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挽重重的点头道:“明白,明白,怎么会不明白。明白也难免担心。”
卫子夫见刘挽的视线望向窗外。科举的事情得以圆满结束,接下来,大汉取才之法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刘挽算是得到了初步的胜利,也为无数人赢得这样的胜利,可是将来,以后,谁又敢保证?
“这种时候你能不能想想自己?”卫子夫见刘挽又陷入沉思,终是忍不住的脱口而出,让刘挽不要再想别的事,想想她自己吧。
刘挽伸手捉住卫子夫的手,“为天下而谋,何尝不是为了娘,为了据儿,为了舅舅而谋。娘,我如果活着,我会护住你们,可是将来有一日我不在了,依父皇的性子......”
一些话点到为止,叫卫子夫听得泪流满面。
第454章 二姐害怕吗?
没有人能够坦然的接受自己将死的结局, 但在卫子夫面前的刘挽却已经完全接受了。并且,她还要为活着的人谋划,她要一步一步的为家人安排好在她死去之后,这个世道的诸多变化, 也会尽可能的为亲人准备后路。
“你不会有事的。你还那么年轻, 你怎么可能会出事呢?泰永, 我们能想办法, 你父皇也会想办法的对不对?”卫子夫紧紧的握住刘挽的手,希望能够从刘挽的嘴里得到一句肯定的答案。并非所有的事情都一成不变的, 也不是所谓的命数都不可改的。
只要他们不放弃, 只要他们都去想办法, 阴阳家, 墨家,诸子百家们不都在这儿吗?请他们一道努力,或许一切都可以改变。
“娘放心,我没有放弃呢, 父皇也没有。正所谓须得万分提防, 我不过是防个万一罢了。如果不会,一切最好不过。”刘挽也顺卫子夫的话,一句一句的说出卫子夫最想听见的那句话,只为了让卫子夫可以稍稍的不那么紧张,害怕。
“父皇的偏殿住得不太舒服,我们收拾收拾回甘泉宫吧。”刘挽是不太想住在未央宫的, 刘彻这里并非只有朝中大臣往来, 还有别的人呢, 刘挽不愿意看了闹心。
况且, 回了甘泉宫绝对是要比在未央宫好的, 至少刘挽会住得比现在舒心。
“好,我们回甘泉宫。我们这就回去。”此时的卫子夫巴不得将刘挽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生怕错看了一眼。刘挽要回甘泉宫,卫子夫最是高兴。
刘挽这边收拾东西,也有人报到刘彻那儿,刘彻自然清楚刘挽所思,留在未央宫,刘彻并不能时时照看刘挽,宫人伺候得再好,也不会有卫子夫对刘挽的用心,刘挽要回甘泉宫,刘彻怎么也不可能拦下。
等刘挽一回到甘泉宫,刘嘉已然在宫门前翘首以盼,见刘挽和卫子夫一道回来,立刻迎了上去,“二姐。”
“娘也不问。”刘挽无可奈何的纠正一番刘嘉,刘嘉却突然将她抱住,哑了声音的开口道:“二姐不要出事,我不要二姐出事。”
刘挽是这世间最庇护也最疼爱她的人,刘嘉不希望刘挽出任何的事,
“好,我知道的。”刘挽那个时候听到自己活不过十八岁的话,何尝不心急。可是再急她也清楚的知道,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因为恐惧,害怕而有所改变。
她不想死,世间的人又有哪一个不想活得更长一点的?
生死有命。刘挽很坦然的接受这一天的到来。只不过她想在自己活着的时候,尽可能的让这个世间的很多人都能够得利,让这个世间能够更好。从而也为卫家,刘据争得一丝生机。
她不能确定到底在最后有没有用,但她尽她所能。
刘嘉哭得像个泪人,卫子夫何尝不难受,再难受卫子夫也并没有在刘挽的面前显露太多。此时观刘嘉抱住刘挽哭个不停,卫子夫没能忍住的叮嘱一句道:“嘉儿,现在最难受的并不是你,你倒是让你二姐哄你。”
对喽,这个事情刘嘉觉得自己做得对吗?
刘嘉似乎也才反应过来,连忙松开刘挽道:“二姐肯定不会有事。要是像二姐这样的人都得不到一个好的结果,这个天还有什么用?”
是的,刘嘉随口一句都是对上天的质疑,引得卫子夫不禁的喝斥道:“你是什么话都敢说。”
“我哪里说得不对。二姐这样的人都不为世间所容,老天都想收回去,无非是天要亡这世道,也是天要亡......”在刘嘉待要说出那最后一个字时,刘挽第一时间伸手捂住刘嘉的嘴。真是不怕给自己惹事儿吗?
有些事情大家纵然各自都心知肚明,不能说破的话就是不能说破。
刘挽无奈的长长一叹,刘嘉也意识到有些话是绝对不能说的。
“你啊。”卫子夫何尝不明白刘嘉那欲脱口而出的是什么话。知道,也庆幸于刘挽反应足够快,没有让刘嘉将最后一个字脱口而出。否则真要是有人将话传到刘彻那儿,如今刘彻或许不会为此动怒,可谁敢保证刘彻不会放在心上,在将来的一天,让刘嘉为之付出代价。
不会有人觉得刘彻是一个多好的父亲吧。他会顾念所谓的亲情。
在刘彻那儿,如果一个人不能为他所用,不懂得为他分忧,这样的一些人不要也罢。说出天要亡汉的话,刘嘉在刘彻那儿的印象必然是要大打折扣的。
刘嘉乖乖的把嘴闭上,多一个字都不敢再吭。刘挽转移话题的问:“这些天据儿接手科举的事办得如何?”
是的,得闲了,刘挽也算是终于有时间仔细的问问,刘据在这些日子里接过科举事宜办得如何。
卫子夫的脸上露出了欣慰,“你把据儿教得很好。”
絮絮叨叨的说起这几天刘据是怎么办事。恰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卫子夫不得不由衷的肯定,刘挽真的把刘据教得非常好。
比起卫子夫说道起刘据的操作,刘挽更关注的是外面的很多消息,比如刘挽这几日一直没有出现,有人得到消息说是刘挽出事了,可是呢,按理在得知刘挽出事的消息,都应该有所行动的人,奇怪的是,他们竟然都相当的老实。
得知刘挽消失的事是刘彻和刘据有意放出去,而且闹得人尽皆知的时候,刘挽笑了。
确实,刘据学得很不错,作为一个正常的孩子,刘据已经懂得利用人心,也借助刘挽的震慑力,以达到让科举在刘挽出事之后,没有再生出任何的变动,圆圆满满的结束,实在是一件非常值得人们赞许肯定的事儿。
想来刘彻见到这样的刘据,心里也一定会很高兴,很欣慰。
好在,没一会儿刘据回来了。
第一时间来寻刘挽。
“二姐。”刘据捋起长袍,迅速的走到刘挽的跟前,上下打量刘挽一圈,以确定刘挽是不是真的完好无损。
“放心,我好着呢。”刘挽宽慰起刘据,刘据只能说是稍稍松了一口气,要说完全的放下心,怎么可能呢。
“我去见过阴阳家的安夫人了。”刘据丢出这样的一句话,刘挽并不意外的问:“你从安夫人那儿套出什么有用的话?”
刘据......
真,想从刘挽那儿套出话果然是一件相当难的事。
“二姐从安夫人那儿套出了什么话吗?”刘据不得不反问上一句,请刘挽稍稍的考虑一下,刘挽都没有办法做到的事,竟然寄希望于刘据做到,是不是该论论是谁异想天开?
刘挽摊手道:“问一问而已。”
是的啊,问上一问,无伤大雅。
万一要是刘据运气好呢?
刘据能说刘挽想得不对?
长长的一叹后,刘据不得不问:“二姐害怕吗?”
刘据是除了刘彻外问她是否会害怕的人。
“会啊。为什么我不会?”刘挽答得理所当然,至此也不妨继续的教导刘据道:“据儿,畏惧会让人生出敬畏,会让你知道,原来人活一世何其的难。所以,活着的时候,该吃的吃,该喝的喝,该玩的玩。永远不要让自己留有遗憾和不甘。”
是的,刘挽觉得她这一辈子是相当值得的,她在大汉朝活得光芒万丈,她尽所能的让自己随心去活。虽然或许在别人的眼里,她这一生都在为大汉谋,为刘彻谋,也为卫家,为刘据的将来而谋,但不可否认的一点事实是,她一直都在为自己谋。
她可以接受刚出生的自己需要倚仗刘彻的宠爱活着,但她绝不希望自己的一生,此后的大半辈子都必须要倚仗刘彻的宠爱。
可惜,她的经营没能让她等到她收获的时候。
不过,现在也不差吧。
整个大汉朝,有人敢直接和她叫板吗?
所以,刘挽觉得她这一辈子足够了。
正是因为如此,刘挽此时和刘据说出心中的恐惧时,并没有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什么不好,也不觉得她该在刘据的面前装得有多通透。
刘据是意外的,又觉得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他所知道的刘挽从来都是如此,既聪明,何尝不是十分接地气,而不是不食人间烟火,如同神一样的存在。
“你二姐不过也是一个俗人而已。有人的七情六欲。我如此,父皇如此,你也如此。所以,不用把自己包装得多高贵,一个立足于地,能够把根扎进去的人,才是真正能够立于不败之地的人。你将来也不要让人把你捧高了。高处不胜寒。站得太高,摔下来会丢了性命的。”刘挽不得不叮嘱刘据,不可以随便被人糊弄,但凡企图将他高高举起的人,都是另有所图的人。
刘据眼眶微微泛红,在最后,在最后的最后,刘挽依然最担心的还是他,生怕他吃了苦,受了罪。
“二姐放心,我都记下了。”刘据郑重的向刘挽保证,她对他的教导,终此一生,他会永远的牢记。
刘挽露出笑容道:“我啊,还给你准备了几分厚礼。”
第455章 未雨绸缪
刘据一愣, 有心想问刘挽给他备是什么礼,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礼在于送礼的人,刘挽不管给他备了什么,他该懂得作为一个收礼的人需要遵守的规律, 收礼少问。
“父皇提及这一次所取的进士都怎么用吗?”刘挽在这种时候提出另一个问题。
刘据收回思绪, 也知道刘挽无意在此时同刘据论及她到底都给刘据备了什么样的礼。
提及正事儿, 刘据问:“二姐的意思是?”
刘挽意味深长的提醒刘据道:“坐而论道不可取也。”
刘据一顿, 刘挽突然道:“眼下大汉的太守,军政大权集于一人之手, 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此问落下, 更让刘据傻眼, 刘挽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刘据的反应再问, “集权意味着什么,你不懂?”
刘据不至于不懂,可是刘据也不得不提醒道:“倘若分权,必引起世族注意。”
“不错, 是会引起他们注意, 难道因为害怕引起他们的注意,便任由他们发展壮大,来日成为大汉的祸起之源?”刘挽语气平静的陈明利害,同时也点明道:“你这些年学到的知识,我知道你能融汇贯通,我也知道你懂得大汉所处的境地。如果可以, 我想为你铺平这条路, 可是我的时间不够。而你, 须得记住一个道理, 军权在手, 才能让你左右朝局。为君者不可不知军事。你,不能让人把刀悬在你的脖子上,更不能把你的性命交到别人的手里,盼那一个人仁慈的放过你。这个人,也包括我们的父皇。”
很残酷的一个现实,刘挽从来没有避讳的在刘据的面前提及过,以后,更希望刘据可以牢记。
这一刻的刘据的脸色越发不好,再不好,他也明白这个世上除了刘挽,再也不会有人如此残酷的戳破现实,让他认清这一切。
“君父君父,君在前,父在后。咱们的父皇够狠,心更够硬,所以永远记住,他在是我们的父亲前,他更是大汉的皇帝。任何胆敢危及大汉江山,危及他对大汉掌控的人,都会为他所不能容。你要自保,可你也要保证你不会越线。朝堂上的事,此战过后,绝不能让卫家的任何人出头,记住,是所有的亲眷。”刘挽都这个情况了,她也不知道她再倒下还能不能醒来,是以,刘挽必须要将这些话告诉刘据。
“这不可能。”刘据立刻在第一时间否认。
“没有什么不可能。卫家至此,皇后,大将军,太子,已经到了权力顶峰,再让卫家的人在朝堂上占据显眼的位置,只会提醒父皇需要不断的压制卫家,同时也会压制你。据儿。比起亲眷,你要记住,科举一开,你须端正态度。你选人才是为国家而选,非为一己之私。至公者,天下必服之。怀揣一颗公心,你会得到真正的人才,于危难之时,才会有人救你。卫家的这些亲眷里,除了舅舅,独一个陈谦可用。他,将来你若能用好,必可以为你力挽狂澜。但据儿,你不能与他有过多的往来。”刘挽告诫刘据一定要记住分寸,永远都不可以过界。
刘据的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他怎么可能听不出刘挽是在交代后事。
有很多事情刘据无法预料到,但刘挽可以。正因为可以,刘挽不得不叮嘱刘据一定要小心,小心再三。
“二姐对父皇?”刘挽从小到大和刘彻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情况。现在的刘据听着刘挽的话,却有一种刘挽对刘彻表现出的坦然,信任都是假的感觉。
“你与我不同。我对父皇称得上是无所求。正是因为无所求,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在这样的过程中,我会为大汉谋划,也会为父皇谋划,父皇到现在为止都是既得利益者,自然不会对我有所约束。可是,那并不代表将来我与父皇之间就不会产生隔阂。我也不敢说将来和父皇之间的感情不会发生任何的改变。我能接受任何的转变。可是据儿,你能吗?”刘挽分明是想给刘据打好预防针,好让他知道,将来无论刘彻对他是怎么样的刁难,都是理所当然的。那样的情况下,刘据须得调整心态,为自己未雨绸缪,争取别让自己成为一个失败者。
败在刘彻的手里虽然不可耻,必将要付出性命的代价,刘据该做好准备。
刘据一听也对,至今未止刘挽的所有谋划都是对刘彻有利的,正因如此,刘挽不需要对刘彻有所防备。这样的情况下,刘彻对刘挽的宠爱是真,刘挽对刘彻的敬重和爱护也并不假。
可是,这一切并非一成不变的。
刘挽现在告诉刘据一切的意图为何?
是让刘据明白,纵然得尽刘彻宠爱,最能为刘彻分忧的刘挽,都不敢保证在将来不会成为刘彻所不喜的那个人,或许更有可能成为眼中钉,肉中刺。由此刘据要坦然面对任何的结果,并且,也要早早的为自己准备。
自保这一点做起来,不必太过大张旗鼓,有分寸,懂得操作足以。
刘据不由捏紧了手,被刘挽一说,他不可能不害怕!
而且连刘挽自己都承认,她都不敢保证将来不会成为刘彻所容不下的人,何况刘据。