话。据儿,想玩不可耻,玩可以玩, 该学习的时候学习就好了。”
刘据想了想, 刘挽问:“据儿想知道二姐以前怎么安排时间的吗?”
刘据立刻来精神的道:“想。”
哎哟, 是个好奇宝宝呢。
刘挽让乔娘回去把多年来的作息表给拿过来, 乔娘不确定的问:“全部吗?”
“嗯, 全部。”刘挽要的正是全部。
乔娘一听立刻回去,很快拿了厚厚的一堆竹简和纸张过来。
“据儿,你还小,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读多少书,懂得多少道理,而是要养成自律的习惯。所谓自律,是自我约束一种能力。你看,这是二姐刚识得几个字,还不怎么会写字的时候写的作息表。当时二姐应该是五岁。你看看认得上面的字吗?”刘挽拿着一块木板,木板上的字褪色了,隐隐能看得见写的字,并不算太清楚。
刘据看到木板上的字,歪歪扭扭,完全不成样子。说字,不如说是图。
“辰时过半起,复习昨日读过的书。”刘据努力认字,在她身后的刘嘉念出来,刘据昂起头望向刘嘉道:“二姐让我认字。”
刘嘉丝毫不以为然的道:“你认你的,我又没有妨碍你。”
刘据抿抿唇,刘嘉毫不留情的将他的头按下道:“上头的字你能认到一半我服你。”
不能的刘据不作声,刘嘉道:“你要不要我继续给你念。”
头被按下的刘据分外好奇刘挽的日子怎么过的,闷声接话道:“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